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裏,王凝之看謝奕等人都凝神細聽,並無異動,底氣也足了一些,聲音跟著抬高:


    “所以隻要諸位願意配合調查,那麽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分說清楚,使團也沒有必要趕盡殺絕。


    並且隻要諸位仍舊清白,或者隻是略微牽涉其中,那麽使團也會奏請朝廷,外任為邊郡官吏,以為薄懲。”


    謝奕頓時明了。


    江左和大司馬府聯手,搞出來的陣仗雖然不小,但是他們也沒有承擔杜英之怒火的心理準備,而且顯然在怎麽分贓上也未達成一致。


    所以他們的方法也跟著折中。


    抓住謝奕等人為人質,向太守府提出條件,讓太守府做出讓步,當然,這種讓步肯定不再是讓出一兩個職位,而是讓出太守府對於長安的大多數控製權,直接把太守府的官員甩到邊境幾處州郡去。


    如此一來,大家都沒有必要見血。


    而這些人質有活下來的希望,那麽守軍和六扇門那邊顯然也不太可能會傾向於強攻。


    “事情不做絕,不錯,你們想的還挺周到。”謝奕讚歎道。


    王凝之有模有樣的向著謝奕拱了拱手:


    “承蒙叔父誇獎。王謝兩家本就是通家之好,若是小侄傷害到了叔父,也難免沒辦法向家中和謝家的幾位叔伯們交代。”


    謝奕哼了哼:


    “如此說來,爾等不願殺我,那我要出去,爾等也不敢攔了?”


    說罷,謝奕作勢就要向外走。


    不過迎接他的,是一把把雪亮的刀劍。


    桓濟已經帶著人堵在門口,叉手而立、拄著佩刀,沉聲說道:


    “叔父,還是莫要讓我等晚輩為難的好。”


    謝奕瞥了他一眼,淡淡說道:


    “大司馬府和江左能如此鐵了心的聯手,這還真是餘沒有料到的。”


    “既然叔父打算利用我們兩方的矛盾拖延時間,那麽我們聯起手來對付太守府,好像也不是什麽不可能的事。”桓濟好整以暇。


    謝奕怔了怔,自失的一笑:


    “這倒是。”


    兩個老牌的勢力,麵對新崛起的勢力,選擇暫時聯手,似乎也不是什麽值得奇怪的事。


    “莫要拖延時間了,再拖延下去也沒有什麽用。”王凝之的聲音再度響起,他伸手推開擋在麵前的幾名護衛,顯然並不覺得謝奕等人還有膽量在這個時候還對他動手。


    尤其是太守府的隊伍之中顯而易見有太多的文官,謝奕定然不可能鋌而走險。


    謝奕深深呼了一口氣,他當然知道拖延下去也沒有用,畢竟王師主力,畢竟真正能鎮住場子的杜英,都不在此處。


    甚至就連王猛都不在。


    “司馬,若是任由江左和大司馬府調查,那麽誰知道會有什麽顛倒黑白的事發生?”麻思慨然說道,“所以與其苟且偷生,倒不如轟轟烈烈的死!


    若是這些家夥們有膽量動手,那麽他們就要做好承擔王師憤怒的準備!”


    說罷,麻思伸手指著王凝之說道:


    “王叔平,江左所想要的,是關中,是權柄,若是我們死了,那我家太守在如此猜忌和背刺之下,又怎麽可能隱忍?


    到時候王師殺回長安,或是自立旗號,從此和爾等亂臣劃清界限,又或是取爾等項上首級,要江左給一個說法,你們可能承擔得了這個責任?!


    到時候關中為王師所有,卻複有亂起,江左諸君,又如何能堵得住天下悠悠之口?”


    王凝之臉色微沉,因為他看到,麻思說完後,不少太守府屬官的臉上都露出決絕神色。


    你們真的敢殺,我們就真的敢死。


    倒要看誰能承擔得住這個後果?


    “天下蒼生如何說,輪不到你們來操心。成王敗寇,誰又能知道這裏發生了什麽?”桓濟冷笑一聲。


    “關中得而複失,大司馬會同意否,爾家桓幼子桓將軍此時仍在王師之中,其又會同意否?”麻思戟指道,“今日你手中之刀起,則明日大司馬和桓將軍必以爾項上人頭來向我家太守謝罪!”


    桓濟這一次笑不出來了。


    他打了一個寒顫,下意識後退一步。


    麻思不由得露出哂笑,似在說,色厲內荏,不過如此。


    太守府的人也都跟著忍不住笑了出來。


    這家夥,比起來喜怒不形於色的大司馬,可差得遠了。


    張湛及時在背後托住了桓濟的後背,壓低聲音說道:


    “若是真的奪下長安,大司馬並不會說什麽,奪下長安本來也是大司馬所欲為。


    可是若今日撕破臉皮,卻又灰溜溜的離開,那麽大司馬才會真的認為公子無能。”


    桓濟頓時打了一個激靈,正想要開口說話,庭院外,突然響起了敲門聲。


    因為麻思的鼓動而喧鬧的大堂上,頓時安靜下來。


    這個時候,誰來敲門?


    而且在大門外,本就有放哨的王家部曲,怎麽一點兒聲音都沒有發出來?


    王凝之和桓濟也是麵麵相覷。


    有站在門口的王家部曲壯起膽子喊道:


    “門外何人?!”


    沒有回答,隻是孤零零的敲門聲,依舊在驟然寂靜的堂上堂下回響。


    接著,又有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在這雪後的夜裏,格外刺耳。


    這是踩踏著牆外積雪的聲音。


    這腳步聲,不隻是在大門外,還在兩側院牆外,還在整個府邸的四麵八方響起!


    “砰砰砰!”外麵的人,仍然在拉著門環敲門。


    “夜半鬼敲門······”人群之中,不知道誰嘟囔了一句。


    王凝之深吸一口氣,刹那間,他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突然,堂下原本一個個老老實實坐在桌案前的賓客中,竄出來好幾道身影。


    大門內的幾名大司馬府招募的流民,也幾乎是在同時猛地將手中的刀劈砍向身邊的王家部曲!


    手起刀落、鮮血噴濺。


    他們的人數並不比王家部曲多,這也導致好幾名王家部曲意欲反抗,然而迎接他們的,是那些仍然身著紅袍的賓客。


    一把把小心藏好的短刃驟然探出,收割著性命。


    而就在這一切發生的同時,兩道身影搶出,直接打開了大門!


    大風,驟然吹卷著外麵的殘雪湧進院子中。


    院子裏取暖的火爐,一下子被吹滅了好幾個。


    透過洞開的大門,可以清楚地看到,外麵大街上,黑壓壓的人影。


    一支支火把此時依次點亮,照亮了門外無垠的黑暗。


    一名年輕人,身披銀甲、手按橫刀,邁過門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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