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嵩在承天府監修顯陵快要結束的時候,他的獨眼兒子嚴世蕃從國子監裏結業了。嚴世蕃,號東樓,不但天生一隻瞎眼,還短頸粗腰羅圈腿,一個地地道道的醜貨。就他這副模樣,從國子監裏一結業就當了一名尚寶司。尚寶司是個什麽官呀?說直接點就是皇帝的秘書。像他這種五官不全的人能當上皇帝的秘書,純粹是蔣太後看在他父親嚴嵩的麵上,想給他一碗太平飯吃。否則,他能當一名尚寶司,天方夜譚。尚寶司一般有五至六名,除了輪值外,還各有分工。比如有的是皇帝貼身的尚寶司,負責整理各種奏折,根據皇帝的意思起草聖旨等。這樣的尚寶司大臣們一般是不敢得罪的,因為他能在皇帝麵前說得上話,必要時還能從文書中做點手腳,需知有時候一個字就能要人的命啦!有的尚寶司隻負責整理皇帝辦公室的環境衛生,皇帝 “下班 ”後,倒下茶換下水等。這樣的尚寶司沒誰怕他,因為說白了,他就是一個清潔工。莫說他在皇帝的麵前說不上話,就是接近皇帝的機會都沒有。


    嚴世蕃五官不全,但天性聰明過人。尚寶司無大小,有七品的尚寶司,也有二品的尚寶司。嚴世蕃從一個打掃清潔衛生的七品尚寶司幹起,十幾年的時間裏,一直幹到了太常寺卿,仍執尚寶司事。也就是說他的官當到了二品太常寺卿,但皇帝仍舍不得讓他離開自己,留他在自己的身邊當秘書。嚴世蕃不但負責整理大臣們上表的各種奏折,幫助嘉靖皇帝起草聖旨,還幫嘉靖皇帝代管著玉璽,其受嘉靖皇帝的寵信程度達到了無人可及的地步。他了解嘉靖皇帝的各種嗜好,善能揣測嘉靖皇帝的心意,並對症下藥,投其所好。換句土話說,嘉靖皇帝的尾巴一翹,嚴世蕃就知道他要拉什麽屎了。


    卻說嚴世蕃從國子監結業出來,在蔣太後的關照下弄了個七品尚寶司的官,雖然幹的是一些清清掃掃的差事,但畢竟是朝廷命官了。明朝並不禁止官員嫖娼,除了少數達到了一定級別的大臣為了顧全自己在社會上的影響,自我克製不嫖外,那些小官員們吃喝嫖賭就蔚然成風。嚴世蕃從出生那天起就是一個官家少爺,加上是獨子,又五官不全,父母疼愛加同情,對他的嗬護就不用說了。這時他自己成了朝廷命官,有了薪俸,用錢不用找母親歐陽氏要了,一天不到妓院去泡心裏就不舒服。


    一天,嚴世蕃來到了一家妓院,鴇兒一見,連忙迎了上來:“喲,嚴少爺,您來了!”


    嚴世蕃往椅子上一坐,大胯翹到二胯上,說:“把夜來香給我叫來。”


    鴇兒說:“喲,嚴少爺,您今天來晚了,夜來香已經有人給包了。”


    嚴世蕃蠻橫地說:“誰給包了?讓他走!”


    鴇兒麵有難色:“這個……”


    “怎麽,你不願意?告訴你,我今天就要這個夜來香,什麽人我都不要。”


    嚴世蕃的話音未落,從裏麵走出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此人懸金佩玉,氣度不凡,一看就知道不是一個好惹的人。他斜乜了嚴世蕃一眼,對鴇兒:“從什麽地方蹦出來的一個雜種,竟敢在這裏橫行霸道!”


    嚴世蕃對京城裏形形色色的人見多了,父親嚴嵩是二品禮侍郎,自己是尚寶司,不了解情況的人,一聽這個頭銜嚇也能嚇死。所以,他給對方進行了堅決的回擊:“你是哪個婊子生出來的一個王八,竟敢在本少爺的麵前亂放狗屁!”


    鴇兒一見兩人要翻臉,嚇壞了。須知這兩位都是碰不得的主兒,在這裏鬧事,砸壞了東西歸自己倒黴,便急忙上前攔住兩人:“二位且莫傷了和氣,我來給你們介紹一下。這位是夏相爺的大管家夏海夏老爺。這位是禮部侍郎嚴大人的公子、尚寶司嚴世蕃嚴大人。二位,你們是不打不相識,以後就是好朋友了,就是好朋友了。”


    鴇兒所說的夏相爺是什麽人啦?他就是繼張璁之後上任不久的當朝大學士、首輔夏言。皇室朱氏有一種遺傳怪病,子孫中大多短命。為了使自己長壽,嘉靖皇帝從嘉靖三年開始,就請了一個江西的道士邵元節進宮,封為真人,為自己講道。為了悉心修道長壽,嘉靖皇帝就把許多國事交給宰相去處理。這樣一來,宰相就成了名副其實的 “二皇帝”,家裏的夥夫出來都威風凜凜,何況是大管家呢!


    嚴世蕃聽說對方是 “二皇帝 ”夏言家的大管家夏海,臉色就稍微放平和了點。但夏海的臉上卻露出了更加鄙夷的神色,說:“以後就是好朋友?一個小小的二品禮部侍郎的崽子也敢稱是本老爺的朋友,不覺得太有點不自量力了嗎?”


    嚴世蕃打娘胎裏生出來就沒有受過這樣的侮辱,聽了夏海的話,他反唇相譏:“奴才一輩子也是奴才,有本少爺在此,你休得放肆!”


    夏海大怒,立即召來在另外房間尋歡作樂的兩個夏府家傭,三人一起,把嚴世蕃打了個半死。


    嚴世蕃狎妓遭毆,既不敢回到家裏跟母親歐陽氏說,也無處可以鳴冤,真是火燒烏龜,隻能忍在心裏疼。這事七說八傳,最後被本屆武狀元、已經是錦衣衛都指揮的陸炳知道了。這都指揮是個什麽官呀?明朝在軍隊裏上等級的官職是這樣的:都督、都督同知、都督僉事、都指揮、都指揮僉事、指揮使。往下什麽千戶長、百戶長、什長、旗長等下級小官就不用說了。一句話,陸炳的這個都指揮大約相當於後來的軍長。


    在興王府一班人中,駱安是排斥嚴嵩的。第一、嚴嵩在興王府裏不過呆了一個多月,哪能算是興王府的人?第二、嚴嵩進興王府的時候駱安對他就看不順眼,所以,拉幫結派的時候他也根本不把嚴嵩當興王府的人看。但陸炳是小輩,他隻知道當年父親陸鬆和幾個人抱成一團,把腦袋掖在褲帶上保著嘉靖皇帝到京城搶帝位,其中就有嚴嵩。在他的心中,嚴嵩就是他父親的生死之交,加上嚴嵩對陸炳本人也特別親熱,因而他對嚴嵩就有一定的感情。所謂愛屋及烏,聽說嚴世蕃被夏言的管家夏海打了,心裏就特別氣憤。


    陸炳找到嚴世蕃,親切地問他:“老弟,聽說你被夏言的家奴夏海打了,不知是不是?”


    嚴世蕃比陸炳小五六歲,聽了陸炳的問話,獨眼裏就流出了委屈的淚水:“陸將軍,夏海他狗仗人勢……嗚!”


    陸炳說:“這樣,你注意盯著夏海。隻要發現他到外麵來了,你趕緊告訴我,我替你出氣。”


    嚴世蕃聽了,感激得隻差給陸炳跪下了:“陸將軍,小弟的這口氣,就隻有你能幫我出了。”


    陸炳和嚴世蕃合計好了要打夏海,夏海一點也不知道,再說他怕誰呀?所以,他依舊沒事了就到外麵來狐假虎威,絲毫沒想到會有人敢在他的太歲頭上動土。這天,他帶著兩個家傭又在大街上螃蟹走路 ———橫著來,不提防被迎麵走來的陸炳飛起一腳踢倒在地打了幾個驢滾。兩個家傭一看這還得了,一起上前要打陸炳。陸炳可不是嚴世蕃,他出生武術世家,自幼習武,兩個家傭算得了什麽,沒幾下,夏海等三人就癱在地上動彈不得了。夏海人睡在地上不能動彈,但氣焰仍很囂張,他問陸炳:“有種的你報上姓名來,老爺我不要了你的狗命就不姓夏。”


    陸炳聽了,心裏越發火了,他用腳踏在夏海的腦袋上用勁踩,一邊罵道:“狗奴才,莫說打死你本將軍就像捏死隻螞蟻,就是夏言來,本將軍又怕他什麽!”


    夏海的腦袋被陸炳踩的吃不住勁了,隻好告饒:“好漢,你饒了我吧。你我素不相識,我什麽地方得罪了你呀?”


    被夏海打怕了躲在一邊的嚴世蕃見陸炳打服了夏海等三人,就從一邊走出來顯威風了,他炫耀地對夏海說:“夏海,狗奴才,這是我的大哥,武狀元、錦衣衛都指揮陸炳陸將軍,你服不服?”


    夏海還想硬撐,不認輸。陸炳又用勁踩他的腦袋:“狗奴才,你到底服不服?”


    夏海實在吃不住勁了:“服,我服。”


    陸炳鬆開腳,踢了夏海一下:“去,向嚴公子道歉。若不然,我把你帶到錦衣衛零刀碎剮了,你信不信!”


    夏海被逼無奈,隻得從地上爬起,半跪在地上對嚴世蕃說:“嚴公子,那天是我不對,我向你賠不是了。”


    嚴世蕃又解氣地踢了夏海一腳:“你這個狗東西,奴才欺負主子,還有沒有王法了!”


    陸炳的父親陸鬆是興王府的首席家將,跟隨興王幾十年,忠心耿耿,深受興王夫婦的信賴,嘉靖皇帝從小就以叔父之禮對待。陸炳的母親是嘉靖皇帝的奶娘,陸炳隻比嘉靖皇帝小三歲,嘉靖皇帝又沒有兄弟,像他們這種從小在一起長大的關係,從個人感情上說比兄弟又差了多少?夏海被陸炳打了,夏言自然不敢找陸炳的茬,加上錦衣衛直接歸嘉靖皇帝管,他鞭長莫及,為一個奴才跟一個錦衣衛都指揮過不去也不值得,便咽下了這口氣。不過,打狗也要看主人,陸炳是為嚴世蕃出頭的,這筆賬他就記到了嚴氏父子的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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