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師止步洛陽城外,這是都督府早就已經擬定的計劃。


    杜英以及都督府上下,都不認為周成有拒絕都督府的條件,並且嗷嗷叫著和王師開戰的勇氣。


    因此杜英也沒有打算將苻黃眉和鄧羌這樣允文允武的組合放在洛陽城外混天過日子。


    王師隻要留下少量兵馬在澠池、新安等地,並且加強函穀、潼關等關隘的防守就好。


    “苻黃眉和鄧羌應當率軍向許昌,扼守汝水和穎水等地要衝、威懾兩淮。”張玄之站在都督府的沙盤前,伸手比劃道,“既想要謀取兩淮,都督府既要對兩淮施以恩惠,又要讓兩淮意識到,都督府也有武力威壓兩淮的手腕。


    而且我們的目光或許也不應該一直放在兩淮上,自淮北向北,青州和河北,如今都在鮮卑人的掌控之下,我軍若是能向北進攻青徐,則可以獲得廣袤的地盤,並且這些州郡的人丁,如今也逐漸在戰亂中得以恢複,正好為我所用。


    否則若使其長久在鮮卑人手中,則恐怕會逐漸變成鮮卑兵馬,日後威脅到我軍。


    更何況‘北伐’,這個口號喊出來、旗幟豎起來,誰又能說我們的不是呢?”


    參謀們的思路也跟著被打開,他們指著兩淮以北的廣袤土地,低聲討論著。


    張玄之則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喃喃說道:


    “都督,人力有窮時,張開的弓,也不能拉的太滿,關中現在的錢財和人手都已經快被壓榨到了極致。


    王師想要再向前一步,就必須要一切順遂才可以,稍有不慎,便是兵敗如山倒,就讓當初的殷浩一般。所以,都督······這一次,你打算走到哪裏為止呢?”


    “張兄,說什麽呢?”有參謀忍不住好奇的問道。


    張玄之怔了一下,旋即搖了搖頭:


    “沒什麽。來,兄弟們加把勁,咱們把王師在河東、河內可能麵臨的戰況都總結一下,尤其是新匯總的河洛一帶敵情以及參謀司的判斷,必須要盡快送到河東軍中!


    郡丞雖然有經天緯地之才,但是都督有句話說得好,三個臭皮匠,頂的上諸葛亮。


    郡丞是咱們關中的諸葛亮,那我們就勉為其難來當這臭皮匠!”


    被張玄之這麽一說,不少參謀們都擼起袖子吆喝著整理文書、攤開新的輿圖勾勾畫畫,而也有人笑著反駁:


    “現在關中和西北的貿易不少,西北以及北方草原上運來的皮毛,基本都在關中加工,所以關中的皮匠啊,一點兒都不比別的行當差,怎麽能說是臭皮匠呢?”


    “你是對都督的說法有什麽意見麽?”頓時升起這般聲音。


    “這說話的時間不一樣,處境不同,因地製宜,說出不同的話而已。”張玄之微笑著伸手向下壓了壓,“都督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關中正百廢待興,這臭皮匠,偌大的關中都找不到幾個,可見頗為不受歡迎。


    現在時代不一樣了,或者準確地說,是咱們關中和其餘地方不一樣了,所以大家才會發現之前的話不能套用在現在的局勢下了。


    這也提醒咱們啊,因陳守舊的老想法,該換一換了,說不定我們認為離經叛道的想法,反而才是正確的路。”


    參謀們都若有所思。


    “你這小子,人小鬼大,說的還真有幾分道理。”杜英的聲音從門外響起。


    隻見這位堂堂大都督,披甲在身,一手按著刀,一手捧著頭盔,邁步走進來。


    風塵仆仆,應當是剛剛從軍營中回來,梳洗更衣、一概欠奉。


    “參見都督!”眾人不敢怠慢。


    杜英則笑著擺手:


    “你們忙你們的。剛剛張玄之說的有道理,遇到困難了之後也沒有必要非得鑽牛角尖,有時候問題的確是鑽牛角尖鑽著鑽著就解決了,可是往往有時候是鑽透了,卻發現根本不是這條路,白費力氣!”


    參謀們都露出笑容,都督的平易近人,這是一些剛剛從書院之中畢業、加入到參謀司的年輕人們都有所耳聞的。


    因此參謀們敬他,卻不怕他。


    “那敢問都督,什麽時候應該墨守成規,什麽時候應該鑽牛角尖,而什麽時候又應該跳出去?”一名年輕的參謀舉手問道,與此同時,他已經把自己的小本本攤開,接著便拿起筆,嚴陣以待。


    杜英掃了他一眼:


    “當你在想怎麽樣才能不鑽牛角尖的時候,就已經在鑽牛角尖了。因此與其考慮這些問題,倒不如順其自然,先去做別的同樣著急的事。


    理順自己手頭上的事務,排出來個輕重緩急,依次解決以有條理,或者交叉解決以勞逸結合,其實都看個人的愛好。”


    “可是身在參謀司,有的時候身不由己啊!”人群中有聲音傳來。


    杜英搖頭說道:


    “世事難料,身不由己也是十之八九。但正是要在這難料且匆匆變化的世事之中,做好自己的手頭工作,才是你們應該去學習並且掌握的技巧。


    唯有這樣,你們才算是真正能夠從參謀司中離開,去往更廣闊的天地。


    無論是在地方為父母青天,還是在軍中運籌帷幄,餘相信,你們定能臨危不亂、條理有度。”


    參謀們齊齊拱手。


    杜英一邊繼續向前走,一邊忍不住微微一笑。


    得騙著這些小年輕們好好加班啊。


    不過旋即,杜英就笑不出來了,歎了一口氣。


    “公子,怎麽了?”跟在杜英身後的疏雨急忙問道。


    “餘過了加冠其實也沒有多久,但是看這些家夥們就像是在看一群年輕小輩,當真是心老了。”杜英感歎。


    疏雨向前兩步,越過杜英,回頭打量著他,一本正經的說道:


    “相由心生,公子雖看上去疲憊了一些,但是麵色溫潤,無凶惡、無滄桑,因此心遠未老矣。”


    杜英驚詫的看向她:


    “餘竟然不知道,雨兒還會看麵相?”


    疏雨想了想,還是實話實說:


    “妾身其實隻是隨口一說而已。”


    “那為什麽又要這麽說?”


    “安慰一下公子。”疏雨鄭重道。


    杜英:······


    你這安慰方式是不錯。


    但是這麽直白的承認自己在安慰人,屬實令人心情很難舒暢。


    “公子,走吧,莫要讓主母和兩位夫人久等了。”疏雨催促。


    “張玄之,前往潼關的行程,參謀司盡快擬定出來!”杜英不忘回頭吩咐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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