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英一開始的時候並沒有苛求房默去完成這個可能很艱巨的任務,但是房默既然自告奮勇的去了,杜英就需要他完成的盡善盡美。


    察覺到杜英神情不對,房默當即伸手指了指東麵:


    “大軍已至,圖窮匕見。屬下若是入了扶風城,恐怕凶多吉少。為了能夠再為盟主效忠,屬下還是乖乖的回來了。”


    杜英怔了一下,就聽到陣陣馬蹄聲傳來。


    目光所及,能夠看到王師的斥候輕騎直接奔著營寨而來。


    而王師的大部隊,也出現在地平線上。


    站在那裏,恍如山嶽一般的杜英,輕輕的鬆了一口氣。


    朱序和隗粹這兩個家夥,跑的倒是挺快。


    不然的話,杜英心裏一直在打鼓,害怕司馬勳鋌而走險。


    心中大石放下,壓力也沒有那麽大了,杜英同樣展露笑容,他忍不住虛虛的抬起腳踹了房默一下:


    “現在還沒有到真的動手的時候,看把你小子給嚇得。”


    “咱也隻是一個文臣謀士。”房默弱弱的辯解一聲,“對上梁州刺史這般不講道理的,稍有不慎,這大好頭顱,就保不住了。”


    杜英瞪了他一眼,不過這家夥心裏也清楚,大軍既然趕到,那就到了杜英要表明態度的時候。


    不然的話,杜英一直模棱兩可,隻會讓原本已經對關中勢力升起認同感和歸附之意的雍瑞、隗粹等人,態度再一次搖擺起來。


    所以房默再跟著進入扶風,就不是試探情報,而是送死了。


    倒是一個識大體、知輕重的。


    此事不成,要怪,還真的隻能怪朱序他們來得快。


    “不知道也罷,這一場博弈,也會更有意思一些。”杜英沉聲說道,“方才你有一句話說的不錯。司馬勳是個不講道理的······不講道理的人,容易沒了人心啊。”


    ————————————


    杜英對司馬勳的敵意,幾乎在自己麾下的兵馬趕到之後,就怎麽也掩藏不住了。


    朱序直接率軍沿著扶風城東側展開,而於談率軍從渭水南岸同步向前推進,直接封鎖了從扶風南渡渭水的幾處渡口,也大有切斷司馬勳向西、向南的退路之意。


    周隨所部經過休整之後,又嗷嗷待戰,直接被杜英擺在了距離扶風城不到半裏的位置上,甚至就貼著司馬勳在城東北剛剛紮下的營寨立營,劍拔弩張之勢,溢於言表。


    不過有趣的是,雍瑞麾下還有收攏來的殘兵數百人,隗粹麾下更是有經過補充之後的可戰之兵接近兩千人,這兩路兵馬並沒有和杜英麾下各部一齊紮營。


    雍瑞的營寨立在渭水北岸、扶風城東南,頗有一種橫插在朱序和渭水之間,為扶風屏障之意。


    隗粹更甚至直接率軍移動到北側,依靠梁州兵馬在北側的營寨,於外側下寨,遮擋住了梁州兵馬的北方,意圖似乎很明顯,就是為了幫助梁州兵馬阻擋氐人有可能從北方發起的反撲。


    “杜英杜仲淵,這是想要謀反麽?!難道真的以為本刺史不敢內鬥?”司馬勳重重的一拍桌子。


    府衙之中,吏員和屬將們一個個低著頭,大氣不敢喘一聲。


    他們剛剛已經知道了不久之前渭水之戰的全部過程。


    更知道了,杜英甚至還斬殺了一名梁州的偏將。


    以不尊軍令的名義殺一個偏將,哪怕此人是司馬勳的親信,其實也無可厚非。


    在司馬勳心中,這種低等的親信並不值錢。


    所以他其實並不介意於此,杜英如果主動流露出善意,並且願意在此戰的繳獲中再有所退讓,並且不再追究自己沒有出城救援韓胤之事,那麽大家就可以揭過此事了。


    結果司馬勳已經選擇原諒杜英了,杜英卻顯然反過來要興師問罪!


    司馬勳如何能忍得了這樣的威脅?


    大軍圍堵扶風,想做什麽?難道還打算讓本刺史低聲下氣的求饒,甚至再推出去幾個阻撓自己施加援手的替罪羊,給你一刀砍了?


    這並不是司馬勳的臆想,而是杜英已經表明的態度。


    就在剛剛,杜英的親筆信送到了司馬勳的案頭上。


    要求司馬勳對此次扶風之戰中的見死不救、消極畏戰給一個合理的解釋,並且建議司馬勳對罪魁禍首嚴懲不貸。


    這簡直就是指著司馬勳的鼻子罵了,因為誰不知道,司馬勳在梁州軍中素來是大權獨攬。


    他若想救,誰能攔他?


    他若不想救,誰能勸他?


    梁憚湊上前兩步,壓低聲音說道:“刺史莫要動這麽大的肝火。杜太守是卷挾勝利之餘威而來,想要給手下戰死的將士一個交代,情理之中。


    而杜太守既然沒有明確的指出來這人是誰,隻是要刺史給一個合情合理的答複,那麽刺史狠狠心,趁機把軍中畏戰不前的拖出去一兩個,斬首示眾。


    既能以儆效尤,讓將士們愈發用命,也算是答複了杜太守。兩全其美,屬下認為並無不妥之處。”


    司馬勳登時瞪大眼睛,惡狠狠的說道:


    “找本刺史要人,餘就得乖乖的把人推出去?就算是冠冕堂皇的說上一堆,豈不還是改變不了向那杜英低頭之意?


    日後還如何才能服眾?眾將士誰還願意聽從號令、為本刺史而戰?你問問他們,誰願意當這個替罪羊?!”


    說著,司馬勳已經伸出手指,指著那些低頭不語的將領們。


    梁憚心裏頓時打了一個哆嗦,因為他看到那一個個原本低著頭的將領,都微微抬頭,用陰冷而帶著威脅意味的目光看著他。


    刺史既然已經發火,並且隻字不提他們之中的誰做得不對,那就顯然是不打算向杜英妥協。


    而梁憚竟然還敢站出來挑唆,那豈不就是跟他們這些武將直接對著幹?


    誰都不願意成為那個“幸運觀眾”。


    司馬勳掃了一眼堂下眾人各異的神情,心中竊喜。


    梁州文武之間的矛盾,也由來已久。


    原因同樣簡單,這些武將基本上都是司馬勳當時從荊州帶過去的,而諸如梁憚等文官,多半都是征辟的梁州本地世家。


    外來戶和本地人之間,再牽扯到兵權,沒有衝突才怪呢。


    這也是司馬勳能夠掌控梁州的依憑之一。


    外來的將領們必須抱住司馬勳的大腿才能立足於梁州,而梁州各家在兵刃之下,又隻能努力遵從司馬勳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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