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相由心生,王擢看上去就賊眉鼠眼的,有些猥瑣,是個典型的狡猾、左右逢源的麵相。


    不過他臉上還沒有來得及擦拭的血跡,則說明,在真正需要拚命地時候,這也是個狠人。


    如果不是王擢擋住了苻黃眉的突擊,恐怕這場戰事,還有變故。


    “你來的很及時。”杜英伸手托起王擢,“辛苦了。”


    “既知督護不棄我秦州,屬下便有效力之心,再加之梁兄弟勸說,屬下擅自率軍前來安定,以為督護臂助,還請督護恕罪。”王擢這才試探著說道。


    不管怎麽說,王擢率軍前來安定,都有貿然行事和搶奪功勞的嫌疑。


    成為壓倒氐人的最後一棵稻草,更多的是湊巧罷了。


    所以請罪還是要請罪的,他發現杜英的態度似乎很好,就抓住機會先請罪。


    先告罪,還是先討要封賞之類的,需要察言觀色、確定順序,也是一門學問。


    杜英倒是沒有計較王擢擅自行動之過的意思,一來王擢的確在安定之戰中發揮了大作用,功過相抵,二來杜英也隻是通過梁殊傳達了想要招降王擢的意思,開列了條款,但是雙方明顯還沒有真正達成一致,所以王擢甚至都不能算是杜英的部下。


    人家可是自帶幹糧和軍餉從天水趕過來的。


    就憑這自覺性,杜英也無從計較王擢的過錯。


    不過他猶然還是擔心的問了一句:


    “天水安否?”


    涼州兵馬一動,杜英不得不把對仇池的擔憂又提了上來。


    張祚有膽量去做,唇亡齒寒的氐人楊氏更應該有膽量去做。


    王擢沉聲說道:


    “末將從天水出征之時,仇池並無異動,而末將為了以防萬一,仍留下了兩千兵馬,由得力下屬統領,又有梁殊梁賢弟幫忙打點城中民政,仇池若真出兵,也能擋上一擋。”


    杜英微微頷首,他自是對王擢麾下兵馬的戰力並不怎麽放心,但是王擢既然已經言之鑿鑿,杜英也不好在這個時候反駁:


    “既然如此,那吾心安矣。王兄可以率兵屯駐在南門,並在南門外安頓營寨,各路兵馬,餘都下令退出外城,秦州兵馬自不能例外。”


    “久聞關中軍紀嚴明,我軍既聽督護調遣,自應當如此。”王擢趕忙說道。


    “那等刺史安頓好了兵馬,可入城與我一見,牽係到秦州、涼州未來的安寧,餘可很盼望刺史的到來啊。”杜英接著笑道。


    杜英還是要和王擢談條件的,因為他剛剛還是很清晰的聽到了王擢的陳述,王擢隻是暫時聽從杜英的調遣而已,並不是完全以杜英的下屬自居。


    如果杜英開不出讓王擢足夠滿意的條件,那麽王擢恐怕就要搖身一變,又變成杜英的盟友,而不是下屬了。


    王擢拱了拱手。


    而杜英環顧周圍,城南各處,黑煙滾滾。


    甚至能夠看到街巷之中隱約閃過的人影。


    秦州兵馬正出沒其中,在做什麽,不言而喻。


    難怪王擢並不著急進入內城,顯然既是因為秦州兵馬在之前的戰鬥中損失不小,也是因為王擢打算在外城搜刮一些戰利品來彌補軍隊的損耗。


    至於進入內城搜刮,王擢顯然還沒有傻到在杜英眼皮子底下翻案的地步,而且他也默認內城的戰利品都是杜英的,自己犯不著去跟未來的上官搶奪。


    王擢注意到了杜英逐漸皺起來的眉毛,心中也一樣尷尬。


    關中兵馬軍紀嚴明,並且賞賜很多,所以軍中很少有大肆搶掠的事發生,可是在秦州兵馬這兒,王擢就算是難得有收獲,基本都中飽私囊了,麾下的將士們想要獲得點兒好處,當然就得自食其力。


    王擢清楚這一點,因此他也已經提醒手下人一定要注意形象。


    結果沒有想到,這些人顯然一時搶的上頭,把自己的話當耳旁風了。


    杜英臉色陰沉,因為秦州兵馬是和他麾下的王師一起入城的,所以秦州兵馬這麽做,被損壞的自然也有王師的名聲。


    百姓自然分不出來誰是誰。


    “此戰之後,軍中會論功行賞,所有參與到戰事的將士,也會有獎賞。獎賞都來自於查抄的氐人王侯將相的府邸、庫房。”杜英緩緩說道,“氐羌百姓,平日的生活也不富足,將士們橫加掠奪,所能搶到的又有多少?


    一家一戶,恐怕也比不過王侯府上一兩顆珍珠,可對?所以讓爾麾下的人,放下手中的東西,盡數撤出城去。


    若是再有動亂的話,那既然都是王師,餘之麾下會按照軍法行事。”


    王擢不由得鬆了一口氣,隻是說放下手中的東西,卻沒有說放下多少,而且軍隊橫行城中已經有一會兒,其實很多東西都已經“化為己有”,所以這個尺度就可以由王擢自己來把握了。


    搶走的東西,還回來一半也就差不多了。


    督護想要安民,他當然不能在這個時候當出頭鳥,要小心被殺雞儆猴。


    “末將之前管教不嚴,還請督護恕罪!”王擢拱了拱手,飛也似的傳達命令,讓手下的人住手。


    當然,他都沒有用自己的名號,而是用的杜英的名號。


    既是為了表示這個惡人,並不是王擢本身願意去做的,也是因為杜英的名頭和信譽顯然比王擢這個主將來得更靠譜。


    相比於王擢,秦州將士們怕是更願意相信杜英。


    ————————--


    杜英從城南返回的時候,看到不少參謀司的參謀們在指揮人往牆上張貼榜單。


    出榜安民,是王師每到一處的必然操作。


    而這一次的榜單上,杜英還以王師督護的名義,向城中受到王師擾掠的百姓表示歉意,並且被掠奪的物品,將會在城中的幾處固定地點返還,百姓都可以前往認領。


    當然,這個返還,杜英本來就沒有指望著麾下的各部能夠把所有的東西都拿出來,因此他也布置了重兵,以防止百姓在沒有找到自己的東西之後鬧事。


    有兵馬守著,讓這些惴惴不安的氐羌百姓們隻會覺得,杜督護至少還是為他們考慮的,至於能不能找到自己的東西,那倒是其次。


    這也算是杜英獲得這些氐羌百姓好感的第一步。


    而且杜英還很貼心的派出卸甲了的親衛前去引導,並且讓參謀司派人去宣讀這些榜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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