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道韞點出了周蓬兒的“危言聳聽”,讓周蓬兒有些失望。


    眼見得這要經費行動就要失敗了,誰料謝道韞話鋒一轉,竟然也肯定了她剛剛提出的和蜀錦對陣的想法。


    “但是隻是擴大紡織書院的規模,又有什麽用?”謝道韞接著說道,“歸根結底,我們也隻是培養出來更多隻能掌握現有技術的人才,而想要讓關中織品真的能夠和蜀錦叫板,我們就不應該回避,而是去他們所擅長的方向,和他們競爭,把他們原本的顧客也都搶奪過來。”


    周蓬兒愣了愣,已經明白過來:


    “蜀錦所長,不外乎色澤和樣式,當然,正是基於此而有了名聲。因此我們也應該從這兩方麵下手,一旦能夠保證色澤和樣式為人所喜,那麽名聲的差距是可以追上來了。


    無外乎多加宣傳,同時壓低價格,從而讓更多的人知曉,讓更多的人意識到關中的織品物廉價美。”


    謝道韞笑道:


    “善,所以要在紡織書院開設研究顏色配比、樣式設計的衙門,一來要抽調各個工坊之中的能工巧匠,發揮他們的經驗和認知,同時也征集民間的想法,在座的姊妹們都可以參與到顏色和樣式挑選之中。


    能夠讓大家喜歡的樣色款式,便是和蜀錦不同、之前從來沒有出現過,也不見得就不會受到歡迎。反正我們現在於關中織品的新樣式發展上一無所有,所以也就不用害怕失敗。


    當然,越是有經驗的工匠,反而容易拘泥於既有的設計,因此二來呢,也可以發動書院中的學生,從中挑選出不同特長的人,也參與到這些設計之中,說不定還真的會有什麽奇思妙想。


    另外,這也算是給這些學生們一個鍛煉的機會,就算是最終沒有取得太好的成果,回到工坊之中,她們的經驗和教訓也都可以傳承下去,畢竟書院之中的人,也就隻有這麽多,而工坊裏的人更多,生產實踐也更多,說不定也一樣能夠有更多突破性的想法和發現。”


    謝道韞娓娓道來,一群人都低下頭,拿著炭筆刷刷刷的記錄。


    在場的大部分女子,之前倒也不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小姐。


    出生在世家塢堡之中,她們的活動範圍倒也不算太小——相比於那些深閨小姐來言,但是說到底,她們的父兄,所能看到的世界,也沒有大到哪裏去。


    所以謝道韞提出的這些想法,她們之前甚至想都沒有想到過,更不要說條理清楚的說出來了。


    看著一個個恍然大悟的下屬,謝道韞呼了一口氣。


    她雖然見識的多些,也曾經參與過家族的商貿管理,但是總歸沒有形成過自己成體係的思維,多半都是憑借經驗來指揮行事。


    大概是性格要強,所以行事雷厲風行——這也是如今已在戰場上叱吒風雲的謝玄,一直對自家姊姊有敬畏之意的原因,甚至都很難說謝玄作戰風格的形成,是不是受到了姊姊的影響——因此謝道韞的做事和世家慣有的和稀泥、溫吞水不太一致,大概也是她能在家族事務管理上成功的原因。


    這其中,也是有很多僥幸的。


    而後來,杜英係統的向她講述和梳理了一些管理經驗,也才讓謝道韞的思維一下子打開。


    世界如此多彩,本就不應該隻有之前那些治理方式。


    不過這也讓謝道韞閑暇之時不得不感到好奇,夫君的心裏到底還裝著多少知識?


    尤其是他每一次靈光一閃,好像並不是自己想出來的,而隻是回憶起了什麽。


    莫非那華山之中真有什麽風水寶地、神仙藏書,以至於杜英和王猛,看上去都有異於常人之才?


    “說得好,若是關中人人皆如阿元這般能洞察本末,那太平盛世,指日可待了。”


    門口突兀響起男子的聲音。


    眾人皆是一驚,旋即行禮:


    “參見都督。”


    謝道韞也豁然起身,看著自己夢縈魂牽的人。


    周蓬兒會意,笑著說道:


    “我就說誰如此有膽量跑過來恭維謝姊姊,原來是都督啊。”


    話裏雖帶著些打趣的意思,但她人先往外走,也帶著其餘女官們離去,給久別重逢的兩人創造空間。


    杜英瞪了她一眼。


    這個弟妹,如此不乖,看來洪聚兄夫綱不振啊。


    周蓬兒出身周氏,又是謝道韞最早的一批下屬,還是任群的夫人,所以自然有資格調笑杜英兩句,當初在少陵塢堡的時候,杜英也是把她當做妹妹來看的。


    謝道韞已行到杜英身前,輕聲說道:


    “這麽快就回來了?”


    杜英也不管身後周蓬兒她們有沒有撇過頭偷看,直接環住謝道韞的纖腰,柔聲說道:


    “思君甚矣,怎能不快?”


    “油嘴滑舌。”謝道韞點了點他的臉頰,“妾身更相信是因為戰事緊張、前景撲朔,所以不得不回。否則啊,恐怕還不知道在涼州郗家妹妹那裏如何流連忘返呢。”


    杜英吸了吸鼻子。


    醋味還挺濃的。


    接著他便直接把謝道韞向後輕輕一推。


    謝道韞猝不及防,坐到了用來擺放沙盤、輿圖之類東西的大桌子。


    杜英伸手撥開桌子上的紙硯公文,便去解她的腰帶。


    “夫君作甚!”謝道韞驚慌失措,還沒來得及按住他的胸口,唇就被堵住了。


    ————————-


    小別勝新婚,嬌鶯恰恰啼。


    小半個時辰之後。


    杜英伸手打開了側廂的窗戶,讓清風灌進來。


    謝道韞羞紅著臉擦拭幹淨桌子:


    “真,真是魯莽,也不看看這裏是什麽地方,若是被外人知道了,我······我這臉麵都沒了!”


    杜英翻了翻白眼:


    “剛剛也沒見你怎麽反抗。”


    謝道韞咬了咬唇。


    相思久矣,積壓在心頭,今日他驟然出現在眼前,比預計的還要快幾天,這心裏的思念便如開閘的洪水一樣湧出來。


    雖然謝道韞並沒有在周蓬兒等人麵前流露出來太過激動的神情,但是眼眸中濃濃的情意卻是怎麽都化不開的。


    不過這是絕對不能承認的。


    看謝道韞漲紅了臉,杜英也不再打趣她,自家夫人表麵上溫溫柔柔,真惹急了也是一個炸藥桶。


    上次睡書房的經曆,杜英記憶猶新。


    “風一吹就幹了。”杜英抓住她的手腕,擁她入懷,“剛剛餘在外麵聽了一會兒,阿元的布置,一針見血、條理清晰,的確是餘的賢內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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