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菁心裏一涼。


    顯然趁著這片刻功夫,死士已經向東而去。


    而苻堅站出來說話,也隻是盡可能地拖延時間罷了。


    東掖門處,火光驟然升騰,照亮了整個夜空。


    苻菁拔腿就想要向東掖門而去,不過似乎為時晚矣。


    因為已經有兵馬沿著城牆殺了過來,其中有皇城禁衛,也有黑衣死士,本來應該對峙的雙方,此時卻並肩作戰。


    而苻菁的麾下顯然被打了一個措手不及,節節敗退。


    倒不是怪苻菁帶兵不嚴,而是他麾下的這些禁衛兵馬,本來就沒有多少戰力。


    皇城禁衛,多半都是湊數的勳貴子弟,平時欺男霸女,而或者彰顯一下皇家威嚴,還算可以,但是要想讓他們上陣搏殺,那就太為難他們了。


    而且就算是這樣,苻健為了能夠盡可能多的確保前線兵馬的戰力,還是把禁衛和執金吾等皇城守備兵馬中的青壯都抽調去了前線,因此剩下的更都是老弱病殘,而或者一個個肥頭大耳,形如扶不起阿鬥。


    讓這些人玩命廝殺,顯然是不現實的。


    關鍵是苻健估計也沒有料到,有一天變亂竟然會出現在自己的身邊,出現在皇城腳下。


    尤其是在這種大戰廝殺正慘烈、氐人節節敗退的時候。


    現在正向端門殺過來的兵馬之中,也是以東海王府的死士為主。


    那些配合他們的禁衛,更像是湊數的。


    “強汪,為什麽?!”苻菁瞠目欲裂,因為他已經發現率軍殺在前麵的身影,正是自己平時還頗為信賴的部下,也是自己派去駐守東掖門、相當於一路偏師的強汪。


    而且強氏是皇室姻親,又如何能行這種叛亂之舉?


    強汪也聽到了人群中傳來的聲音,他當即朗聲說道:


    “昏君無道,罪我族兄。強氏豈能任人魚肉?苻生之輩,暴虐殺戮,又豈能為一國之君?!”


    苻菁登時不知道應該如何反駁。


    強懷被朝堂諸公當做替罪羊推出去,自然讓強氏子弟看不到出頭之日了,索性冒險造反。


    若是能成,強氏仍然還是氐人宗親豪族!


    苻菁不由得瞥了一眼段純。


    段純已經提著刀,直指向前方:“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


    這家夥雖然嘴巴比較臭,但是好歹還算是有幾分血勇。


    苻菁如是想著,便聽見端門下傳來苻堅的聲音:


    “王兄,以王兄現在的兵馬擋不住我等的,而以淮南王等人,也擋不住家父,所以王兄何不打開城門,共圖霸業?”


    苻菁怔了怔,不由得苦笑。


    氐人內亂如此,哪還有什麽霸業可圖?


    不過他明顯看到,不少麾下將領都有些猶豫,甚至不再向前。


    一時間,隻有孤零零的段純,仍然站在前麵。


    強汪縱身而上:“仆射,莫要擋路!”


    段純不管不顧,依然大喊著“亂臣賊子”之類的。


    “仆射退後!”苻菁雖然這樣說著,但是自己也沒有動。


    段純自己不退,就別怪自己見死不救了。


    現在的苻菁,也不覺得自己還能指揮的動麾下這些兵馬。


    頃刻間,段純已經被亂兵淹沒。


    苻菁隱約看到他向後倒下的屍體。


    這家夥一腔熱血,怕是死不瞑目啊······


    與此同時,看著渾身鮮血的強汪已經逼近,苻菁長歎一口氣,自己的抵抗也變得無所謂了:


    “放下兵刃,打開端門。”


    反正自己不是苻健的兒子,也不是苻雄的兒子。


    兩脈奪嫡,和自己又有什麽關係?


    靜靜看著,不參與,不也挺好的?


    周圍的將領們其實早就沒有多少抵抗的鬥誌了,此時自然也是如蒙大赦。


    端門緩緩打開,站在城下,獨自一人昂首看著城門的苻堅,不由得露出一抹笑容。


    他或許並不能謀算到今日有可能發生的所有變故,並且把所有身在局中的人都算計到。


    但是至少苻菁的想法,苻堅是算到了的。


    苻菁絕對不會真的想要為了苻健而拚命。


    就算單純論提攜養育之恩,他也會站在苻雄這一邊。


    更何況至少現在苻堅營造出來的氣勢,可要比苻生他們強大的多,已然是一副勝券在握的模樣。


    身後腳步聲匆匆響起,是東海王府幕僚李威。


    大部分的幕僚都隨同苻堅征戰在外,因此李威就是指揮府中留守部曲,並且負責溝通宮城和北關的人。


    “世子,淮南王和晉王聯手叩關,安樂王獨木難支。”李威的臉上帶著憂色,“是否需要調動部曲前去支援?”


    “不用著急,讓家中部曲掩護家眷向宮城撤退,同時告訴博休,不用死戰,且戰且退便是,這裏還有一道端門,可以為我所用。”苻堅向前指了指。


    不過還不等苻堅說完,西側傳來呐喊聲。


    “報!淮南王門大夫趙韶率領淮南王麾下部曲作亂,沿宮牆向端門而來!”


    李威不由得一緊張,沒想到這一向被大家看作阿諛弄臣的趙韶,竟然會有這樣的膽量。


    不過想想也是,他和董榮平時抱著苻生的大腿,作威作福。


    現在若是坐在上位的人換了,苻生自身難保,那他們豈不是死無葬身之地?


    此時不拚一把,更待何時?


    “宵小之輩,也敢亂武。”苻堅冷哼一聲,“既然如此,便請平昌王兄前去平叛。”


    苻堅把“平叛”兩個字咬的很重,讓李威恍惚回過神來。


    此時未央宮的大門已經對著他們打開。


    苻堅不管是否麵見陛下,都已經成為能用刀逼迫著陛下下達命令的人了,所以“平叛”這個稱呼,沒錯。


    至於讓苻菁前去,自然是因為氐人皇族本來對於趙韶這種小人就沒有什麽好感,而苻菁若是護著苻堅去麵見苻健,恐怕心裏會別扭,所以索性讓他去攔著趙韶。


    以苻菁的性子,怕不是要順勢送趙韶上西天。


    兵馬調動之間,苻堅已經向前走去。


    越過宮門,已經可以看到雄踞龍首原上的前殿,而椒房殿等宮宇也在前殿下展開。


    前殿就是未央宮的主殿,前後三座大殿向南次第升高,也是皇帝上朝和辦公之地。


    雖然長樂宮更大,多為皇帝休息和安頓後宮之處,建章宮則處城外高台,風景更勝,但唯有這未央宮,曆經數百年風雨滄桑,依舊是長安城的象征,依舊是皇權的象征。


    時刻彰顯著皇家無與倫比的尊嚴和高貴。


    而現在,蟄伏在長安城下多年的苻堅,終於乘風而起,距離這九重宮闕,越來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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