敵襲!


    沉寂之中的氐人營寨,轉眼沸騰。


    火把依次點亮,本來就枕戈待旦的氐人士卒,幾乎是在第一時間飛身躍起,騎兵們直接翻身上馬,張弓搭箭,等待著命令。


    而步卒們或是飛快的攀爬梯子登上寨牆,或是舉起刀盾、肅然站立,好一番嚴陣以待。


    一名名氐人酋長、統領,也都高聲呼喊,清點人馬。


    反應不可謂不快。


    之前的氐人還真不是這樣謹慎的,但是子午穀之戰,營寨中的氐人猝然受到襲擊、損失慘重的教訓,


    “怎麽回事,驚慌什麽?!”


    苻生和苻萇也都被驚動,與此同時,營寨的後方,剛剛抵達的苻雄騎兵也開始集結。


    這一聲喝罵,正是來自苻生。


    這個獨眼大王,此時臉上並沒有困意,一隻眼睛來回掃視,讓所有看到的人都下意識的打哆嗦。


    顯然深夜之中,苻生也並未入睡,而是應該在思考未定的戰事。


    相比於那些上躥下跳的氐人們,苻生顯然要鎮定很多。


    敵襲?


    如果真的敵襲的話,此時應該早就已經打起來了才對。


    可是敵人呢?敵人的呐喊聲呢?箭矢聲呢?


    黑暗之中,隻有零零散散的箭矢落入營寨之中。


    這一切似乎都顯得那麽可笑。


    苻生是不太相信的。


    然而還不等他接著說什麽,一聲戰鼓,壓蓋住了氐人們的呼喊聲。


    苻生的臉色也是一變。


    鼓聲緊接著連綿而起,“咚咚”回響,恍若天雷霹靂。


    苻生也顧不得多說什麽,快步登上營寨中的瞭望樓。


    原野此時已經逐漸被點亮,從瞭望樓上看去,火光綽綽,人影幢幢,也不知道有多少晉軍士卒正森然列陣。


    而晉軍騎兵就在陣前奔馳,時不時的張弓搭箭,將箭矢射入營寨之中。


    簡直就是在挑釁。


    苻生的臉上登時露出怒色,霍然回頭。


    跟著他一起上來的兩名氐人首領,趕忙低下頭,掩蓋住臉上的恐懼之意。


    “已經在射程之內,為什麽不放箭?!”苻生一揮手,一腳將其中一名首領踹倒在地。


    那首領在狹小的瞭望塔上滾了兩圈,人都直接撞在欄杆上,卻趕忙爬起來,來不及捂住被踹的地方,驚慌的說道:


    “弓弩手剛剛集結,等待大王命令。”


    苻生冷笑一聲,別以為他不知道,這些家夥一看對麵人多勢眾,頓時都不想做那個率先放箭的出頭鳥,因為這意味著自己很有可能反過來變成對麵弓箭手的重點打擊目標。


    這就是氐人“任人唯親”的弊端所在。


    對於這些首領來說,他們手下的兵馬也多數都是他們的親眷,誰願意自家親眷損傷太多?


    相比之下,他們和上司以及同僚之間的親屬關係反倒是沒有那麽密切,因此自然就會做出維護自己的利益和親屬的舉動。


    “放箭!”苻生不需要這兩個首領下令,自己率先在瞭望樓上大吼。


    聲音回蕩,下麵的氐人士卒們早就已經熟悉淮南王這個殺人不眨眼的人物那也頗有標誌性的雄渾、粗暴音線,此時前麵的弓弩手誰敢怠慢,箭矢當即騰空而起。


    苻生接著定睛看去。


    晉軍騎兵早就已經一溜煙兒沒入黑暗之中。


    那些箭矢“呼啦啦”的淹沒火光所在的地方。


    緊接著又是一批箭矢。


    一輪又一輪。


    苻生冷冷一笑,趁著夜色進攻據險而守的氐人營寨,桓溫的確是個大膽、甚至狂妄的人物。


    嗯,這很對自己的胃口。


    隻不過自己必須要讓他知道,既然用兵以險,那就不要這麽早的暴露目標,不然隻會死的很慘。


    “大王,對麵沒有還手,定然已經知難而退。”一名首領忍不住開口說道。


    但是另一名首領連連搖頭:


    “火把,火把都還沒有熄滅,這······怎麽可能?”


    苻生怔住了,旁邊的首領也怔住了。


    不對!


    “開門,騎兵隨本王衝陣!”


    苻生直接抓住樓梯,已經不是下樓梯了,而是幾乎直接滑下去的。


    兩名首領從上麵看著,很想問一聲:


    大王,您屁股不疼麽?


    不過苻生的動作很快,他們兩個自然也不能在上麵看著,也隻能咬咬牙,有樣學樣了。


    苻生看也不看後麵慌裏慌張、捂著屁股跟上來的兩個首領。


    這兩個家夥是指望不上的,他們麾下都是桓溫北伐之後,苻健就地征召的氐人士卒,氐人本來就是近乎於全民皆兵狀態的民族,因此再臨時征召,征召上來的都是原本並不適合成為士卒的罷了。


    苻生並沒有指望他們能夠獨當一麵,讓他們負責晚上的防備,也是因為知道桓溫不太可能夜襲罷了。


    然而現在桓溫還真的夜襲了,營寨外麵放哨的士卒沒有給予任何一點兒警醒,更是說明敵人的手段狠辣而敏捷,來的必然不是晉軍之中的尋常士卒。


    因此苻生的第一反應,就是直接率領軍中精銳騎兵殺出去。


    桓溫到底在弄什麽名堂,一探就知。


    “大王,夜色深沉,敵情未名,當以強弩退敵,不可輕舉妄動啊!”一道身影從人群之中撲出來的,抓住苻生的戰馬馬韁。


    苻生揚起馬鞭,下意識的就要抽打過去,不過看清楚來人之後,他不滿的哼了一聲,還是把馬鞭收了回來:


    “王傅此言差矣,南蠻聲勢雖大,卻無動靜,怕是沒有幾個活人在外麵,虛張聲勢罷了。這些騎兵,足夠保本王周全!”


    那被稱為“王傅”的,正是淮南王傅、苻生的老師,也是其妻梁氏之舅,毛貴。


    這個中年人連連搖頭,還想要說什麽。


    “放手!”苻生暴喝一聲。


    毛貴雖然是氐人豪酋出身,但是多年來從事的都是文官工作,被苻生這麽一嗬斥,當即打了一個哆嗦,下意識的鬆手。


    苻生看也不看他,徑直瞥向率領騎兵而來的另一名中年將領:“前將軍願隨本王同去否?”


    “大王,王傅所言······”中年將領正是秦國前將軍梁楞,也是苻生正妻梁氏的叔叔,算起來毛貴應該是梁楞的姻兄,即他嫂子的弟弟。


    苻生登時皺起眉頭,眼見得就要發作。


    旁邊的毛貴連連對著梁楞使眼色。


    梁楞硬生生的把反對的話給憋了回去,隻能拱手。


    毛貴則拍了拍他的戰馬,意思自然也很明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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