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飯,我們帶著厚禮去了西南坊最裏麵的丞相府。


    說是厚禮,其實也不算是很貴重的珍稀寶貝,隻是一株生得纖長青翠的秋蘭。比起水玉靈芝和壽仙草,秋蘭雖然也極為稀少,但價值就跌了不少。


    不過,價值這種東西,向來需要見仁見智。對於愛秋蘭的人來說,不值價的,就是金銀財寶和靈藥異獸了。


    秋蘭生在夏天、開在秋天,且隻有魯國才有。


    這株秋蘭是我和高漸離今天白天去岐郅城外一處山澗尋得的,我特地備了鳥兒愛吃的蜂蛹,才得林中十幾隻各色鳥雀幫忙尋到這秋蘭。


    它生得幽若素雅,株型似盛放的夏荷,很是漂亮。


    偏偏這素雅的秋蘭,又有夕陽一般橘紅色的花朵。宛如天賜的點綴讓人看一眼便會被吸引,橘紅的花骨朵開了一些,像是立在洲頭的輕靈白鷺。


    沒開的花骨朵也很多,層層疊疊有二十幾個的模樣。


    昨天早上,我在岐郅歇息的時候,買了不少魚兒在客棧引誘貓兒,還利用它們探聽深得皇帝寵信的大臣是誰,其人有何愛好。這點小事對於在市坊間混久了的貓來說根本算不了什麽。


    天色剛晚,它們就帶來了好消息。


    如今,魯國沒了桃翁,丞相之位就落在一個二十三歲的年輕男子手中。此人名叫孟忘憂,是魯國少有的傑出人才,少年時便拔得太學頭籌,更是天子門生。


    用魯國“喵”探來的話說,這位魯國的孟大才子就是專門作為下一任丞相培養的。


    孟忘憂天**蘭,但又有常人所沒有的“怪癖”。他不喜春天的蘭草,偏偏最愛的是在秋天盛放的秋蘭,每每得之都視秋蘭如命,專門在府上辟了一個院子來栽種。


    我這也算是投其所好、投蘭問路。


    有秋蘭在手,丞相府的下人想攔我們也不敢。雖然是用鼻孔看人,但還是說去通稟一聲,隨後我們順利進了丞相府。孟忘憂走出來的時候,我還以為自己看到的是一個美貌女子。


    一頭青絲捋了一半在腦後隨意綰成發髻,隻用一隻雕琢成秋蘭蘭花形狀的玉簪固定住。


    見到他的第一眼,我隻注意到那枚玉簪。說是惟妙惟肖,一點兒都不誇張!那簡直就是往腦袋上別了一朵秋蘭啊!那玉玨的成色竟然和花朵的顏色相差無幾,絕對是價值連城。


    我在心裏暗歎,他卻已經眉目如春的走過來。


    “這株秋蘭著實漂亮!”孟忘憂直接提著衣袂步履如風的輕移到捧著秋蘭的高漸離麵前,說是輕移,他真的像是飄過去……夜色一樣的發絲掠過我眼前,隻留下一抹蘭香。


    高漸離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驚得不輕,整個人都愣了一下。


    於是,就有了一幅如畫的美景。兩個俊逸卓絕的男子,一剛一柔相對而立,身著淺橘色錦衣的男子隻關注兩人之間的秋蘭,如玉的臉,修長的眉,他低頭去嗅花香時,長長的睫羽輕觸在秋蘭的翠葉上。


    而另一個人則筆直挺立,如同玉樹當庭,青絲規整的束在頭上,捧著種了秋蘭的白瓷盆,長身玉立。


    連那盆株型漂亮、花朵明豔的秋蘭都失了顏色。我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怎麽覺得這樣看他們兩個,也挺順眼的?額,我在想什麽呐!


    搖頭甩掉荒誕的雜念,我見高漸離看著我麵色發窘。


    原來是撐不下去了,我摸摸鼻子,朝孟忘憂抱拳道:“民女陸淺,拜見孟丞相!聽聞丞相愛蘭,尤其是秋蘭,民女便將這株秋蘭贈與丞相,還請丞相不要嫌棄。”


    “不嫌棄、不嫌棄!”孟忘憂如癡如醉的看著秋蘭,忽然眉頭一皺,手指點了點白瓷盆,“如此種法,真是苦了這株漂亮的秋蘭。”


    說著,他也不知會高漸離一聲,直接搶過秋蘭就往回走,從我麵前過的時候唇瓣抿得緊緊的。


    “你……”高漸離怒從中來,就要過去攔人,好在被我眼疾手快一把扯住了。


    我朝他湊過去一點低聲道:“愛蘭之人,愛之深切。不必動氣,我們跟過去看看。”說罷,我又恢複雲淡風輕的模樣。高漸離不說話,算是同意了。


    我們一路跟過去,丞相府的奴仆們也沒人阻攔,個個都像是見怪不怪的各忙各的事情。


    孟忘憂所去之處,是一個溢滿蘭香的院子。還沒進門,我就被那香味引得打了好幾個噴嚏——實在是太濃厚了。待進去時,我還是震驚了一把。


    這院子比高昌大叔家的房子加院子還要大,大概有三個高昌大叔家的房子加院子那麽大。


    裏麵錯落有致的種滿了秋蘭,各種各樣的都有,高的矮的、瘦的壯的,開花的,連花骨朵都沒有的……我細細看了一下,還是覺得我拿過來的這株最漂亮。


    夕陽餘暉下,整個院子裏的秋蘭像一片橘色的海,翠葉的綠被夕陽的橘紅弱化,如火如荼。


    孟忘憂在秋蘭中穿梭,他小心翼翼的一手抱了瓷盆,一手提著衣擺走著。最終,他選定了院子邊上的半高處,放下瓷盆的同時,就有小廝上前遞去種花的小鋤頭和裝了水的木桶,桶裏飄著一張木瓢。


    我也撩著裙擺走過去,高漸離貌似受不了這濃厚的花香,留在了院子門口。


    “秋蘭最喜濕潤和暗色,這樣種才是最適合它的。”孟忘憂一邊用小鋤頭挖土,一邊自言自語。他家小廝則在一邊對我擠眉弄眼。


    我莫名其妙看他一陣,才知道他想表達的是:他家丞相在和我說話。


    “哈哈,民女是粗野人家的姑娘,不懂這種花之道。”我在他旁邊蹲下來,“所以才想著將這株漂亮的秋蘭送到丞相府上,也算是為它尋了個好歸宿。”


    他挖好坑,鬆了土,這才仔細的將秋蘭放進去:“如此貴重,不知姑娘所求為何?”


    誒?我聞言一愣,這位丞相大人說話做事也太出乎意料了吧?不僅完全沒有丞相的官架子,還生的像個美貌姑娘……會親自種花,還會問得人措手不及。


    我摸摸鼻子,原來被他看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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