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耍賴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疏雨接茬。


    “你們兩個的事都忙完了麽?”謝道韞不滿的問道,對於這兩個毫無審美能力、打破意境的小丫鬟很是不滿。


    疏雨趕忙一溜煙走了,而歸雁無奈的說道:


    “姊姊需要奴婢做什麽?”


    “家中婢女也不太夠了,讓禮曹再調撥兩個吧。”謝道韞吩咐道,“交給茂兒妹妹使喚。”


    杜英又是動手,又是動口的,這郗家妹妹肯定要變成真的妹妹了,所以謝道韞也直接改了稱呼,以示親近。


    至於這婢女的事,現在關中正是四處缺人的時候,因此流民百姓也不需要賣兒鬻女以求安穩。


    沒有賣家,自然就沒有市場,關中的婢女奴仆,仍然都來源於之前對氐秦皇室的搜剿,由禮曹統一調配,她們雖然歸入各家,但實際上的身份契約還在禮曹手中。


    類似於後世的勞務派遣。


    “謝姊姊,不用這麽麻煩······”


    “你身子骨還弱,沒有人伺候怎麽行?”謝道韞微笑道,“而且都是一家人了,還客氣什麽?”


    郗道茂秀眉微蹙:


    “我······是王家婦,姊姊雖然待我很好,但是道茂絕不能讓阿爹失望······”


    “你爹怕是巴不得你留在這兒呢。”謝道韞搖頭說道。


    郗道茂愕然,旋即明白了謝道韞的意思,抱誰的大腿不是抱呢?在這關中,杜英儼然已經是一言九鼎的人物,郗家在江左混不開,索性另起爐灶,前來長安,也不失為一個不錯的選擇。


    謝道韞輕歎道:


    “知道夫君為什麽走的這麽匆忙麽?就是因為剛剛羅伯父派人來報,你家阿爹明麵上一副拒不合作的姿態,但是暗中令人傳出來了紙條,期望可以和夫君談一談。”


    郗道茂頓時脫口而出:“還要暗中?那說明······”


    想了想,她還是頓住了。


    說明郗曇想要先試探一下太守府這邊能給出什麽條件,然後再盤算是不是要倒戈,否則的話,他仍然還是王家忠實的狗腿子。


    這簡直是兩麵三刀的做法,令人所不齒。


    謝道韞搖頭:


    “郗中丞想要這麽做,夫君自然不會讓他如願,到時候無論是派人轉述給王凝之,還是索性直接將王凝之帶到隔壁的屋子,來一出‘隔牆有耳’,隻要郗中丞所言稍微有服軟之意,那麽也就失去了王家的信任。”


    郗道茂不由得慘然一笑:


    “是啊,畢竟杜太守文武雙全,這點兒小伎倆,落在他的手中,可不算什麽。”


    “因而,當郗中丞傳出來這個紙條的時候,郗家,還有你的命運,其實已經改變,並且再一次被決定。”謝道韞輕聲道。


    “不過隻是棋子罷了。”郗道茂喃喃說道。


    “此言差矣。”謝道韞注視著她,神情鄭重,“這亂世之中,人情冷暖本就不同。親人,可能不是好人,好人也有可能是壞人。


    但是夫君······他雖然不算是一個好人,殺伐果斷,甚至有時率性而為、以身涉險······


    這並不是一個好的統帥和博弈者,但是至少,他從來不會把人當做棋子。”


    郗道茂握緊了謝道韞的手:


    “姊姊······”


    就算是謝道韞再怎麽說杜英的好,郗道茂也不可能這麽輕易的認為一個剛剛將王家和郗家逼上絕路的人會是好人。


    尤其是他剛剛還用手壓了自己的胸口,吻了自己的唇。


    哪怕是為了救命,這也難以讓作為大家閨秀的郗道茂認為杜英是一個好人。


    但是至少她願意相信謝道韞。


    感受到了郗道茂略有些懦弱的神情之中流露出的恐慌和依賴,謝道韞不由得歎了一口氣,也用力握住了郗道茂的手。


    這都什麽跟什麽啊,夫君一聲不吭的往家裏塞人,結果到頭來還得自己來當這個知心大姐姐。


    不過郗道茂既然已經躺在了杜家的床上,謝道韞自然舍不得把這嬌弱如小草一般的少女攆走。


    或許真的如夫君的那一首詩中所寫那般,相比於那些傲立枝頭的梅花,郗道茂就像是隨風吹落的梅花。


    有著花的脆弱,和梅的堅強。


    “好生休息,夫君那邊······姊姊會問一問,如有什麽消息,及時告訴你便是。”


    “有勞姊姊了。”


    謝道韞站起來,轉過身,輕輕揉了揉眉心。


    對郗家的處置上,她本來不吝惜於讓杜英給郗家一個教訓,也算是殺雞儆猴——以郗家的身份,說是殺猴儆雞都沒問題了——但是現在又牽扯到郗道茂,一時間於心不忍。


    以至於謝道韞甚至都不知道應該怎麽向杜英詢問此事了。


    算了,反正夫君會主動跟自己說的。


    謝道韞的這個揉眉動作,幅度雖然小,但還是落在了郗道茂的眼眸中。


    郗道茂神情一黯。


    ——————————


    或許兩天前的郗曇,怎麽也不會想到,當王家手下最凶狠的狗、咬最香的骨頭這一好不容易確定的決心,會產生劇烈的動搖。


    當時的他,看著王家的牌匾,再看看遠處的太守府,一心想的是促成兩家聯姻。


    甚至太守府有意示好,他都視而不見。


    郗家列祖列宗在上!


    我郗曇就是從這裏跳下去、餓死,也不可能為太守府效勞!


    但是兩個時辰之前的郗曇,已經舉起了筷子,哦不,做出了違背祖宗的決定


    當王家的狗,現在在關中可能比過街老鼠還慘。


    昨天晚上這長安城中鬧得動靜也不小,太守府隻要不傻的話,就會把這些罪過都歸結在王郗兩家的頭上。


    王家雖然是主犯,另外還有一個大司馬府難逃其咎,但是架不住人家背景深厚,所以到頭來,郗家很有可能是承擔主要責任的那個。


    王凝之和桓濟這兩個年輕人受到了郗曇的蠱惑,做出這等破壞朝廷和關中感情的事。


    年輕人涉世未深、情有可原,但是唆使的那個人,就要問一問是何居心了。


    而且這樣的說辭肯定也會被杜英寫在奏表中,堂而皇之的出現在朝堂之上,到時候王家和大司馬府為了將這兩個年輕人換出來,肯定會承認這個說辭。


    所以郗曇不抓緊試探一下杜英的口風,那就真的回天乏術了。


    而當兩個時辰之後,郗曇端坐在關中書院的一個廂房之中,看著杜英大步從外麵走進來的時候,已經義無反顧的打算成為杜英的忠實擁躉。


    就看看人家這態度,自己傳達了聯手的意思,立刻安排相見,再想一想王凝之這一路上對自己愛答不理的態度,郗曇就覺得沒有比對比就沒有傷害。


    郗家,一開始抱錯大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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