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隨著王師軍陣也逐漸四分五裂,從原來的一支矛頭變成一支支利箭,化作滿天“箭雨”刺入鮮卑人之中,鮮卑兵馬不由得變得更加零散而混亂,簡直到了抱頭鼠竄的地步。


    而實在是前有狼後有虎、無路可走之下,他們索性在王師的陣陣“投降不殺”的聲音中,一丟兵刃,抱頭蹲在地上。


    “投降的自己空著手向西走!”任渠穿行在人群之中,看著那些茫然的鮮卑士卒,朗聲喊道。


    隨即身邊的王師士卒也跟著一樣跟著喊,驅散那些不知所措的鮮卑士卒。


    大量投降的鮮卑士卒顯然已經反過來阻擋了王師繼續向鮮卑軍陣正中廝殺。


    大概也是幸福的煩惱吧。


    “迅速甄別和引動俘虜,讓他們到西邊來。”杜英也注意到了前麵的突發情況,有些無奈的笑了笑。


    哪能想到這種二戰時候德國人行進在巴黎城外的名場麵,竟然會活生生出現在自己的眼前,而且還是千年前的冷兵器戰場。


    曆史總是一個個循環啊······


    見證了千年前乳法名場麵的杜英,感慨之後,也隻能指揮士卒們盡量分流俘虜,嚴加看管,同時自己舉目望去,在王師的兩路“掏心”兵馬攪動下,整個歲水東岸的戰場節奏已經完全落入王師的掌控之中。


    隨著慕容虔一走,外側的鮮卑步騎也紛紛向後撤退,這就導致原本進攻無望的外側王師步卒,也能夠趁機向前衝殺,將上萬鮮卑步騎逐漸壓縮在渡口附近,包圍圈仍然還在一點點縮小。


    這讓杜英霎時間也不免有些惋惜。


    如果能夠提前在歲水上遊堵住河道,趁著雨勢水漲,趁鮮卑人擁擠在河道左近的時候,一通大水下來,那麽這三萬鮮卑兵馬,至少要死傷超過兩萬。


    當然,凡事沒有那麽多如果。


    杜英得知鮮卑人之動向時,就已經來不及、也抽調不出來兵馬再去上遊堵住歲水河道,而且歲水東岸還有鮮卑遊騎,王師的這個動作很難逃出他們的探查,早晚還是要為慕容儁所知曉,從而隨機應變。


    而且想要讓鮮卑人全部都匯聚在歲水渡口處也不容易,顯然鮮卑人一開始也有防範此事,因而兵馬在歲水東西兩岸都是展開的,一直到現在,王師的進攻才迫使鮮卑人逐漸向內收縮防線,可若現在再有水浩蕩而下,那麽王師將士也將很難幸免於難。


    杜英可舍不得讓自己的心肝寶貝去換鮮卑人的性命,如今打的雖然一樣凶狠慘烈,但至少鮮卑人還有投降的餘地,就不會真的和王師拚死而戰,不是麽?


    另外,還有不可忽略的原因,自然就是杜英還是很眼饞這些鮮卑俘虜的。


    王師在龍亢郡練兵幾日,收編、整編鮮卑俘虜的效果已經初步顯現出來。


    一些鮮卑俘虜的想法,也已經從期望能夠回家變成了期望能夠跟著王師“打回家”,一字之差,心態上自然千差萬別。


    正是因為有這些鮮卑俘虜在,杜英才能安心將龍亢郡城留給謝石和蔣安。


    至少也是計劃之外的臂助。


    因而杜英也期望能夠好生收編和訓練眼前的這些鮮卑士卒,說不定真的可以為我所用,彌補關中勞動力嚴重不足的問題。


    “水淹七軍,還是太慘了一些。”杜英最終喃喃說道,“餘大概是做不出來了。”


    站在杜英身後,一動也不動的疏雨,聽得清楚,再看看眼前的局勢,自然就已經明白杜英剛剛有怎樣的想法一閃而過,她鄭重說道:


    “克險摧難、以破敵陣,古往今來有太多方法,衝鋒陷陣、一往無前的有,山崩水淹、以借天時的也有,排兵布陣,而以堂堂之陣,或正奇之兵相輔相成的,同樣也有。


    公子隻要遵循自己的行事風格,從心中之所願而不觸心中之反感,針對不同的戰事,在決策上稍微有所變通就可。


    人各有誌,人各有所求,公子不能也不應該讓自己去刻意學習某個將領的行事風格,否則不啻於邯鄲學步也。”


    杜英不由得微微頷首,有些驚奇的看了她一眼。


    能說出來這樣的話,基本等於博覽群書而且有所見地之後,自我總結的觀點。


    顯然在杜英的心中,打架算是有幾分天賦,算數也不錯的疏雨,在讀書並且總結大道理上好像還真的差了不是一分半點。


    這種話不似從她口中能夠說出來的。


    疏雨也不瞞著杜英,實話實說:


    “這是大娘子專門在家書之中叮囑妾身的,讓妾身抓住機會,就應該提醒公子。”


    原來是我家阿元,身在千裏之外,也時時惦念著我······


    杜英心中一暖,又旋即略帶這些不滿的嘟囔:


    “阿元給我的信裏麵都不寫這些。”


    疏雨不由得一笑,貝齒輕露,好似在說,沒想到公子也這般情態,就像是嫉妒她能夠從謝道韞那裏得來獨特好處一樣。


    但疏雨還是趕忙解釋道:


    “大娘子隻是有這種擔心而已。


    畢竟身在千裏之外,總不能知夫君所思所想的所有事。如果夫君信心滿滿、多有把握,那這種擔心也是多餘的,沒有必要非得跟夫君說。


    隻有當夫君一樣提出來這樣問題的時候,妾身再負責隨時轉達,避免夫君誤入歧途。”


    杜英微微頷首,考慮周全,滴水不漏,這是我家阿元一貫的行事作風。


    身在千裏之外、淒風苦雨之中,卻好像身邊就站著阿元,揚了揚書卷,笑盈盈的看著他。


    “回樂峰前沙似雪,受降城下月如霜······不知何處吹蘆管,一夜征人盡望鄉······”


    這一刻,杜英也難免泛起思念之情。


    這裏是淮北,歲水岸邊,不是受降城下、回樂峰前。


    可是彼情彼景,又恰似此情此景。


    穿越時間、無所謂地點,交融匯聚。


    疏雨聽到杜英隨口吟出來的詩,一時間竟也覺得毫無違和之處,低低歎了一聲,正想要勸一下杜英莫要太過思念,卻不料杜英已經重新用鏗鏘的語氣下令:


    “擂鼓,助威,以破胡人!


    全部王師,發動總攻,就在此時!”


    隨著他的命令下達,王師傳令兵飛也似的撲向各個方向,而原本已經暫時停下的鼓聲,拔地而起,炸響在風雨中。


    疏雨原本冒出來的話頭頓時止住。


    看著杜英的背影,她無聲的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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