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卑步騎並沒有掩蓋自己行軍的身形。


    對於一支明顯根本就不是打算逃跑的軍隊來說,沒有這個必要。


    當然,他們也有截斷王師消息傳遞的措施,就是派遣出大量的輕騎和斥候,四下截殺王師斥候,讓人數不多的王師斥候吃了大虧。


    但是······


    很顯然,上百名騎兵驟然衝出來撲殺十餘人的斥候小隊,這不是什麽難事,可當他們想要挑釁一支人數六七千,且多半都是百戰餘生、精銳之士的隊伍時,自然是一腳踢在了鐵板上。


    在渦水邊被鮮卑人按著打了一頓,謝奕自然是憋著一肚子火氣,現在鮮卑人主動跑過來招惹,他自然是好生給鮮卑人一個教訓,兵馬展開,困住鮮卑斥候,快速絞殺,一切幹淨利落。


    以至於好幾支沒有來得及跑掉的鮮卑騎兵都變成了路邊枯骨。


    吃一塹長一智,鮮卑人索性也不再來招惹謝奕。


    願意綴在後麵,就跟著吧。


    能夠對付得了我家斥候,反正也不敢殺上來對付我三萬主力,不是麽?


    隻不過大概慕容儁也沒有想到,謝奕竟然還真的就這麽不遠不近,在視線可及的範圍內跟著,絲毫不擔心鮮卑人會殺一個回馬槍,隻能說是陰魂不散了。


    “這些鮮卑人打算渡過歲水了。”何謙行到謝奕身邊,緩聲說道,“不知其所圖何在?”


    “而且更為囂張的是,其儼然沒有把我們放在眼中,有條不紊的渡河,隻是讓騎兵斷後戒備,防止我軍突然發起進攻而已。”高衡也湊上前來,頗有些無奈的說道。


    謝奕隨口說道:


    “於鮮卑人而言,我們也不過是當日渦水岸邊近乎走投無路的敗軍之將而已,所以何懼之有?”


    頓了一下,他不忘提醒高衡:


    “約束好我軍側翼,若是現在鮮卑騎兵對我軍發起進攻的話,那將萬劫不複。”


    何謙則忍不住問道:


    “鮮卑人現在應該更擔心我軍會進攻吧?不過我軍兵馬並不算多,此時貿然進攻的話······”


    何謙還沒有說完,就看到謝奕先前走去。


    他愣了愣,下意識的喊道:


    “家主?”


    謝奕回頭:


    “怎麽?”


    “家,家主想要做甚?”


    “進攻啊。”謝奕理所當然的說道。


    他伸手抬了抬帽簷,霍然指向前方:


    “鮮卑人都已經在渡河了,此時不進攻,更待何時?”


    何謙:······


    我的家主真是一個莽夫。


    也不看看自己手底下有多少人。


    謝奕則徑直向北看去:


    “餘相信,會有援兵趕來的。”


    “若是······”何謙想問一聲。


    但謝奕已經頭也不回的向前走:


    “賭一下,無可厚非。賭贏了,慕容儁會很難受,賭輸了,既然著急渡過歲水,那麽慕容儁定然別有所求,也不會和我軍太過糾纏。


    怕了就別跟著!”


    何謙伸手拍了拍額頭,還是快步跟了上去。


    至少之前的經曆告訴他,家主的莽,比謝萬還是來的靠譜些的。


    ——————————-


    杜英策馬在風雨中飛馳。


    在他的身邊,並肩奔馳的,是數百名騎兵,而在騎兵的左右兩翼,還有大隊的步卒在前進。


    很快,騎兵就放慢步伐,等著步卒已經跟上來之後,就再一次向前行進。


    這種類似於交替掩護的行進方式,能夠幫助王師盡可能的探明前方敵情,又可以避免騎兵和步卒分隔開來,被暗中窺伺的敵人找到可乘之機。


    風雨之中,步騎,向著已經探明的戰場前進。


    “斥候來報,謝司馬所率兵馬,按理說應當已經快到龍亢郡了,可是現在已經有兩三個時辰沒有收到任何消息了。”疏雨拍馬追上杜英,壓低聲音說道。


    殷舉受傷之後,杜英身邊的消息流轉,就交給了疏雨來負責。


    杜英皺了皺眉,也不知道老丈人又在搞什麽幺蛾子。


    他倒是不太相信,老丈人會被鮮卑人暴揍一頓,以至於連傳遞消息都來不及。


    倒是比較相信,老丈人可能正帶著兵馬綴在鮮卑人屁股後麵,隨時等待撲上去咬一口,也因此,被鮮卑人的斥候騎兵封鎖,等於和鮮卑兵馬一起,身處前方那茫茫雨幕之中。


    還不等杜英開口,馬蹄聲驟起。


    “報!”一名斥候撞破雨幕,飛快行來,“前方兩裏,有戰事!”


    這一下,所有人神情都是一肅。


    “餘就說,遲遲未見鮮卑斥候,定然有事發生。”杜英呼了一口氣,旋即環顧周圍,“準備戰鬥!”


    輕騎抽出橫刀,隨著陸唐率先從杜英的親衛騎兩側掠出,向前撲去,而大隊的步卒這一次也徹底向道路兩邊散開,從原本行軍的長蛇陣變成雁行陣,壓向戰場,張開的陣線恍如巨鷹張開的羽翼。


    而就在距離王師不遠的地方,戰爭已經爆發。


    謝奕親自率眾衝鋒在前,數千王師直撲向正在從容渡過歲水的鮮卑軍隊。


    王師剛剛發起進攻的時候,鮮卑人還真的沒有放在心上。


    畢竟鮮卑騎兵一直在虎視眈眈,這些騎兵總歸不是吃素的。


    然而他們很快就意識到事情不太對。


    三四千王師士卒直迎向騎兵,他們並不是聚集在一起,而是零散分布在荒原上。


    千餘在南,千餘在西,甚至還有千餘直接向北迂回,散開的隊伍讓原本氣勢洶洶迎戰的鮮卑騎兵頓時沒了主見,不知道應該殺向哪一邊,可是偏偏他們也不敢貿然分兵。


    騎兵最大的優勢,在於突進,在於以數百上千人就能形成鑿陣、破陣之效,實現對步卒的碾壓。


    可是當雨水將這江淮大地變成一片泥濘的時候,騎兵快速突進的優勢本來就被抵消了很多,雖然仍然能夠奔馳,可是現在這地麵上水流縱橫、迎麵更是冷風冷雨的實際情況讓騎兵很難保持和在草原上狂飆突進一樣的速度和氣勢。


    甚至那蒙蒙霧氣和水汽,也讓原本高大的騎兵看上去並沒有多少居高臨下的優勢了。


    至於鑿陣······


    當眼前的軍陣自己散作滿天星的時候,自然也就沒有了鑿陣的說法。


    雖然對王師的這種打法很是無奈,可鮮卑兵馬還是不得不隨之分作三四份,總不能真的不管不顧,讓這些步卒直接衝入河灘吧?


    現在的鮮卑兵馬正在渡河,還真的就是最危險的半渡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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