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93年1月21日到6月2日


    吉倫特派是有過輝煌的,它反對罪行,熱愛秩序、正義和自由,加快了共和國的進程。它在中產階級和下層階級之間,始終沒有找準位置。對於中產階級的革命,它是反對的。對於下層階級的政府,它也並不讚成。由於沒有合適的用武之地,它的滅亡,幾乎是命中注定的。   法國的政治和軍事形勢


    國王的死,使更多的反對勢力更加仇視革命,各黨派的矛盾在這時也變得更加無法調和。對內,共和派要應付反對勢力和階級的挑戰,對外,則要應付反法同盟的入侵。領導群眾運動的山嶽黨把丹東看作自己的領袖,並計劃將革命進行到底。他們和丹東是這樣打算的:一方麵,廣泛發動群眾,通過演講等方式,讓群眾認識到當前國家麵臨的危機,激發群眾的熱情,向他們灌輸自由、平等、博愛的思想,啟發民智,使他們自發地和國家同呼吸、共命運;另一方麵,則繼續對敵人實行高壓政策,嚴厲打擊各種反動行為。他們的打算,雖然打著群眾的旗號,但隨著國家危機的日益深化,實際上已經成為一種群眾專製,偏離了合法的自由。不過,他們誰也沒有意識到,或者說並不願意意識到這一層麵。


    相對於野心勃勃的丹東和山嶽黨,羅伯斯庇爾和馬拉則是真正的狂熱派,他們的目光自然更為長遠。在他們看來,丹東隻是一個過渡性的政府,還很不成熟,需要在此基礎上加以修葺和改進,以便建成一個長久而穩定的政府。雖然吉倫特派的政策相對而言似乎更為合理,但是在革命的狂熱中,他們這種希望不流血而挽救革命的願望是得不到群眾理解的。由於吉倫特派曾經反對人民的過激行為,企圖解救路易十六,並提倡溫和的革命方式,結果被視為人們的敵人、暴君的共謀者和共和國的叛徒。吉倫特派的溫和主張,不但沒有給自己帶來任何好處,還把自己推向了人民的對立麵。山嶽黨抓住1月21日事變這個機會,利用人民對吉倫特派的不滿,在國民公會上連續指責吉倫特派,取得了絕對優勢。


    在國民公會中,中間派一直支持吉倫特派。中間派和左右兩派都有共同的訴求。在反對屠殺和搗亂方麵,中間派和右派是持相同意見的。在反抗國外勢力擁護救國方麵,又和左派是一致的。他們也曾平衡各黨派之間的關係,防止山嶽黨和公社一支獨大。但是,國民公會中各黨派也不是始終針鋒相對的,他們之間也曾有過協調。由於一個叫作帕立斯的舊禁衛軍殺死了讚成處死路易十六的議員勒佩爾蒂埃·聖法爾若,感到麵臨相同危險的國民公會議員便在聖法爾若墓前宣誓不計前嫌,同仇敵愾。但這種合作狀態並沒有維持多久,便又像以前一樣分裂了。在莫城,共和派想要懲辦9月大屠殺事件的幾個凶手,山嶽黨怕共和派會抓住自己的把柄,利用這次事件追查自己過去的行為,便想方設法擺平了此事,使幾個凶手逍遙法外。這種縱容犯罪的行為,使群眾領袖更加無所忌憚。馬拉先是指控他人囤積糧食,接著就利用自己在群眾中的影響,教唆群眾搶劫那些人。他利用各種機會場合,比如報章、雅各賓俱樂部,反對吉倫特派的統治。由於吉倫特派獲得了政權,並在各郡打擊了雅各賓派的活動,所以從國民公會一開始成立,吉倫特派就被雅各賓派稱為陰謀家。雅各賓派俱樂部裏,每天都有譴責吉倫特派的聲音。雅各賓派認為,自己掌握了真理和道德,代表了正義,應該消滅吉倫特派的陰謀家,打擊富有者的罪惡和煊赫一時的權勢。羅伯斯庇爾采取隱蔽的計謀來反對吉倫特派,而馬拉卻公開支持一切告發者和無政府主義者,比羅伯斯庇爾大膽多了。他的所作所為,雖然受到了許多山嶽黨人的指責,但卻得到了雅各賓派群眾的完全支持。如果他和羅伯斯庇爾的意見不一致時,群眾很少會支持羅伯斯庇爾。


    2月,《人民之友報》連續宣傳搶劫商人的行為,卻沒有加以任何批評,這在很大程度上誤導了群眾,隨後一些搶劫事件接連不斷。立刻有人在國民公會揭發了馬拉,馬拉隨後受到控訴。但由於普通法庭的權限不足,馬拉並沒有受到什麽審判。不久以後,由於發生了一些影響重大的事件,導致了吉倫特派的垮台。截止到目前,法國的軍事形勢還是比較樂觀的。在阿爾貢納戰役中,迪穆裏埃順利占領比利時,取得了戰爭的輝煌勝利。隨後,迪穆裏埃來到巴黎,緊鑼密鼓地準備出兵荷蘭的事情。當時的荷蘭還在奧地利的統治之下。1792年10月28日,在迪穆裏埃返回軍中8天之後,對荷蘭的攻擊隨即開始。迪穆裏埃將進攻分為三路,左翼由拉布爾多內將軍指揮一萬八千人的北路軍,從裏爾向土爾內推進;右翼約一萬六千人,由瓦朗斯將軍指揮,從吉維向那慕爾推進;他自己率領比利時方麵的四萬軍隊,從瓦朗西安向蒙斯進發。雖然奧軍早早地挖好戰壕,以逸待勞,但仍吃了敗仗。11月7日,法軍中路攻克了蒙斯,7天後占領了布魯塞爾,兩周後又占領了列日。右路攻下了那慕爾,左路占領了安特衛普,到12月中旬,在荷蘭的進攻已經全麵完成。法軍將奧軍趕到魯爾河對岸,並建立了冬季營地。實際上,由於馬斯河和埃斯考河已在法軍的控製之下,法軍本來把奧軍迫向萊茵河下遊。也就是在這段時間,迪穆裏埃開始了對雅各賓派的反對。


    9月15日,國民公會決定,在奧地利的占領國宣傳民主思想,建立民主的組織,並廢除各被占領國的法律。在比利時,雅各賓派派出的人員四處宣講革命,並建立了一些俱樂部。這些俱樂部都是仿照法國雅各賓俱樂部的形式建立的。但是,由於雅各賓派在比利時的橫征暴斂,引起了比利時人的反感。占比利時人口55%的佛拉芒人,原本對法國的到來是十分熱情的,現在也冷淡了下去。那些原本對法國抱有期望的人,都感到法國的統治過於殘酷,後悔將法國軍隊招來。看到法國在比利時的種種行為,迪穆裏埃打算扶持佛拉芒人獨立,於是專門回到了巴黎。以前,迪穆裏埃從不公開表示自己支持哪個黨派,在兩黨競爭中,都是盡可能地明哲保身。他的手腕十分高明,一般想利用左右兩派時,都是分別通過自己的朋友丹東、拉克魯瓦和讓索內,自己很少出麵。隻有需要向兩黨施加壓力時,他才會以自己的勝利為籌碼。不過,當路易十六落難後,他也曾試圖製止雅各賓派的活動。由於目的沒有達到,內心不滿的他就又回到軍隊,開始第二次戰役,希望能以新的勝利為條件,改變革命政府。  反法同盟的進攻


    由於法國革命的軍事勝利和1月21日事變,原本持觀望態度的國家也迅速加入到了反法同盟。這時,法國麵對的將是整個歐洲列強。隨著8月10日事變的發酵,英國政府先是不承認法國駐英國外交使節肖夫蘭的身份,而在路易十六被處死以後,更是直接強迫肖夫蘭離任。英法關係迅速破裂,有鑒於此,國民公會便在1793年2月1日對英王宣戰,同時也對荷蘭省督宣戰。荷蘭省是從1780年就完全依附於英國政府的。至此,英國也徹底撕下了和平的麵具,成為法國新的敵人。


    英國其實早就有了與法國決裂的念頭,他們的行動迅速而高效,僅用了六個月時間,便先後分別與漢諾威、俄國、德意誌、西班牙等國簽訂了七項同盟條約和六項援助條約,對奧地利和普魯士提供大量的援助。英國一躍成為反法同盟的中心,並希望利用法國革命這個時機鞏固自己的優勢。英國不但出動了海軍,還專門撥付了八千萬鎊的特別撥款,用以鞏固本國貴族政權以及東西印度和海上的霸權。


    在當時的歐洲,除了威尼斯、瑞士、瑞典、丹麥、土耳其等少數幾個中立國外,西班牙、德意誌、巴伐利亞、帕拉蒂納、那不勒斯,到處都是反對法國革命的聲音。法國是四麵受敵,而且敵人個個都久經沙場,實戰經驗十分豐富。在阿爾卑斯山區,四萬五千人的奧地利—撒丁軍隊虎視眈眈;在比利牛斯山區,五萬西班牙軍大兵壓境;在萊茵河下遊和比利時,七萬奧地利和德意誌軍隊蓄勢待發,這裏麵還有三萬八千名英國—巴達維亞軍隊前來增援;在馬斯河和摩澤爾河之間,三萬三千四百人的奧軍氣勢洶洶;在萊茵河中遊和上遊,十一萬二千六百人的普、奧、德意誌軍隊更是磨刀霍霍。


    強敵壓境,國民公會不得不慎重對待,內外兼修。先是在國內發布征集令,建立了一支三十萬人的隊伍保家衛國。為了支持革命,山嶽黨建議成立一個九人特別法庭,這個法庭不設陪審委員會,而且所有判決一審終結,不允許上訴。這是一種專橫、可怕的製度,與自由民主的思想相去甚遠,所以受到了吉倫特派的竭力反對。但是,如果反對由法庭來懲辦共和國的敵人,那麽,就會被認為是對共和國的敵人的袒護。吉倫特派眼見這個法庭必將成立,便放棄了絕對的抵抗,采取了一些其他的補救措施盡量削弱法庭的勢力,比如設置陪審員、調離思想激進的人等。


    反法聯軍的主力終於開始進攻了。從安特衛普和魯爾蒙特直到於南格的遼闊的邊境,反法聯軍浩浩蕩蕩地向前推進。奧軍在科布爾親王的指揮下,進攻魯爾河及馬斯河一帶的法軍,進入比利時;普軍則占領了美因茲以後,繼續向前入侵。這兩支軍隊都不是孤軍作戰,他們的背後,是大量反法聯軍的策應和支援。


    在這國難當頭的危急時刻,自私的迪穆裏埃無視國民的利益和輿論的呼聲,竟然準備恢複王權,以便達成自己的野心和企圖。布耶在舊君主製度時,拉法耶特在君主立憲製時,也曾有過這種行為,盡管當時他們的有利條件更多,但誰也沒有成功。如今,在沒有更多的外力支持的條件下,迪穆裏埃卻希望能夠憑借一己之力,使沒有任何黨派支持的王權複辟,使被推翻的憲法能夠重立。這對迪穆裏埃來講,絕對不是最佳的選擇,他應該繼續保持中立,這樣才能有立足之地。但被熱情和勝利衝昏頭腦的迪穆裏埃,希望先在法國境外建立一個黨,之後利用巴達維亞共和派的力量進入荷蘭,再奪取雅各賓派控製下的比利時,將荷蘭和比利時合並為一個獨立的國家,然後,掌握政治保護權。他不再保持中立,同兩個黨派都決裂了,準備向巴黎進軍,封閉群眾團體,解散國民公會,恢複1791年的憲法,為法國擁立一位新的國王。


    就當時的曆史形勢來講,由於反法聯軍的猛烈進攻和法國革命思潮的影響,這樣的計劃是毫無可行性的。但迪穆裏埃已經利令智昏,他錯誤地認為這很容易。他率領兩萬人攻入荷蘭,放棄了他本應防守的從美因茲到魯爾河之間的戰線。他計劃閃電般地進入荷蘭聯省的中央,在奈梅根與已占領馬斯特裏赫特的米蘭達將軍會師。就在迪穆裏埃集中優勢兵力遠征荷蘭,攻下了布雷達和格特裏敦堡,準備渡過比斯博希湖占領多爾德雷赫特的時候,負責監視奧軍的米蘭達右翼軍隊在馬斯河下遊遭到了奧軍的偷襲。米蘭達不得不放棄即將攻下的馬斯特裏赫特。奧軍在越過魯爾河,並於亞琛擊敗米亞辛斯基後,緊接著又渡過馬斯河,在列日與退至提耳蒙和盧萬之間的法軍展開激戰,並取得了勝利。執政會議命令迪穆裏埃迅速放棄荷蘭,趕去指揮比利時方麵的軍隊。迪穆裏埃不得不正視現實,放棄了他的計劃。


    得知前方戰事失利,雅各賓派的表現變得更加強硬。他們認為,失敗的原因一定是有人背叛,上次那麽被動的戰役還能取得輝煌的勝利,這次反而失敗了,這一定是有著黨派陰謀的。吉倫特派、部長和將軍們遭到了雅各賓派的強烈譴責,他們被指責為串通一氣,要將法國拱手交給敵人。除了猜忌的因素外,再加上爭權奪勢,希望獨占統治權的雅各賓派已經動了將他們除掉的念頭了。吉倫特派被當作下手的第一個目標。雅各賓派由於還不善於利用人民的選舉權達到目的,便想利用召開國民公會的時機,趁機將他們幹掉。罪惡的日子定在了3月10日。由於國事危機,國民公會本來是處於長期舉行會議的狀態。雅各賓派在雅各賓俱樂部和科德利埃俱樂部議定:分成兩隊,分別向國民公會和部長們那裏進發,然後一舉拿下。但是他們還是失算了。由於消息不慎走漏了出去,吉倫特派當晚並沒有去國民公會,各區也對這種陰謀表示反對。他們甚至還遭到了陸軍部長貝農維爾帶領的一營布勒斯特結盟軍的攔截。由於天公也不作美,陰雨不斷,他們隻得四散回家。


    第二天,這件事就被韋尼奧揭發了。他要求執政會議徹查這起事件,並將暴動委員會的成員投入監獄。他呼籲,如今起義和暴動的界限已經被人為地混淆了,在當權者的誤導下,公民甚至分不清是與非,匪徒的挑釁被誤認為是示威,搶劫被誤認為是維護公安的措施。這種歪理邪說影響越來越大。人民本應擁有自由,卻被限製要與當權者一樣,要向當權者屈服,要和當權者合作,去殺戮當權者的政敵。誰要是不這樣做,當權者將會利用人民來懲罰他。如果任由這種行為發展下去,那麽就像希臘神話中農神薩圖恩吃掉自己的兒子一樣,人民也會被革命一個個吞食掉,等待大家的,最終將是專製暴政和種種災難。韋尼奧的呼籲引起了國民公會的共鳴,但國民公會並沒有落實他提出的措施。  旺代暴亂


    由於上次的陰謀沒有得逞,雅各賓派一度偃旗息鼓,停止活動。不過,隨後發生的旺代暴亂,又燃起了他們的希望。旺代這個地方交通閉塞,與外界聯係很少。這裏很少有城鎮,大多是一些零星的村落,是貴族和神父最後的棲身之所。他們在這裏保持了舊製度的教義和社會,神父們積極向農民灌輸的那一套就是農民的信條。農民們淳樸強悍,愚昧落後,甘於遵守舊的社會秩序,也根本分不清自身利益和貴族利益的界限。由於還沒有新思想的傳入,加上缺乏中產階級的領導,這裏的人民對於革命不但一無所知,而且毫不理解。在貴族和僧侶的煽動下,這種意識形態和法國大多數地方是截然相反的,遲早會發生一場衝突。


    執行征集三十萬軍隊的命令成為了這場暴動的導火索。其實在此之前, 這裏1792年已經發生過大規模暴動,不過由於策劃者魯阿裏侯爵的被捕而半道夭折了。但一切暴動的條件都已具備了,征兵的命令成了這次暴動的信號。馬車夫卡特利諾、海軍軍官夏雷特、獵場看守人斯托夫萊等幾個身份迥異的人,帶領被征者襲擊了憲兵,隨後,暴動就蔓延到整個旺代。英國在背後偷偷支持這場暴動,向暴動者提供金錢和武器。部隊和國民自衛軍被派去平亂,馬爾塞將軍、果維利埃將軍、基迪諾將軍、利果尼埃將軍等先後吃了敗仗。夏蒂榮、布列絮爾、維埃等地被旺代軍占領了。


    為方便行動,旺代軍對建立了編製的地區分配進行了部署。他們成立了各有一萬人至一萬兩千人的三個兵團,部署在三個軍區,擁護卡特利諾為統帥。第一軍區號稱“安茹軍”,負責據守盧瓦爾河兩岸,指揮官是邦尚;第二軍區號稱“大軍”,負責據守中部,指揮官是德爾貝;第三軍區稱為“沼澤軍”,負責據守下旺代,指揮官是夏雷特。  迪穆裏埃的叛變


    迪穆裏埃回到比利時的軍隊以後,打算集中兵力抵抗奧地利將軍科布爾親王,但由於將士們士氣低落,糧餉和彈藥也相對匱乏,加上他的作戰計劃不夠穩妥,他很快嚐到了失敗的滋味,隻得帶領軍隊撤出比利時。這下迪穆裏埃的日子更不好過了,前有奧軍的持續攻擊,後有雅各賓派的譴責討伐,情急之下,他邁出了罪惡的一步,打算繼續他以前的計劃,恢複君主政體。他偷偷和奧軍達成協議,以讓出部分重要陣地為條件,使奧軍留在邊境,自己則率軍向巴黎進發。由於年輕的夏爾特公爵在這場戰爭中名聲顯赫,迪穆裏埃打算擁護他為國王。而奧軍的科布爾親王則提出,如果能夠行動成功的話,擁護路易十六的兒子為法國的國王顯然更為妥當。這樣的行為貌似應該低調一些的,但有可能是為了試探自己的部下,也有可能是為了恐嚇對手,還有可能是性格輕率的原因,迪穆裏埃並沒有選擇偷偷摸摸的方式,他的企圖很快被雅各賓派得知。為了進一步探清底細,雅各賓俱樂部派出了由普羅利、佩雷拉和迪比鬆三人組成的代表團到迪穆裏埃那裏進行調查。代表團得到了迪穆裏埃親自接見,並出乎意料地親耳聽到了迪穆裏埃複述了他的企圖。迪穆裏埃認為,國民公會是由暴虐者組成,自己絕對不能讓它為所欲為。要用自己手中的鐵尺,阻止國民公會利用革命法庭殺人。共和製可以說是海市蜃樓,隻有恢複1791年憲法,重新立一個國王,才能拯救法國。迪比鬆告訴他,法國人已經不能聽到路易或者國王這樣的字眼,這些詞隻會令法國人感到厭惡。迪穆裏埃回答道,國王的名字無論是叫作路易、雅克或者菲利普,都並不重要,關鍵是自己的軍隊和部下,他們要求有一個國王。迪比鬆警告他,他的行為可能會對丹普爾監獄的犯人們不利,但迪穆裏埃似乎已經打定主意,根本聽不進去。


    迪穆裏埃很快將自己的計劃付諸行動,盡管那個計劃實際上是行不通的。他的行為,使那些既愛國又擁護他的部下陷入了兩難的境地。是否把一些重要陣地讓給奧軍,迪穆裏埃一個人說了可不算,他既得考慮屬下們的感受,也得考慮他們忠誠的程度。迪穆裏埃的第一次嚐試,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麽順利。由於沒能成功占領裏爾、孔代和瓦朗西安,迪穆裏埃開始采用守勢,行動也猶豫起來。


    國民公會卻與迪穆裏埃恰恰相反。他們目標明確,行動迅速、果敢、堅決而又特別準確,很快就掌控了局勢。這正是迪穆裏埃的弱點,也是他本身膽怯和部眾動搖的原因。發覺迪穆裏埃的陰謀後,國民公會立即召見迪穆裏埃,但卻碰了個軟釘子,迪穆裏埃既沒有服從命令,也沒有舉旗反叛。卡睦、基內特、拉馬克、邦卡爾等四名議員和陸軍部長貝農維爾作為專員,一起到迪穆裏埃的軍中來召喚他。國民公會向他們授權,如遇抵抗,可即刻逮捕迪穆裏埃。


    迪穆裏埃接見了他們一行,了解了他們的目的,但他沒有隨之離開,而是婉轉地告訴專員們,部隊的情況不容許他離開。他承諾會在局勢穩定後回巴黎請罪。專員們勸他服從命令,並舉了古羅馬時代的將軍們的例子。迪穆裏埃不以為然,他認為專員們的引用是曲解曆史的,因為古羅馬法製健全,秩序良好,沒有雅各賓派,也沒有革命法庭,如今的法國相當於無政府狀態,不能與之相提並論。如果自己回去,就等於羊入虎口。卡睦要求迪穆裏埃服從命令到巴黎去,得到了婉拒,於是他宣布撤銷迪穆裏埃的將軍職務,並準備將他強行帶走。迪穆裏埃認為專員的言行太過分了,便命令德意誌籍輕騎兵逮捕專員們,並作為人質交給奧軍。事已至此,迪穆裏埃想猶豫也不能了,隻得硬著頭皮走下去。他想率領軍隊一起叛變,卻沒想到他的命令無人聽從。受革命思想的熏陶,士兵們渴望共和勝於愛戴他們的將軍,軍隊中的革命思想日益高漲。革命的滾滾洪流不可阻擋,無論是誰,哪怕像迪穆裏埃一樣戰功赫赫,聲名顯著,隻要公然反抗國民公會,就會落得身敗名裂的下場。迪穆裏埃在法國已經無法立足,隻得率領夏爾特公爵、圖弗諾上校和貝爾希尼的兩個騎兵隊,連夜投奔了奧地利軍營。而他的部隊,則被交由皮埃爾指揮。


    得知專員被捕的消息以後,國民公會一片嘩然,在立即宣布長期複會的同時,也宣布迪穆裏埃為賣國賊。迪穆裏埃被全國通緝,誰要是能擒獲他,將得到重賞。國民公會還緊急成立了救國委員會,奧爾良公爵和所有波旁王族的人也被驅逐出境。吉倫特派人也十分苦惱,因為他們也被認為是迪穆裏埃的同夥,盡管他們也不認同他的叛變。在這國難當頭的關鍵時刻,吉倫特派的政敵變得日益壯大,處處占著上風。雅各賓派的人先是製止了對9月大屠殺的譴責,保留了公社的霸權,處死了路易十六,而且沒有為2月的搶劫活動和3月10日的謀殺活動承擔一點點責任,接著他們又成立了革命法庭,戰勝了迪穆裏埃,取得了一連串的勝利。吉倫特派被攻擊得隻剩下國民公會這最後一塊陣地了。


    4月10日至6月2日,雅各賓派發動了對國民公會的攻擊。在國民公會和民間團體中,羅伯斯庇爾和馬拉分別指名控訴布裏索、加代、韋尼奧、佩蒂翁、讓索內。各郡也都接到馬拉以雅各賓派主席身份發出的宣言,準備發動聲勢浩大的請願和控訴運動,反對賣國賊和那些不忠誠的議員。國民公會中的右派和平原派逐漸聯合,僅將馬拉送到了革命法庭。各俱樂部、群眾和公社對這個決定十分不滿,決定采取針鋒相對的措施。市長帕什隨後以三十五個區和市議會的名義要求驅逐吉倫特派的主要成員,這也是他們報複行為的第一步。布瓦耶-豐弗雷德提出不但要懲治首惡,還要誅清同夥,那些吉倫特派夥伴也被驅逐,得到了右派和平原派的大力支持。這是對國民公會的第一次外來攻擊,為消滅吉倫特派打下了群眾基礎。  十二人委員會的成立與撤銷


    在雅各賓派成員的陪同下,馬拉去到了革命法庭,結果被宣判無罪。經過這次事件,雅各賓派逐漸在國民公會占據了主動,經常有無套褲黨和雅各賓俱樂部的常客在會議廳的甬道或者大會的旁聽席出現。右派的發言,經常會被俱樂部的成員和羅伯斯庇爾派的平民婦女打斷,會議的討論也不得不中止,這在以前幾乎是不可想象的。


    在國民公會外,人們也利用一切機會搞垮吉倫特派。由於3月10日的叛亂分子沒有得到懲罰,由於無政府的混亂,由於巴黎的當權者貪圖金錢權勢,國家陷入了深深的災難中。當前,隻要及時行動起來,拯救一切還來得及。加代提議廢除巴黎的權力機關,由各區區長在二十四小時內接替巴黎市府,迅速召集國民公會的候補代表在布爾日開會,各郡也要按照這項命令迅速實施。


    山嶽黨麵對加代的提議,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因為加代的提議可能會同時帶來多方麵的後果,一是粉碎革命政府的統治和謀叛者的計劃,二是引起各黨派更加嚴重的騷亂,內戰可能擴大,三是導致國民公會被解散。如果這些都成為現實的話,將會使法國陷入內憂外患中不可自拔。國民公會的溫和派對這樣的後果非常憂慮,由於既不願意看到壓製公社帶來的無政府狀態,也不願意看到壓製人民帶來的反革命勢力猖獗,所以他們迫切希望能夠在這兩個極端中找到一個平衡點。在溫和派巴雷爾的領導下,治安委員會和救國委員會成立了。巴雷爾是個心地正直、性情溫和的人,對加代提出的措施,他是反對的,於是他提出了一個折中的方案,成立一個由十二人組成的特別委員會,保證國民代表的安全,市政機關的行動都由特別委員會負責審查,凡謀害國民代表的陰謀策劃者,都由這個特別委員會負責調查。這個方案被通過了,但並沒有改變國民公會將被公社打敗的結局。由於十二人委員會的調查,部分公社成員感到了恐慌。公社的副檢察官、政治小冊子《杜歇老爹》的作者埃貝爾等幾人預定在5月22日起事,被委員會發覺,幾個陰謀分子隨後也被逮捕。最初感到愕然的公社隨即準備反擊,而這種反擊,已經由以前的搞陰謀變成公開暴動了。在山嶽黨的鼓動下,市議會召集了首都的活動分子,並且造謠說國民公會將遭到十二人委員會的清洗,而革命法庭也將被反革命法庭代替。


    騷動於5月26日爆發,僅僅一天後,就變得迅猛無比。公社抓住機會,展開了進攻。公社人員和各區代表團紛紛來到國民公會,提出了釋放埃貝爾和撤銷十二人特別委員會的要求。有人甚至提議讓革命法庭嚴懲十二人特別委員會的委員。一大群人氣勢洶洶地包圍了會議廳。大會主席伊斯納爾見狀,嚴肅地告訴大家,暴動事件自從3月10日以來一直沒有斷過,如果今天這樣的暴動危害到國民代表機關,那麽,暴動者將會得到全國的懲罰,巴黎也可能毀滅。他的一席話,不但沒有勸退大家,更是激起了大家的憤慨。丹東回敬道,誰無恥地壓迫我們,我們就反抗。現在,山嶽黨和企圖拯救暴君的懦夫,再也不存在妥協的可能了。


    這時,會議廳一片騷亂,反對右派的吼聲從旁聽席上傳來,門外是不斷向議會湧入的代表團,國民公會已經處在龐大人群的包圍中了。好在由拉費指揮的馬伊區和布特·德·木蘭區的義勇軍還在維持最後的秩序,構起了保護國民公會的最後一道屏障。各代表團和山嶽黨的攻擊,遭到了吉倫特派的極力抵抗。他們本打算利用在國民公會內外受到的威脅、包圍等各種侵權行為,引起國民公會的注意和憤怒。但是,內政部長加拉打亂了他們的既定計劃。


    加拉是持中立姿態的一個人。他樂於調和各界的矛盾,處事公正,他的行為很少明顯偏袒某一派,這次他受邀來報告巴黎情況。看到請來的是加拉,山嶽黨更加有恃無恐,先是由埃羅·德·塞舍爾接替伊斯納爾擔任了議長一職,緊接著埃羅·德·塞舍爾便接受了請願者的請求,這與他的上一任截然不同。埃羅·德·塞舍爾認為,群眾的要求是正當而且合理的,如今他們要求釋放一位市政官,作為人民代表的議會就應該秉持正義,給人民一個公平合理的交代。由於天色已晚,有些右派人士已經不抱希望,便離開了會場。在一片嘈雜聲中,請願者衝破護欄,在代表席上和山嶽黨人混在一起,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下,撤銷十二人委員會和釋放囚犯的命令被通過了。這時已經是深夜十二時半,但旁觀席和人民還是對這項命令報以了熱烈的掌聲。


    吉倫特派的做法其實是有些不自量力的,以它的實力,還遠遠算不上是真正最有力量的黨派,根本不應該挑起這次爭論,而且當晚的結果,絕對不會僅僅是通過撤銷十二人委員會那麽簡單。勢不兩立的兩個黨派,不可能做到和平相處,而是一定要決出勝負來。第二天,右派議員們便以昨天受到騷亂和壓力為名,宣布撤回頭天晚上的命令,恢複了十二人委員會。丹東告誡他們,如果還像以前一樣暴虐執政,幹涉公民的自由和民主的話,人們將以對待敵人的態度一樣對待這個委員會。丹東希望能保持兩派互相製約的局麵,所以既不願意看到山嶽黨勝利,也不願意看到吉倫特派勝利。對於5月31日事變的到來,他曾發出警告。不過他畢竟處於黨派之中,在關鍵時刻,黨派的利益他還是不得不顧慮的。


    聽到恢複十二人委員會的消息後,本已略轉平靜的騷亂又如熊熊烈火一樣發展起來, 怒罵聲、告急聲、號召起義聲又在各區和群眾團體的講壇上響起。出獄後的埃貝爾回到公社後,迅速趕往雅各賓俱樂部,準備向十二人委員會複仇。於是,一場按照8月10日起義的方式的行動迅速展開,領導者是羅伯斯庇爾、馬拉、丹東、肖梅特、帕什等人。5月30日,起義爆發,主力是選區委員會委員、各俱樂部代表、各區代表。他們撤銷了市議會,任命昂裏奧為武裝部隊總司令。5月31日清晨,他們緊急集合起義隊伍,浩浩蕩蕩地向國民公會進發。國民公會緊急召見內政部長、郡行政官和巴黎市長商議對策。這時,遠處響起了炮聲,令國民公會慌作一團。康邦請求代表們保持鎮靜,並團結一致。杜裏奧則提出將十二人委員會馬上撤銷的建議。塔利安則主張利用法律的武器懲辦那些陰謀分子。韋尼奧號召全體代表誓死堅守崗位,得到大會的一致通過。丹東衝到講壇,強烈建議取消十二人委員會。他認為,稍微有些政治頭腦的人都應該明白,這是最明智不過的選擇了。但是如果一旦摻雜了個人的私利,可能就看不透裏麵的道理。隻有將委員會撤銷,才能使巴黎的暴動有利於共和國。十二人委員會的發起人巴雷爾和救國委員會也建議撤銷,加上外麵猛烈的進攻,十二人委員會陷入孤立無援的地步。山嶽黨人以為撤銷這個委員會後革命就會止步。這時各代表團趕來了,他們提出了撤銷懲辦十二人委員會以及吉倫特派的首領的主張。起義者包圍了國民公會的辦公地點杜伊勒裏宮,有這一點撐腰,山嶽黨人便號召人民拿出實際行動。羅伯斯庇爾控訴國民公會的代表企圖拯救暴君、殘害愛國人士,希望國民公會按照起義者的意願行動,而不是救國委員會建議的方法。但由於救國委員會提議撤銷十二人委員會的主張和起義者不謀而合,得到了起義者的支持,救國委員會占了上風。國民公會通過法案,決定撤銷十二人委員會,製定了18至25周歲男子應隨時應征服役的規定,並責令救國委員會負責調查起義者反映的陰謀。群眾在意願得到滿足後逐漸散去。   吉倫特派的徹底垮台


    暴動一旦開始,便很難停下來,並逐漸由精神上的暴動演變為以人為對象的暴動,代表們成了暴動的針對者。暴動的領導權,已經由丹東和山嶽黨轉移到羅伯斯庇爾、馬拉和公社手裏了。雅各賓派有人提議起義不能半道而廢,昂裏奧主動要求掌握武裝力量。暴動委員會隨之成立,這在國民公會幾乎是公開的事情。公社發出號召爭取公民的支持。起義的準備工作緊鑼密鼓地進行著,一夜的忙碌後,群眾聽到警鍾便緊急集合起來。早上八時,昂裏奧率領八萬名群眾向國民公會進發,他們的目的,是逮捕代表中的陰謀分子。不到兩個小時,便將國民公會包圍起來。


    會議剛開始,朗熱內勇敢地登上講台,他毫不在意山嶽黨和旁聽席上的反對,指責公社和亂黨們利用群眾,四處發動暴動,那些要實施暴政的人已經控製了巴黎。他要求撤銷巴黎的所有革命權力機關和它們最近三天作出的規定,並建議可以逮捕那些準備成立新機關的人。起義者們表示,這不過是人民的自救罷了。右派要求把討論起義者的請願作為下一個議程,遭到了起義者的反對,會場的形勢立刻嚴峻起來,一場衝突即將爆發。救國委員會擔心局勢失控,便想繼續采取折中的辦法,一方麵滿足起義者的要求,另一方麵也不完全犧牲被撤職的代表。有的議員表示讚成,但也有朗熱內、巴巴盧等代表表示反對,他們將誓死堅守崗位。對於這個辦法,山嶽黨中的謀叛者們也並不讚成。這時,由於山嶽黨代表拉克魯瓦進入會場受阻,代表們感覺受到侮辱,他們在巴雷爾的提議下,集體去見群眾。起義的領導者昂裏奧要求交出二十四名罪犯,否則就會開炮。代表們發現已被團團包圍,無路可退,便不再討論是否逮捕被指定撤職代表的問題了。這時,馬拉成為了大會的真正統治者,他對代表的名單進行了大幅調整,添上瓦拉澤,去掉了迪索、蘭特納斯、迪科等人,在出席代表不足半數的情況下決定了這個名單。被指名撤職的著名人物如下:外交部長勒布倫、財政部長克拉維埃和十二人委員會的成員均被撤職。吉倫特派人讓索內、加代、布裏索、戈爾薩、佩蒂翁、韋尼奧、薩爾、巴巴盧、尚邦、比佐、比羅朵、李敦、拉博·拉蘇斯、朗熱內、格朗熱納夫、勒阿底、勒薩日、盧韋、瓦拉澤等被宣布逮捕。國民公會將上述人員拘禁在他們各自的私宅裏,吉倫特派垮台了。


    吉倫特派是有過輝煌的,它反對罪行,熱愛秩序、正義和自由,加快了共和國的進程。它在中產階級和下層階級之間,始終沒有找準位置。對於中產階級的革命,它是反對的。對於下層階級的政府,它也並不讚成。由於沒有合適的用武之地,它的滅亡,幾乎是命中注定的。在一陣陣的革命浪潮中,這個黨派不得不四處輾轉,先是從雅各賓派俱樂部到公社,再後來是從內閣到軍隊,最後轉移到國民公會這個最後的據點,堅守著自己的信仰,進行著最後的抗爭。它時而麵臨敵人的陰謀,時而遭到敵人的鎮壓,人們見證了它的起起伏伏,甚至預見了它的滅亡。當發生陰謀活動的時候,吉倫特派成立了十二人委員會。這個貌似對吉倫特派有利的事件,卻成了敵人攻擊它的借口。誰也沒有料到,敵人會通過撤銷十二人委員會,順勢地剝奪了吉倫特派的權力,將其逼到了絕境。認為國民公會會恢複權勢的救國委員會,溫和派也沒料到結果會完全相反。本以為即將通過5月31日起義拿到統治權的公社更沒有料到大權會落到羅伯斯庇爾等人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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