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回鄉守喪,老天給馮道放了一個二十七月的長假。


    這對剛在官場打出一片天地的馮道來說,是一個不小的考驗。從最實際的個人利益角度講,馮道遠離以皇帝李存勖為核心的朝廷官場長達兩年多,沒有人敢保證在這兩年多的時間內,李存勖不會“移情別戀”。


    在慢慢失去了對馮道的新鮮感之後,李存勖會不會尋找新的合適人選替代馮道,畢竟時間可以改變很多事情。


    這個最現實的問題,相信馮道一定考慮過。但相比於功名利祿,馮道更看重的,還是自己在這個浮亂的世界中最本真的存在。何謂本真的存在?說白了,就是做人不違心,行事不違天。


    做人不違心,馮道從來不做違法幹紀的事情,一不收納私化,二不結交朋黨,清清白白。以至於馮道的敵人拿不到馮道的絲毫把柄,隻能拿馮道的鄉野出身進行嘲諷。


    行事不違天,擺正在官場生存的心態,凡事不要太汲汲於名利,退一步總會海闊天空。


    雖然河東集團以磅礴的氣勢宣告了大唐帝國的中興,從各方麵看上去,重生的大唐帝國都像極了一千多年前的東漢帝國,天下太平指日可待。但這些對馮道來說沒有太大關係,甚至從馮道回鄉守喪的種種行為來說,馮道對官場已經有些厭倦了。


    在官場上混了十幾年,酸甜苦辣都已盡嚐,馮道雖然現在仕途一片光明,但也因此弄得身心俱疲。所以現在許多官場中人都傾佛向道,不是他們在裝模樣擺清高,而是確實感覺到身心俱疲。


    馮道很向往這種恬淡素靜的鄉間生活,他能從這裏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中,輕易地回憶起兒時的每一個鮮活的片段。


    馮道在家守喪兩年的漫長時間裏,有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需要解決,就是吃飯。馮道不收受地方官員一文錢的“孝敬”,但總要謀個衣食,總不能吃家裏的,何況年歲欠豐,大家生活都緊巴巴的。


    其實馮道的飯碗就在眼前,馮家雖然產業不興,但至少還有幾十畝薄地,這足夠資給馮道衣食的。除了些許薄田之外,馮家莊附近有大片的樹木,森繁茂盛,馮道還可以采些枝葉燒灶,也可以省下一筆可觀的柴火錢。


    守喪,不是紋絲不動地跪在靈棚前,平時是可以自由活動的。


    每天的清晨,馮家莊的鄉親們都會扛著鋤頭,三三兩兩地走在綠油油的麥地邊,說說笑笑。他們都會看到一個麵目樸野的中年農夫,穿著粗布衣衫,挽著袖口,左手緊握著一把不算新的鋤頭,肩上斜挎著一隻粗柳條編的筐子,精神飽滿地和他們同行。這位農夫打扮的中年人,自然就是按製丁憂的財政部副部長馮道,不過他更願意被人當成一個農夫,他很喜歡這種生活狀態。雖然馮道知道他最多在兩年後就將回到他必須回到的官場,繼續著已經讓人厭倦的權力遊戲。


    馮道會很有禮貌地和農夫們打著招呼,閑聊一些家長裏短,說到興起時,馮道也會開懷大笑。


    或者是夕陽初下時,馮道在發黃的夕暉中,來到一片空曠的山野。在一根長長的木杆子前頭綁上一支鋒利的鐮刀,然後略有些吃力地舉起鐮刀,去砍大樹上的枝葉。


    在收攏了一大堆枝葉後,馮道拿出繩索將這些樹枝簡單的綁好,然後背在身後,踏著夕陽略顯悲壯的節拍回到他棲身的草廬中,燒火做飯,別有一番山野清雅之樂。


    馮道雖然身居高處,雖然被後世貶為官場老滑頭,但被後世一些道德殺人專家所攻擊的馮道,卻從來沒有官架子。不僅在下屬麵前不擺譜,即使是對貼身侍奉自己的下人,馮道也絲毫沒有拿大腕,呼三喝四,他拿這些底層小人物都當成自己的兄弟朋友。


    每到吃飯的時候,粗樸的小飯桌上,擺著幾樣清新的菜蔬,農夫打扮的馮道招呼他的仆從們入座,大家坐在一起吃飯,在這裏,沒有誰是高人一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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