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此次使團北上,本來就有封賞以及見機行事之權,所以杜英留著他們的性命,也可以先借助使團的名頭,封賞麾下。


    滅國之功,杜英肯定要論功行賞的。


    隻不過有了朝廷使團為背書,這封賞自然也就變得貨真價實。


    負責搜身的士卒捧著盤子,桓濟和王凝之的配印都在其中。


    杜英笑著擺了擺手:


    “就留在他們身上吧,餘要讓他們心甘情願的把章敲下去。”


    瘋瘋癲癲的王凝之和失魂落魄的桓濟,這兩個未來關中無情的敲章機器,此時都被王師士卒連拉帶拽拖了下去。


    桓濟還以為杜英反悔,想要殺他,連著大喊了幾句“無辜”和“不講信用”,押送他的王師士卒懶得和他分辯,打了幾棍子,桓濟立刻乖乖閉嘴。


    謝奕也帶著太守府的官員們匆匆離開。


    因為他們剛剛也接到了消息,大司馬府中的一些桓家部曲和桓濟招募的流民,仍然遵照命令,突襲六扇門北關兵營和太守府這兩處,因為鄧羌攜帶來的王師士卒人數也不多,基本都集中在了王家府邸這邊,所以六扇門留守兵營的兵馬和太守府中杜家部曲拚命抵抗,戰鬥一度陷入僵持。


    不過很快,於談率軍趕到,動亂被平息。


    除了城內,城外市集中,來自江左的貨棧和商鋪,紛紛起火,有人成群結隊,趁亂進攻市集之中的商曹和工曹駐地。


    臨危之際,守在市集之中的全旭,帶著全家老小一並上陣救火,也因此帶動著其餘匆忙逃竄的商鋪夥計們跟著參與到救火之中,另外市集中的丁壯也都被組織起來,構築防線,保護住了商曹府衙。


    奈何工坊那邊,氐羌俘虜也跟著被煽動起來,工坊漢人及時動用弓弩,擋住了他們意圖火燒工坊的行動,但是架不住氐羌俘虜人多,被他們衝入工曹府衙。


    留守工曹府衙的沈文澤,扛著打鐵的大錘,直接把好幾個氐人的腦袋砸開花,才讓這一場動亂稍稍得以控製,不過府衙也被泄憤的氐人破壞的七七八八。


    如今王師已經分兵前往市集和工坊,林氏塢堡那邊的關中盟新兵也被調動起來,參與到平亂之中。


    城中城外,混亂雖然被控製,但是收拾殘燼,隻靠底層吏員們顯然還不夠。


    因而袁宏、麻思等人不敢久留,各自返回崗位,謝奕更是帶著親衛直接向城外而去。


    在酒席上被人拿刀堵著門,這樣的羞辱,若不是因為拿刀的人是王凝之和桓濟這兩個自己頗為熟稔的年輕人,謝奕恐怕早就忍不住剁了他們的腦袋了,所以現在他需要找一個宣泄憤怒的地方。


    所以轉眼之間,杜英的身邊就隻剩下了留下來抄沒王家家產的親衛。


    太守從安定一路緊趕慢趕殺回來救火,大家當然也不能讓太守再去為城中一點兒小亂子操心,所以謝奕讓杜英放心留下來監督查抄王家家產。


    而杜英此時就站在王凝之的婚房之外。


    王郗兩家的婢女,跪倒在門口,一個個低著頭,瑟瑟發抖。


    “王家的新娘還在裏麵等著她的夫君。”從窗戶上戳了一個洞看向裏麵的疏雨,俏臉上帶著唏噓的神色,“這也是個可憐人。”


    這裏畢竟是王家府上的深處,所以剛剛前院的吵鬧並沒有打擾到這裏。


    門口跪著的婢女們,也是在王師士卒湧進來之後才意識到大事不妙的。


    杜英徑直伸手推開門。


    疏雨想要攔住杜英,為時已晚,隻好跺了跺腳,一臉不滿的跟在杜英的後麵走進去。


    紅燭搖曳,婚房之中,倩影猶然端坐在床榻邊。


    聽到了開門聲,郗道茂顯然有些驚慌,纖手並不是端正的放在膝上,而是撐著床邊。


    杜英提起刀鞘,一言不發,走到新娘的身前。


    “夫君?”郗道茂軟糯的聲音響起。


    昏暗逐漸消散,紅蓋頭被掀了起來。


    霎時間,她清楚的看到,挑起紅蓋頭的,並不是準備好的金秤杆,而是刀鞘。


    “呀!”郗道茂驚呼一聲,撐在床邊的手,登時從被褥中抓出來一把剪刀,對著杜英就刺了過去。


    “公子!”疏雨也跟著驚呼一聲,誰曾想到,這新娘子竟然已經在床邊藏好了利刃?


    杜英的刀鞘猛地向下垂落,直接打掉了郗道茂手中的剪刀。


    戰場上磨練出來的應變能力,足以應付一個弱女子無力的反擊。甚至杜英身上本來就披著甲衣,所以剪刀能不能刺進去還是一個問題。


    接著,杜英一把掀開了再一次落下來的紅蓋頭。


    紅唇微張,柳眉輕彎,略顯濃重的粉黛之下,難掩秀色天成。


    是個絕美的人兒。


    就是身段比我家阿元還差了一些,杜英心中難免下意識的品評。


    美目圓瞪,郗道茂向後縮了縮,雙手環在胸口前,右足探出,先踩住地上的剪刀。


    知道剪刀在哪裏,似乎這個看上去如扶風弱柳的女子,才會稍稍心安。


    畢竟一個披著衣甲,甚至還帶著血腥味的男人,就這樣突兀的掀開她的紅蓋頭,讓郗道茂怎麽也不可能感到安全。


    做著這些的同時,她忍不住問道:


    “你,你是什麽人?!”


    杜英察覺到了郗道茂細微的動作,刀鞘在地上刮過,準確的敲擊在郗道茂的繡花鞋下的剪刀。


    剪刀被擊飛,少女的小腿被刀鞘蹭到,吃痛蹙眉,卻一言不發。


    杜英頭也不回的向外走去:


    “餘便是你家爹兄,和那新夫婿想要殺的杜英。阿元在給我的信中曾說郗家妹妹可憐,希望以後就算各家刀兵相見,也不要傷害到你。


    所以今天晚上,王郗兩家誰都可以生或者死,但是你不行,阿元讓你活著,餘就要確保你是活著的。”


    說罷,杜英又看了一眼疏雨。


    疏雨訕訕一笑。


    在杜英推門而入的那一刹那,她的心中升起了很多想法,甚至還真以為杜英想要直接替代王凝之入了洞房,把對王郗兩家的憤懣宣泄在這個可憐的郗家姑娘身上。


    畢竟他們這一路緊趕慢趕,也隻能說剛剛好趕到。


    如果再晚一個時辰,此時長安城頭飄揚的是誰家旗幟,恐怕還得兩說。


    所以杜英現在看上去很平靜,甚至還能對著太守府的人露出笑容,但是疏雨感覺在杜英的眼底,那一團燃燒的火,從未熄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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