可是王猛渾然不覺,又或者他即使是如此,也要在保證不被張彤雲嫌棄的“安全”距離上,確保張彤雲在傘下,自己無所謂。


    亂世之中,想要找到一個為你傾蓋的人,談何容易?


    這家夥大概什麽都好,唯一的缺點,可能是比自己大了不少吧。


    不過在這年頭,也不是什麽稀奇的事。


    再加上他的身份,張彤雲本來就很清楚,阿爹和阿兄他們斷不可能反對這門婚事,畢竟這算是他們吳郡來的外人高攀關中的元從功臣了,尤其是關中從各種意義上來說的二把手。


    所以張彤雲從一開始就是看的自己是不是喜歡。


    除了在感情這件事上有些木訥之外,王猛在其餘所有方麵,本來就是無可挑剔的人選。


    而且這種木訥,其實也隻是表露在口頭上而已。


    在上黨的時候,王猛雖然什麽都沒有多說,但是背後幫助自己悄悄做了多少工作、安排好了多少人事,又有多少次防患於未然,王猛或許覺得他做的沒有一絲煙火氣,可是實際上張彤雲都知道,也都看在眼裏。


    如果不是王猛一直在後麵為自己遮風擋雨的話,那上黨的工作,豈是那麽容易就完成的,那也太小覷了這四戰之地,所能活下來的那些塢堡和匪寨,心中的猜忌和手段的狠辣。


    女兒家的幽香,隨著風撲麵而來。


    王猛深吸了一口氣,正想要說什麽,張彤雲就率先伸出了手。


    白淨的小手在王猛麵前晃了晃。


    “嗯?”


    “手爐用夠了沒有?”


    王猛這才想起來自己一直抓著手爐,可是他晃了晃爐子,已經冰冰涼涼,炭火顯然燒幹淨了。


    愕然少頃,王猛有些慚愧的說道:


    “都已經涼了。”


    “那好吧。”張彤雲無奈的說道,正想要重新把手縮回袖子裏,卻不料一種厚重而溫暖的感覺,突然從手上傳來。


    就在剛剛,王猛隨手放下手爐,探過手來,握住了張彤雲冰冰涼涼的小手。


    張彤雲震驚的看向他,卻見王猛微微一笑,一副“理應如此”的模樣。


    這······榆木疙瘩開竅了?


    她沒有氣惱的直接把小手抽開,反而泛上盈盈笑容:


    “傻不傻呀,為什麽把左手伸過來?”


    現在的王猛,姿勢看上去的確有些奇怪,右手撐著傘,左手卻跨過整個身體去牽住右側的張彤雲。


    站著也就算了,可是要是向前走起來,怎麽看怎麽怪異。


    可是若是換了一隻手的話,那傘在左邊撐著,恐怕就要張彤雲淋到雪了,除非······兩個人真的摟作一團,再不分彼此。


    張彤雲看王猛一臉茫然的樣子,無奈隻好抽出手,去奪他的傘。


    王猛默默的搓了搓左手,好似還在回味方才的溫熱柔軟。


    張彤雲已經握住了傘柄,輕輕扯了扯,想要把傘從他堅固的右手之中拔出來。


    王猛霎時間已經明白過來,他趕忙鬆開手,然後再一次握住傘柄。隻不過這一次,已經是大手包著小手。


    兩個人都沒有再說話,大概是一個對於自己因為對方一會兒開竅,一會兒不開竅的行為氣急敗壞之下的越禮舉動羞澀萬分,而另一個······根本就沒有經曆過這場麵,哪裏知道應該怎麽做?


    然而在這風雪中,沉默卻攜手前行的兩個人,就算是什麽都不說,外人看在眼裏,也知道他們是什麽關係。


    而他們互相感受著肌膚碰觸之間的柔軟和溫熱,好似也能聽得到對方的心跳。


    也不知過了多久,王猛方才說道:


    “餘會提親的。”


    “好好好!”張彤雲本來就沒有想著堂堂刺史會耍賴,直接“強搶民女”,“那敢問我的好刺史,你到底看上了小女何處?”


    王猛沒有回答。


    又過了很久,他好像方才想起來針對這個問題,師弟曾經給出的答案:


    “喜歡······本就不需要理由。”


    接著,風雪中便響起少女銀鈴似的笑聲。


    不過王猛卻並沒有笑。


    他行在太原城的風雪中,打量著兩邊的繁華市井、深宅大院,似乎一直在盤算著什麽。


    而如果杜英在這裏的話,看到師兄臉上的神情,大概會嘟囔一聲:


    不知道哪個要倒黴了。


    ——————————-


    北方飄雪的時候,淮南結束了綿綿陰雨,又出了太陽。


    隻不過相比於初秋時的“秋老虎”,此時的太陽,看上去黯淡無光,隻是那麽掛在空中,任由寒冷在大地上肆虐。


    鮮卑步騎正在緩緩地向著八公山的方向推進,而一隊隊騎兵奔馳速度更快,在隊伍的前麵以及左右兩翼兜來兜去,阻止躍躍欲試的王師斥候靠近探查消息。


    至於鮮卑步騎大隊的前進速度慢,主要是因為軍中不隻是鮮卑士卒,而且還有很多他們沿途劫掠和卷席的流民以及糧草之類的,另外還有大量從淮東抓來的丁壯,全部都隨軍而行,主要負責運輸糧草和各種器械。


    而等到要發起進攻的時候,這些民夫丁壯又會被當做炮灰頂在最前麵。


    所以為了減少自家主力的消耗,鮮卑人寧肯行軍速度慢也要把這些人帶著。


    站在八公山上,颯颯寒風撲麵而來。


    謝玄拄著劍,向南望去。


    滾滾煙塵四起,他已經能夠真切的感受到大軍壓境的緊張。


    “王師萬餘人,已全部進入防線,另有步卒三千人、輕騎千餘人,可以供郡守指揮!”一名同樣年輕的將領快步行到謝玄身邊,拱手施禮。


    諸葛侃,琅琊人,赫赫大名的琅琊諸葛氏旁支出身。


    鎮西將軍府護軍校尉,主要負責守衛中軍,因此留守壽春,是鎮西將軍一係留在壽春城中官銜最大的了。


    當然,當時謝萬振軍北上,留給諸葛侃的兵馬本來就隻有千餘人。


    後來幫助謝玄招募士卒,諸葛侃也是立了大功。


    謝玄沉聲說道:


    “鮮卑人軍中不隻是攜帶了大量的糧草,而且肉眼可見就有不少蓋著油布的大車,如果所料不差的話,這其中應該還有各式弓弩,乃至於一些投石車,當真是有備而來。


    三萬大軍,再加上劫掠的丁壯,足以湊夠四五萬人,對於我們,是一場惡戰啊。”


    諸葛侃微笑著說道:


    “我軍已堅壁清野,而且在八公山和淝水沿線布設森嚴壁壘,這層層壕溝加上多處烽燧所構成的防線······就算鮮卑人真的奔著拿下壽春而來,那麽隻是突破淝水防線就已經需要他們耗費多日功夫,更不要說再進攻壽春了。


    等到那個時候,大司馬和兩淮水師,都能夠支援壽春,並且切斷鮮卑人的退路,陷入重圍之中的鮮卑人,更將沒有勝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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