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按馮道的脾氣,他完全可以耍一耍儒家知識分子的硬脾氣,你要咬李從珂,你自己去咬,我不陪你玩。其實安重誨在官場上人見人煩,隻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出安重誨已是身處險境,倒台是遲早的事。李嗣源一定要活捉楊彥溫問底細,已經對安重誨不放心,馮道不是不知道。但讓人意外的是,馮道還是順著安重誨的指揮棒翩翩起舞,同時起舞的,還有馮道的親家趙鳳。


    作為文官政府的首腦,馮宰相拉著趙學士,二人一筆一畫地寫了奏疏,彈劾河中節度使李從珂擅離河中,致使河中兵亂,請加其罪。


    奏疏很快就擺到了李嗣源的案上,老皇帝像看妖怪似的盯著馮道,而馮道則坦蕩麵目相對,這更讓李嗣源莫名所以。


    這是那個“威武不能屈”的馮道?這是自己認識並交心的那個儒士馮道?李嗣源似乎說服不了自己還是否認識眼前這個馮道。


    “先生,這是什麽意思?”李嗣源話裏已起了慍然。


    馮道依然從容相對,指著奏疏說:“國家製度,各地節使非受朝命,不得擅自離職。這次李從珂擅脫職守,致使楊彥溫之亂,國家被迫興兵,動用庫帑不說,民間也多怨聲。若此風不刹,以後還有誰奉國家法度如鐵,人人如此,國家豈不是危哉?”馮道和李從珂沒有多少私下交情,說話也比較直接。


    李嗣源還在盯著馮道,卻忍不住笑了,手指按在奏疏上輕輕彈著:“馮先生,有些話你不方便說話,朕也能理解。”李嗣源人精似的,他怎麽可能不知道,不是安重誨在背後威迫馮道,以馮道這樣的清流名士,怎麽肯蹚這個渾水池子?


    李嗣源掃了同樣伏地叩首的趙鳳,歎了一口氣,略覺心酸地說道:“朕知道,有些奸人橫豎都瞧不上朕這個拖油瓶的兒子,都出來作賤他。見扳不倒他,就想著法子挖坑設陷阱,不弄死三兒,他們是不甘心的。”


    馮道隻是聽李嗣源默默陳說,他聽得出來,李嗣源所說的奸人就是安重誨,但此時自己已不再合適說話,再說話就必然得罪李嗣源,隻是低著頭,看上去似乎有些緊張。李嗣源也好像看出馮道的緊張,為了不給馮道背負更大的心理壓力,李嗣源話鋒一轉,把二人受安重誨脅迫的責任撇得一幹二淨。


    “三兒礙著某些人的前程,加上和某些人素有舊怨,他急於扳倒三兒,倒是情有可原。可你們二位先生,都是先帝舊臣,天下文人種子,卻愣頭愣腦地闖進來,橫豎插了一腳,這並不符合你們的為人原則。”李嗣源歎了一聲,打破尷尬,“還是朕替你們說了吧。朕知道,你們聯名上這道奏疏,並非你們的本意。這渾水你們也不想蹚,是有人逼你們這麽做的。”


    李嗣源說了大實話,就差捅出安重誨的名字,基本上算是摘掉了二人的政治責任,也為將來不得罪李從珂打下良好的伏筆。這一點,二人是聽得出來的,但據史料記載,聽完李嗣源一席話後,馮道和趙鳳“惶恐而退”。


    馮道真的是“惶恐而退”嗎?未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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