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殷浩願意動身前來關中,那麽足以體現殷家之決心。


    這是一份重禮啊······


    王坦之不得不佩服韓伯的膽量,而太原王氏,現在顯然表露不出這般誠意。


    “如此甚好!”


    杜英微笑著說道,又看向剛剛同樣站起來的郗曇。


    不知道什麽時候,郗曇已經一屁股坐了回去,露出訕訕笑容。


    本來他也想表達一下郗家對關中的支持,結果站起來才恍然想起,郗家拿得出手的就四個人,郗愔坐鎮京口,走不開;郗超已經是大司馬的左臂右膀,所以就剩下他和郗恢了。


    郗恢進入關中書院求學,那是板上釘釘的。


    所以郗曇本來就沒有什麽好說的,再加上韓伯直接把長輩們都搬了出來,郗曇更是怎麽也沒有辦法和人家爭奪杜英的目光。


    至於坐在王坦之身側的袁宏,老神在在,比王坦之還要淡定。


    他已經鐵了心要跟著杜英走,所以反倒是沒有什麽好掂量盤算的,盡快把家眷都從江左接過來就是,畢竟他家人也不是很多,在江左也沒有多大影響力,王謝各家不會橫加阻攔。


    原本王猛讓袁宏過來,主要就是讓袁宏在眾人不語、各自掂量的時候,率先表態,起到一個領頭羊的作用。


    不過現在看太原王氏和殷家如此積極的樣子,袁宏自然也樂得清閑。


    至於作為江左世家北還話題的提倡者的王猛,則就一直靜靜看著各家表演,見他們表忠心已經差不多了,才施施然說道:


    “既然諸位都沒有異議,那麽就從三處出發。


    其一,各家和關中通商,並且在關中投資商鋪和工坊,而刺史府會根據類型、收入以及招募的人手多寡,減免不同比例的賦稅,盡可能的讓諸位在關中獲得更多的好處,大家都能發家致富。”


    王坦之當即微笑道:


    “隻要關中有誠意在,那麽太原王氏便是把所有家底都投過來,也無妨。”


    太原王氏的最終目的,還是返回河東,因此與其在建康府作為琅琊王氏的附庸,被呼來喝去,倒不如先跑到關中來,從關中前往河東,就很近了,隻要在關中站住腳,接下來就是等王師殺入河東就可以。


    “要是關中商貿受阻,或者有人惡意下絆子,阻撓關中和江左的商貿,導致諸位傾家蕩產,那刺史府可也隻能說一聲‘節哀’。”王猛潑了一盆冷水。


    王坦之瞥了一眼杜英,笑道:


    “且不說我們這幾家在江左也不是什麽小門小戶,刺史本身更是謝家的女婿,縱然王謝諸家不給殷家、太原王家麵子,也總歸會給刺史麵子的。”


    這是在提醒杜英,既然要和江左展開商貿,那麽謝家仍然是繞不過去的一環,有謝家背書,那麽琅琊王氏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因此,杜英也必須要勸說謝奕,也一並參與到其中。


    杜英頷首,這個要求還是能滿足的:


    “餘會和嶽父商議此事,嶽父身為謝家家主,有些事還是能做主的。”


    一旦關中和江左的通商乃至於人才交流等等方麵都正常化,謝家從中也不是什麽好處都得不到,甚至謝家在荊蜀的商賈早早地就已經在關中紮根,是現在江左之中獲利最多的一家。


    關中和江左之間,明麵上的矛盾已經很突兀,但是並不妨礙暗地裏的商隊往來。


    大家一起賺錢,也促進商品的流通,進而彰顯大晉是一個橫跨江南、西北的龐大王朝,以聚攏人心。


    無論是從利益上,還是從政治角度考量,江左都不會貿然掐斷和關中的往來。


    王坦之沉吟片刻,還是下定決心說道:


    “實不相瞞,之前從江左前來關中的時候,路過壽春,曾隨右軍拜見鎮西將軍,鎮西將軍身體已大不如從前······”


    杜英一愣,鎮西將軍謝尚,一直鎮守兩淮防線,是朝廷仰仗的封疆大吏,也是謝家在外,比謝奕更具有實權的統兵將領。


    謝尚的身體不行了,說明鎮西將軍的位置快要空出來了,也說明謝家對於軍隊的影響力會不可遏抑的下降。


    除非謝家能夠頂著大司馬府和王家的壓力,再推舉出來一個能讓雙方皆無可挑剔的人擔任鎮西將軍,或者謝家子弟統兵取得一場大勝、獲得新的將領封號,否則謝家在軍中的人,就隻剩下一個遠在關中的謝奕了。


    “謝安石有可能會讓謝司馬前去接替鎮西將軍。”王坦之提醒道。


    隨著關中、大司馬府、江左這三方勢力之間矛盾的逐漸尖銳,謝家想要在江左依然把持大權,顯然鎮西將軍這個位置不能放棄。


    謝奕前往兩淮,絕非最好的選擇,因為這自然意味著謝家將放棄通過謝奕實現的、對關中的直接影響,而隻是通過杜謝兩家的姻親來約束杜英。


    但是相比於關中,謝安現在更在乎的顯然還是江左。


    陳郡謝氏苦心經營幾代人的根基,還是在江左。


    而且謝安現在距離王導當時的高度,已經越來越近,從他個人感情上,自然也會傾向於讓謝奕來把持軍隊,以壯聲勢。


    能文能武的謝家,將會是比當初隻是占據朝堂的王家,更加可怖的龐然大物。


    杜英輕輕敲著桌子,若是沒有了謝奕這個身份複雜的紐帶和緩衝,那麽大司馬府、關中和江左三方的關係很有可能從現在的微妙直接變成尖銳的對立,尤其是前兩者。


    大司馬府也不可能眼睜睜看著關中擺脫下屬的名義,崛起為新的一方勢力。


    謝安若真的抽走了中間的這個緩衝,最先陷入對立的,反而有可能是大司馬府和關中。


    江左把持著朝廷大義,反而不會首當其衝。


    “先走一步看一步吧,謝鎮西或還有好轉不說,而且既然能出門見客,總歸不是幾個月內的事。”王猛也麵露憂色,不過還是緩聲說道,“隻要關中的發展壯大,那麽有沒有謝司馬,又有何妨?自然不會畏懼於任何挑戰。”


    說到這裏,王猛忍不住看了杜英一眼。


    謝奕放在關中,是一個緩衝,而如果他真的前往兩淮,對關中來說,不見得就是什麽壞事,到時候關中和兩淮的王師遙相呼應,整個北線王師都在杜英的實際掌控或者影響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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