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不過昂首挺胸向前行的司馬勳,並沒有注意到,就在他的身後,房默冷冷看著司馬勳的背影,忍不住露出一絲猙獰的笑。


    顯然房默在看到司馬勳仍然不知死活的態度之後,也動了真怒。


    相比之下,朱序的臉上神情卻並沒有什麽變化。


    他一直都用冷漠的目光注視著司馬勳,從司馬勳來到,到司馬勳離開。


    就像是在看一個死人。


    梁憚微微落後司馬勳一些,走了沒有多遠,就覺得後麵有目光陰冷的看過來。


    如芒在背。


    他幾乎是下意識的回頭,站在營寨門口的幾名士卒,微微低頭,看不清神色樣貌。


    而依舊站在那裏,似乎和房默在低聲討論著些什麽的朱序,也沒有將目光看過來。


    所以剛剛是誰滿懷敵意?


    梁憚不寒而栗,甚至可以肯定,在這些人當中,必定有人已經按捺不住殺意。


    隻不過不知道這殺意,是因為他們因為無法對司馬勳動手而憤怒呢,還是因為他們早就已經做好了動手的準備?


    宴無好宴,直覺告訴梁憚,生死很有可能就在一瞬間。


    但是路已經走到這裏,梁憚必須要硬著頭皮往前走了。


    杜英站在中軍主帳前,正指揮著幾名士卒懸掛起來條幅。


    一邊寫著“王師大捷,軍民同慶”,另外一邊則寫著“並肩作戰,梁雍一家”。


    雍州,自然就是指的現在的關中。


    雖然朝廷從來沒有設立新的雍州刺史來管理關中,但是關中軍民已經開始恢複這些舊有的稱呼。


    當然了,其實關中西側和北側,才是傳統意義上的雍州。而長安周邊,更習慣被稱之為“京兆三郡”。


    這隻是民間約定俗成的說法,本沒有什麽,但現在朝廷正統遠在江左,而不是近在咫尺的洛陽,所以這樣的稱呼反而沒有人敢提了。


    紅底的條幅上繡著黃色字體。


    杜英嘖嘖感慨,有那味兒了。


    還真別說,這條幅一掛,將士們的臉上也跟著露出喜悅和驕傲的神色,鼓舞士氣的作用的確不錯。


    以後看來得抓緊宣傳口了。


    宣傳的陣地,我不搶奪,則為敵所有。


    “太守,梁州刺史已入營門。”一名親衛提醒道。


    “我看到了。”杜英仍舊還在打量著那兩個條幅。


    一直等到司馬勳都快走到距離中軍大帳不過百丈的距離,杜英方才跳下桌案——不錯,他剛剛甚至都直接站在桌案上指揮親衛懸掛條幅,半點兒都沒有剛剛指揮了一場大勝的主帥應有的模樣。


    “公子慢些!”疏雨提著刀跟在杜英身後喊道。


    杜英剛剛不慌不忙的,此時卻小步快跑了起來,一副心急如焚的樣子,讓疏雨等親衛們一時間甚至都沒跟上來。


    司馬勳對杜英一直沒有出來迎接,心裏已然頗有微詞,甚至他還主動放慢了腳步。


    若是杜英再不來,那就是擺明了要給自己下馬威,司馬勳就會毫不客氣地扭頭離開。


    不過他很快看到了杜英,那小步快跑,已經很有損對方身為主帥的形象了。


    “刺史啊,長安城外一別,許久未見!”杜英一邊喘著氣,一邊拱手,“刺史風采奕奕,令人讚歎啊!”


    司馬勳愣了愣,硬生生把剛剛想要發火的話咽了下去。


    人家這風塵仆仆的樣子,而且上來就是一通吹捧,讓他又如何能發火?


    想來杜英也是有要緊軍務。


    “不比太守,先登長安、血戰渭水,次次險中求勝,皆是潑天功勞啊!”司馬勳也露出笑容。


    兩個人商業互吹一番,杜英當即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刺史能夠屈尊降貴、與我軍同樂,幸甚至哉!來來來,刺史且看,這兩條橫幅如何?”


    司馬勳抬頭看到橫幅,“梁雍一家”這個說法顯然很貼合他的想法,司馬勳現在想做的就是成為梁州和關中的霸主。


    看杜英的態度如此上道,司馬勳頗為滿意,這關中,我還是可以很放心交給杜英的。


    “深得我心,深得我心啊!”司馬勳爽朗的笑道。


    杜英的神情有些奇怪,這怎麽就得你心了?


    梁雍一家,這個標語掛出來的時候,杜英甚至還有點兒擔心司馬勳會不會有意見,或者會不會從中揣摩出自己有吞並梁州之意。


    結果這家夥的反應,怎麽會如此奇怪?


    不過司馬勳放鬆警惕,總歸是好事。


    “請!”杜英笑道。


    司馬勳跟著杜英走入營帳。


    不過他旋即皺了皺眉,因為營帳之中豎立著幾個屏風。


    最適合埋伏伏兵了。


    杜英也察覺到了司馬勳的神色,拍了拍手,幾名士卒趕忙把屏風推開。


    屏風後空空如也。


    司馬勳再次露出笑容,愈發覺得杜英很上道,最後一點兒警惕也跟著放了下來。


    王師士卒們旋即躬身後退,司馬勳想也沒多想,揮手讓自己的幾名親隨一並退下。


    杜英請司馬勳上座,司馬勳倒是還知道這是在杜英的一畝三分地上,笑著推辭了。


    接著,梁憚、房默、隗粹、雍瑞和朱序等人次第落座。


    隗粹和雍瑞都對著司馬勳鄭重行禮。


    司馬勳也微笑著還禮,方才雍瑞的信也在半路上送到了司馬勳的手中,並且在信裏明確表示了對司馬勳的支持,以及建議司馬勳盡快前來赴宴。


    雍瑞願意在宴席上支持司馬勳,甚至主動幫司馬勳爭取利益。


    “此戰,亦有我梁州將士之功,無論戰渭水還是戰扶風,若無梁州將士在,則杜太守獨木難支,因此首功雖在杜太守,但是其餘功勞之中,刺史之名,不可或缺。”


    雍瑞在親筆信中如是寫到,這自然更讓司馬勳對能夠在宴席上借助自己仍然掌控扶風,並且還有不少氐人俘虜的少數優勢來橫壓杜英更有信心。


    至於杜英麾下有多少兵馬、士氣又有多麽旺盛,背後還有怎樣的依靠——比如關中第一重鎮長安等等,司馬勳全部都自行忽略掉了。


    “能夠戰勝苻雄、挫敗氐人奇襲長安之謀,我關中將士、梁州將士還有桓將軍所率領的北上王師,皆功不可沒。”杜英站起身,環顧四周,開口說道,“遺憾的是桓幼子兄不在,等返回長安,當再和幼子兄共飲!諸位,且同浮一大白!”


    “為太守賀!”在座的關中文武,齊齊起身舉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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