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奕看她的樣子,又忍不住心軟,恨恨的跺了跺腳。


    一代才女這麽乖巧委屈,杜英亦然覺得好玩。


    轉念之間,杜英想到了謝道韞這丫頭剛剛上來就瘋狂試探自己,要不是自己一路打哈哈岔開了話題,恐怕還真的要說漏嘴什麽。


    還好謝奕本身對此也不敏感。


    現在看謝道韞委屈的樣子,杜英自然有一種快感。


    不過快感稍縱即逝,佳人低垂螓首,又是在大軍營寨之中獨自一人等候,杜英心中也難免生起憐惜之情。


    憐香惜玉之意,本就是人之常情,沒有什麽好遮掩的。


    更何況自己未來的最主要計劃就是抱住謝奕的大腿,所以謝奕身邊的人,尤其是謝道韞這種明顯有自己的思維想法並且足以影響謝奕的,自然更是杜英應該努力團結和拉攏的目標。


    杜英當即微笑著說道:


    “伯父,要不也讓阿元妹妹一並前去?”


    一聲“阿元妹妹”叫出來,謝奕都怔了一下。


    謝道韞同樣詫異,旋即微微低頭,掩蓋住俏臉上浮現出來的羞惱。


    身為家中長女,頭上的阿兄們相差年紀較大,都已經獨當一麵,諸如謝玄這些阿弟又年紀小,所以她在家中一向是大姐頭、孩子王一般的存在。


    多久沒有人喊自己“妹妹”了?


    有點兒不適應······


    而且咱們的關係,親近到這個程度了麽?


    這羞惱,也說不清到底是羞還是惱了。


    “賢侄不用管她,冒冒失失前來藍田,不關她幾天禁閉就算好的了!”謝奕揮了揮手。


    謝道韞並沒有在乎謝奕的後半句話,因為她注意到了“賢侄”這兩個字。


    杜英憑借這個稱呼就已經可以表示,咱們關係真的挺親近,既然他和謝奕伯侄相稱,那稱呼她一聲“妹妹”毫無問題。


    稱呼雖然古怪,卻挑不出刺來。


    杜英微微一笑,他倒是沒有注意謝奕前麵的話,反倒是在笑話謝奕後半句的“虛張聲勢”。


    謝奕是何許人也?軍中出了名的雷厲風行。


    要是真的舍得關禁閉,至於拖拖拉拉到現在,也就是口頭上說兩句麽?


    早就小黑屋了好不好!


    一看這女兒平時在家也是給你寵壞了的。


    女兒奴也是不分時代的物種。


    不過謝道韞的關注點很快就轉移到剛剛杜英的請求本身上。


    兄長阿妹的,不重要。


    重要的是自己也能夠跟著一起湊熱鬧。


    還有這種好事?


    她之前甚至都沒有敢去想象。


    登時,謝道韞把那一絲羞惱都丟下,露出期待的神情,看向謝奕,躍躍欲試。


    謝奕下意識的想要反對什麽,但是杜英的話來得更快:


    “阿元妹妹孤身一人,在此等候,總歸不妥。更何況押送糧草、支援大軍,這本身就是大功一件,伯父應當向征西將軍請賞才是。


    諸如阿元妹妹這等女中豪傑,正顯露我王師北伐之決心,也表明大軍家眷對北伐的支持。”


    營帳中登時安靜,回蕩著杜英的餘音。


    謝道韞和謝奕這一對父女到底還是臉皮薄,被杜英這麽一吹,臉上都有點兒掛不住。


    畢竟他們也心知肚明,謝道韞這麽拚命,更多的不是為了北伐勝利與否,而是為了謝奕的安危。


    糧食,本身目的是來救謝奕的,不是來救桓溫的,哪怕結果是一樣的。


    因此向桓溫請功這種事,謝奕自然是說不出口的。


    “誇張了,舉手之勞,何足掛齒?”謝奕還是擺了擺手,“此戰能逃出生天,甚至逆轉子午穀局勢,謝家之功已然足夠,謝某不求太多,不然恐怕遭人嫉妒。更何況阿元一介女子,總歸是不好拋頭露麵。”


    杜英並未多說什麽。


    謝奕已經被很多人注意,甚至敵視,本來就不是什麽秘密。


    他這麽有自知之明,也是好事,總比仍然渾渾噩噩,都不知道是怎麽被人算計的好。


    不過杜英也不知道,謝奕現在到底有沒有意識到,實際上桓溫和他的想法,有一絲絲的不同。


    這一絲絲不同,現在不會有什麽影響,但是之後一旦長安戰事不利,那麽就會成為兩人分道揚鑣的最大推力。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杜英現在也無法刻意提醒謝奕。


    至於他不再多說,其實也是因為他提起謝道韞統籌、運送糧草之功的目的,也不是真的想要讓謝奕跑去向桓溫為自家女兒請功。


    畢竟謝道韞還是陳郡謝氏的大家閨秀、女兒家。


    不管謝奕本身多麽寵愛女兒,都改變不了整體的重男輕女之社會風氣。


    這樣拋頭露麵的經曆,謝家也不見得就能接受。而且這在很多外人看來恐怕就有點兒過分了。


    想想就知道不可能。


    杜英是為了轉移話題,突出謝道韞在這一戰中發揮的不可替代的作用。


    這是說給謝奕聽的。


    謝奕顯然在謙虛之後也回過神來,一時間露出慚愧的神情,默然無語。


    身為一家之主,也是一個父親,竟然讓自己的女兒為自己做了這麽多,到底是誰在保護誰?


    “阿元,一並前去吧。”謝奕歎息道,“這,本來也是應該屬於你,屬於我荊州謝家各處產業的勝利,值得大家一起為之歡呼。”


    謝道韞詫異的看向自家爹爹,旋即美眸之中綻放出來笑意。


    沒想到自家爹爹竟然真的答應了,而這不過是杜英三五句話的功夫。


    對一個人的看法,終歸是不可能避免受到本身對其喜、惡情緒的影響的。


    在初見杜英的時候,謝道韞對這個並非出身東南的世家子弟還是抱有很強的戒備心,因此杜英和謝奕的對話,都被她小心的揣摩,甚至還專門試探了一番杜英的真正心思。


    杜英給出的結果同樣模棱兩可,這讓謝道韞也難免覺得怪怪的,因此對他自然不可能有什麽好感。


    可現在又不一樣了,杜英不但並沒有想要和她為敵的意思,甚至還主動幫她爭取到了湊熱鬧的機會,不用自己獨自坐在這裏聽著外麵的歡呼聲了。


    惡感退去,好感升上來,謝道韞看向杜英的目光也收斂了曾經的警惕,多了幾分溫柔,壓低聲音說道:


    “多謝杜兄仗義執言。”


    杜英下意識的想要說,和我喊你“阿元妹妹”一樣,叫一聲“阿英哥哥”就好了。


    不過這樣是不是撩撥的意味太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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