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可惜,現在的杜英,身邊有上千袍澤。


    而他,也不隻是目光局限於尺寸之間的塢堡盟主。


    既誌在天下,何畏於生死,何懼於死士?


    氐人的瘋狂,在杜英看來,不過是滅亡前的掙紮罷了。


    馬蹄踏過屍骨,刀刃劃破甲盾,杜英催動著戰馬,帶著身邊的步騎艱難而堅定的向前推進。


    當然,也輪不到杜英親自衝鋒陷陣。


    將士們把他們的盟主緊緊的拱衛在中間,目光追隨著盟主的佩劍所指,兵刃直向著前方的賊寇。


    前方的殺聲愈發響亮,原來是謝奕已經率軍殺入戰場。


    一麵“謝”字大旗迎風舞動,謝奕率領親衛騎越過步卒,在氐人之中左衝右突,接替了一開始發起進攻的騎兵,繼續保持向前突進的勢頭。


    “苻萇的騎兵呢?”杜英總覺得少了些什麽。


    氐人的騎兵基本上都集中在苻雄的手中,不過苻萇、苻生等人麾下多多少少也配屬有至少數百名騎兵。


    之前這些騎兵被苻萇調動到了營寨西側,因此杜英還沒有和他們打照麵。


    可是現在,杜英恍然覺得不對,這些騎兵又去哪裏了?


    “在營寨那邊!”房曠率先反應過來。


    騎兵想要在這原野上藏匿身形當然是不可能的。


    那麽唯一的解釋就是,這些騎兵並沒有隨著苻萇親自率領的步卒前來進攻戴逯,而是被苻萇留在了營寨處。


    若是其沿著寨牆繞過來進攻朱序的側後方······


    杜英登時臉色一變:“不妙!”


    可是現在他們在混戰之中,又如何能夠看得清營寨那邊的局勢?


    隻能遠遠的看到,寨牆上的旗幟,仍然還是氐人的旗幟。


    時間也過去很久了,朱序竟然還沒有取得突破,那原因此時顯而易見。


    “這苻萇!”參謀們也都反應過來,或是自責,或是憤懣,顯然都覺得自己竟然被苻萇給耍了。


    苻萇這是既想要通過步卒一口吞掉杜英和戴逯,又想要借助營寨中的步卒以及包抄的騎兵擊破朱序。


    一舉兩得。


    若不是謝奕的中軍來的足夠快,杜英這兩路兵馬可能連半個時辰都堅持不過去。


    而參謀們之前竟然沒有想到,苻萇會不把騎兵投入外圍曠野上的戰場,反而讓他們繼續在營寨內外兜兜轉轉。


    這樣雖然或許難以發揮騎兵的長處,但是足以打晉軍一個措手不及。


    “而且正是因為沒有騎兵,平道兄才會率兵救援。”杜英亦然歎氣。


    若是氐人騎兵在,戴逯肯定不會貿然救援杜英的,當然,杜英也肯定不會一頭撞入氐人步卒軍陣之中。


    當時的兩人,目光所及,顯然都是眼前,卻沒想到這更像是苻萇精心策劃的誘敵之計。


    輕敵了!


    這是杜英心中泛起的想法。


    剛剛一時間的上頭,顯然讓他根本沒有心思真的保持冷靜,而且亂軍叢中,也不可能分神去想那麽多,畢竟下一刻就有可能有刀刃加身。


    歸根結底,杜英不是王猛他們這樣的妖孽,他所依靠的是千年學識和經驗,不是把整個戰場都算計在手心中的天賦。


    因此杜英也隻能這樣做,並且嚐試去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罷了。


    至於身邊的這些參謀們······


    看這一個個白袍染血,殺的比自己還上頭呢。


    自然也是指望不上的。


    不過話說回來,輕敵的也不隻是他和戴逯。


    苻萇亦然。


    顯然苻萇並沒有料到,杜英這兩千兵馬隻是前鋒,他或許還天真的以為,晉軍就是打算憑借著兩千兵馬打他一個措手不及,而現在行蹤暴露了之後也隻能硬著頭皮上而已。


    更重要是,苻萇也沒有料到,自己的三千步卒,又形成包圍之勢,竟然還真的拿不下杜英和戴逯,現在反而被謝奕圍上來,大有被反包圍的勢頭。


    現在苻萇也的確陷入了尷尬的地步。


    營寨固然是保住了,可是三千步卒若是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被杜英和謝奕聯手吃抹幹淨。


    果不其然,苻萇很快就意識到自己已經不可能擋住杜英和謝奕。


    士氣大振的晉軍,在杜英的帶領下,橫衝直撞,甚至逐漸地都忘了自己一開始是要突圍的。


    “先留下苻萇!”杜英果斷的做出決斷。


    營寨此時已經不重要了,他隻能祈禱朱序可以堅持更長的時間。


    而若能夠“留下”苻萇,那麽勝利仍然是屬於他們的。


    隨著杜英下令,原本就已經躍躍欲試的王師將士們,更是如奉綸音。


    突圍,突啥?


    現在咱們占優勢,抓苻萇啊!


    戴逯嗷嗷叫著帶著將士們折身又向氐人縱深處廝殺。


    謝奕顯然也意識到了這或許是一個活捉或者擊殺苻萇的好機會,一樣指揮兵馬盡快向前壓,逼迫著氐人向兩側退避。


    而這樣做的目的,自然是讓謝奕親自率領的騎兵,距離苻萇更近一些。


    謝伯父雖然有時候直愣愣的像個傻子,不過那是他的政治嗅覺不敏感,並不代表他的沙場嗅覺不敏感。


    平時老實憨厚而又一根筋的謝奕,不像是一個世家家主,倒像是一個耕地的老農。


    可是當他進入戰場,那麽就是如魚得水、乘風化龍。


    王師步卒在外側撕扯著氐人已經淩亂的防線,在內側攪亂著氐人的兵馬調動,而騎兵更是時而分散以幫助步卒有所突破,時而又匯聚在一起,如同一把利刃直接向前切割。


    三千氐人步卒,幾近崩潰。


    “苻萇可以交給謝伯父了,速走!”混戰之中,杜英果斷下令。


    雖然沒有派人通知謝奕,但是謝奕憑借著戰場直覺,做出了最正確的決斷。


    那這裏就不需要杜英了。


    “去和朱序匯合!”杜英又解釋了一句。


    身邊的參謀們一個個殺得眼睛赤紅。


    文人沒有經曆過多少廝殺,一時血熱,其實他們揮劍的次數並不多,外側的騎兵們還有戰死,當然不會讓這些他們眼中的夫子們上陣玩命。


    不過還好,上頭歸上頭,他們的頭腦因為剛剛的反思再加上戰局的逆轉而冷靜下來。


    不等杜英解釋這一句,大家就反應過來,此時更是匆匆調轉馬頭。


    戰馬噴塗著白氣,久經廝殺,也已經疲憊不堪。


    可是現在無論是人還是馬,都必須要堅持。


    杜英拍了拍戰馬的脖子,道了一聲“夥計辛苦”,接著狠狠催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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