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玉芬細若蚊音的說:“我不是怕你擔心嘛。”


    說完,耷拉著腦袋,那樣子就像做錯了壞事的幼稚園的小孩子。


    潔白的燈光下,焦玉芬的滿頭銀發觸目驚心。秋天心如刀割,強忍著快要溢出眼眶的淚水,興師問罪地問:“擔心?怕我擔心,你就不告訴我了,我還是你的兒子嗎?”


    被秋天搶白了一句,焦玉芬局促著不知道該說什麽,頭垂得更厲害了。


    焦玉芬是昨天傍晚炒菜時暈過去的,幸好發現得及時,才沒有釀成更慘的禍事。經過搶救,她蘇醒過來。本來她以為是一點小毛病,還不想告訴兒子的,檢查結果一出來,誰也接受不了這個事實。平時也沒有明顯的症狀,怎麽一下子就到了白血病晚期。這病攤在誰身上,誰也接受不了。不過也沒有辦法,這是好幾個專家會診的結果。不接受也得接受,隻好讓秋父打電話給秋天了。


    見老婆受了委屈,秋父冷哼一聲,不耐煩地說:“好了,病人需要休息。”


    秋父這麽說算是客氣了,若不是看在他是自己的兒子的份上,兩個耳光早就招呼過去了。


    秋父話不多,但是對於秋天三十幾歲還不結婚彼有微詞。你好好的一個人,長得人模人樣的,三十幾歲還不結婚像話嗎?又不是缺胳膊斷腿找不到!有時候他也懷疑兒子哪方麵是不是不行?經過仔細觀察,也不太像。


    不找女朋友不結婚也就算了,結果還跟人弄一個假結婚。誰接受得了?


    退一步來說,跟人假結婚也可以啊,至少有許多附加條件吧。


    這個社會很現實,基本上每個人都圍著一個字在轉,那個字就是——錢。想想也對,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沒錢是寸步難行。沒有錢,你吃什麽,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


    若是跟人假結婚,荷包裏十萬八萬進賬也可以呀。現在倒好,羊肉沒有吃到還惹了一身羊騷味。無條件地跟人假結婚,不是腦袋缺一根筋是什麽?


    現在他都不敢出去見那些老同事老朋友了,生怕他們笑話他。做縮頭烏龜的日子不好過啊,他能不氣嗎?


    秋天走進病房就看到秋父對他橫眉冷對了,不過當時他擔心母親的病情,也沒有太在意父親的臉色。因為父親有那樣的臉色也情有可原,畢竟自己的老婆都病成這樣了,作為老公的他臉色想必也不會好看。換位想想,要是陽小陽病成這樣了,他還不得整天拉長著臉,像別人欠了他幾百萬似的。


    秋父不說話,秋天就當沒有看到。既然他說話了,秋天不可能當瞎子啊。秋天抬頭,望著床對麵一臉冷漠表情的秋父,問:“爸,你啥意思,我千裏迢迢趕回來,連了解自己媽媽的病情不可以了?”


    秋天不回話,秋父也可以當他不存在。既然他還有指責他的意思,這下可捅著螞蜂窩了。秋父指著他,不甘示弱:“要不是你,你媽會得這個病嗎?”


    秋天一聽這話,更不樂意了,很不客氣地說:“爸,你啥意思,你老婆生病應該是怪你照顧不周,怎麽牽連到我頭上了?我又不天天跟她在一起!”


    秋父平時是不怎麽言語,但是他是一個男人,他也有脾氣。他的脾氣隻對人不對事,要是焦玉芬說他,他可以容忍,但是兒子說他,他就不見得能容忍了。何況他還在氣頭上!


    “不怪你怪誰,要不是你跟那個潘金蓮假結婚,你媽會氣出病來嗎?”


    秋父的強脾氣也上來了,沒罵他也算是給他一份薄麵了。


    秋父是沒有罵秋天,可是秋父說的那句話比罵他更讓他憤怒。他無意中的一句話可觸及秋天的逆鱗。


    “爸,我提醒你,她不叫潘金蓮,她叫潘美蓮。”秋天磨著牙,聲調提高了好幾個分貝。


    “不管她叫潘美蓮還是潘金蓮,都是一樣的貨色。”秋天的聲音很大,但是秋父的聲音比他的聲音更大。由於秋父的聲音有些嘶啞,聽起來更具有侮辱成分。


    潘金蓮是什麽人,潘美蓮又是什麽人,怎麽可以相提並論呢?


    若是潘美蓮跟潘金蓮是一樣的貨色,那他秋天豈不是變成真的西門慶了?他何德何能像西門慶一樣流芳千古?


    秋天強忍著心中的憤怒,警告說:“爸,你說話……文明點……”


    話說到一半,秋天原本伸展的十指慢慢地握緊了。


    看到他握緊的拳頭,秋父踉蹌著退了一步:“難道你還想打你老gai不成?”


    老gai是桂城對父親的一種稱呼。


    秋天鬆開拳頭,陪著笑臉說:“不敢不敢……”


    秋天有些憎惡自己下意識的動作。若是真的把父親打了,事後想起來,非得把手剁了不成。自己變成獨臂大俠楊過了,還會有人喜歡嗎?這個世界上還會有小龍女嗎?


    見秋天一臉糾結的表情,焦玉芬瞪了一眼秋父,說:“好了,這是在醫院,你們也別吵吵鬧鬧,丟人現眼了。”


    見老婆明顯在維護秋天,秋父板著臉,跺了一下腳,再次冷哼一聲,揮袖走出了病房。


    焦玉芬見自己的老伴的舉動像一個生氣的小孩一樣,蒼白的臉上難得地露出一絲笑意。


    見秋父走出了病房,焦玉芬臉色也漸漸沉了下來。秋天知道母親還在生他的氣,連忙低聲下氣地央求:“媽,我知道錯了,你就原諒我吧?”


    可是,焦玉芬絲毫不為他的真誠所動,別過臉去。秋天見狀,好想像小時候一樣躺在她懷裏撒嬌,哄她開心。不過,現在大了,做什麽事情也不可能隨心所欲了。


    秋天撫摸著焦玉芬滿頭銀發,說:“媽,告訴你一個好消息,過幾天我就離婚了,到時候,你要我娶誰我就娶誰?”


    為了母親的身心健康,秋天覺得還是有必要依著點母親。要不是他,母親也不會生病。雖然生老病死是自然規律,母親的病也不全是因為他的所作所為,但他有不可推卸的責任。若是兒孫滿堂,母親天天笑口常開,病魔也不會糾纏她了。要是再過二三十年才得這種病,他也不會內疚難過了。


    焦玉芬一聽,猛然抬起頭,兩眼放光地望著秋天,問:“我叫你娶誰你就娶誰,是真的嗎?”


    “這……”想到那個難纏的趙文芳,秋天還是猶豫了。他一點都不喜歡她,若是天天跟她呆在一起,還不如出家當和尚。


    看到秋天滿臉的糾結,焦玉芬冷冷地說:“知道你又在忽悠老媽。”


    秋天沉思了一分鍾,說:“媽,我不是在忽悠你,我們打一個賭好嗎?”


    雖然有可能是一個圈套,焦玉芬還是忍不住好奇地問:“怎麽賭?賭什麽?”


    秋天朝焦玉芬打了一個響指,信心十足地說:“我賭趙文芳不願意嫁給我。”


    真不愧在自己的肚子裏呆了十個月,還真是心有靈犀。她是想要他娶趙文芳。


    想到趙文芳看兒子深情款款的表情,焦玉芬笑著說:“你賭她不願意嫁給你,不用賭,你就輸了。”


    秋天不動聲色地問:“何以見得?”


    “媽是女人,還是過來人,小姑涼看心上人的眼神能不懂嗎?”焦玉芬心情不錯地說。焦玉芬早就默認了趙文芳做兒媳婦了。她家裏條件好,自身條件也不錯,長得雖然沒有陽小陽好看,但是她家庭條件足以彌補她自身條件的不足了。再說了,漂亮能當飯吃嗎?說白了,哪個家庭過日子不是為了一個“錢”字打轉轉。有錢人還是少吵許多架。


    “媽,你信心十足,我也信心十足,那就賭吧?”秋天勾了勾唇角,露出他那經典的招牌式的笑容。


    看到兒子臉上的笑容,焦玉芬不解地問:“兒子,你哪來的信心?”


    “天機不可泄露,沒賭之前,我是不會泄露天機的。”秋天詭秘一笑。


    說得跟真的一樣,焦玉芬是想笑而不敢笑,臉上的皮膚繃得緊緊的,問:“兒子,你是不是想哄媽媽開心,故意這樣說的。”


    說真的,焦玉芬還從來沒有見過兒子這麽搞笑的一麵。


    聞言,秋天臉色一沉,露出難得一見的苦瓜臉,說:“媽,這刀光劍影分秒必爭的關鍵時刻,我哪有心情跟你開玩笑?”


    “你就是跟我開玩笑,想哄我開心。”焦玉芬終於忍不住笑了起來。


    “媽,我就先讓你得意一下,到時候你輸了,可別哭鼻子哦。”


    秋天寵溺地捏了捏焦玉芬鼻梁,捏不出小時候的那種味道了。小時候他覺得媽媽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他希望長大後也娶一個像媽媽一樣漂亮的女人。結果等他長大後,找到了一個像媽媽一樣漂亮的女人,媽媽卻又不同意了。是這個世界變化得太快了,還是他根本就不懂自己的媽媽?


    焦玉芬推開他的手,說:“你輸了,你媽媽才哭鼻子呢。”


    說得好像她不是他媽媽似的。


    “結果都一樣,反正你會哭鼻子。”秋天笑著說。


    焦玉芬後知後覺地感覺到自己鑽進了兒子的圈套,惱怒地說:“我知道你就是忽悠你老媽我。”


    秋天屏聲靜氣地說:“我說過,我沒有閑功夫哄你開心。”


    “那就少廢話了,賭吧。”焦玉芬心想,我過的橋比你走的路還多,我就不信還能輸。


    “願賭服輸。”秋天斬釘截鐵地說。


    “願賭服輸。”焦玉芬拍著秋天的手背,開心地說,“兒子,到時候你可千萬別哭鼻子哦。”(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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