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穿過提洛爾,沿著阿爾卑斯的陽麵奔向翁布裏亞平原,我永遠不會忘記這次奇妙之旅。


    在佛羅倫薩下車以後,我們在接下來的幾周時間裏都陶醉在意大利各美術館、花園和橄欖園裏。那時候,最能激起我青春想象的人,是波提切利(注:意大利文藝複興時期的畫家)。我在他的名畫《春》前一坐就是幾天,受這幅名畫的啟發,我創作出一種新的舞蹈動作,用來表現畫麵中所傳遞出來的溫柔:花朵覆住地麵,波動起伏,飄逸的仙子和西風之神聚在周圍;畫麵的主角,仿佛是阿佛洛狄忒,又像是聖母,傳達著春的信息。


    就這樣我坐了許久,為它深深著迷。一位好心的上了年紀的管理員給我搬來一個凳子,興致勃勃地看我為這幅畫入迷。坐在畫前,我仿佛看到了花兒開始生長,赤裸的雙足也有了生命力,身體開始搖擺,直到看到快樂之神向我招手,我想,我要用舞蹈將這幅畫表現出來,用我所感受到的生命之愛、青春以及成長的痛苦,用舞蹈表達出來,傳達給別人。


    美術館快要關門時,我還在那兒,希望在這美妙而神秘的瞬間找到春的意義。在此之前,我認為人生就是一件苦差事,我們每個人都在道路上苦苦求索。如果能從這幅畫中找尋到人生的真諦,那麽我就能為別人指明方向,幫助他們創造快樂而豐富的人生。就如同一個人遭到了戰爭的重創,經過反思,認為自己應該去傳播福音,使更多的人免受同樣的苦難。


    這就是我在佛羅倫薩時,在波提切利的名畫《春》前所作的冥想和收益,我希望能將其中的精神通過舞蹈表達出來。於是,我把這舞蹈稱為“希望之舞”。  波提切利的名畫《春》


    我開始在一個宮殿式的老房子裏為佛羅倫薩的藝術界人士跳舞,我跳了蒙特威爾第的音樂,還有些不知名的藝術家的音樂,其中有一首是用維奧爾琴彈奏的,我還根據它專門創作了舞蹈。


    我們仍像以前那樣大手大腳,很快又入不敷出了,於是不得不給格羅斯發電報,請他為我們寄錢來,以便我們可以回柏林,因為在那兒,他正安排我的首場演出。


    到達柏林時,我著實吃了一驚。街上到處都是寫有我名字的巨幅海報,預報我要跟愛樂交響樂團在克羅爾歌劇院同台演出。格羅斯在布裏斯托爾酒店為我們預訂了一間豪華套房。德國的新聞媒體在那裏等候要采訪我。我便以在慕尼黑的學習和在佛羅倫薩的經曆為契機,用美國式的德語講我對舞蹈藝術的理解:我認為舞蹈是最偉大的藝術,必將帶動其他藝術的偉大複興。當時我的言論震驚了那些德國采訪者。


    他們的反應和日後我在美國宣傳同樣的理論時美國聽眾的反應大不相同。他們用心而虔誠,第二天德國媒體上便出現了大量報道我的文章,從哲學和藝術的角度評判我的舞蹈。


    格羅斯很有勇氣,他將所有的資金孤注一擲,不惜一切代價為我籌備在柏林的演出:聲勢浩大的宣傳、一流的歌劇院、頂尖的樂團以及最優秀的導演。如果我這次演砸了,那麽對格羅斯來說,就是一場滅頂之災。但他確實是不錯的預言家,我演出成功了,並震驚了整個柏林。我連續跳了兩個小時,觀眾還是不肯離去,一直要求我返場。最後他們一擁而上,衝向舞台,一些學生甚至還爬上舞台,讓我沒有了退路。後來的許多個晚上,他們一直用德國特有的方式,將馬從馬車上解下,擁著我穿過街道,回到我住的酒店。


    從我在柏林第一場演出開始,德國人就給予了我“聖潔的伊莎朵拉”的美譽。有一天,雷蒙德突然從美國過來了。他很想我們,不願再和我們分開。這時,一個醞釀已久的計劃再次閃現出來:去神聖的藝術之地雅典。我覺得自己還隻是處在藝術殿堂的入口處,並未深入。盡管格羅斯一再挽留,我還是下定決心離開德國。於是我們一家再次坐上火車去意大利,取道威尼斯,直奔雅典。因為對這次旅行期盼已久,我們心情無比激動。


    在威尼斯的幾周時間,我們參觀教堂和美術館,但那時候威尼斯並不是我們的興趣所在,相比而言,我們更喜歡精神文明和藝術都更出彩的佛羅倫薩。直到多年以後,我在威尼斯遇到我的纖瘦、橄欖色皮膚、黑眼睛的愛人,我才發覺威尼斯的神秘和可愛。但首次到威尼斯的那次旅行,我隻想急切地離開。  喬治·戈登·拜倫,英國19世紀初期偉大的浪漫主義詩人


    雷蒙德認為我們這次希臘之旅,越原始越好。於是我們沒有坐大而舒適的客船,而是登上了一艘油輪。那是一艘往來於布林迪西和聖摩拉之間的小船,到達聖摩拉時,我們上岸了,這裏便是古伊薩卡島,絕望的薩福就是在這裏的一塊岩石附近投海自盡的。直到現在,當我想起這段往事,還會想起拜倫的詩句:


    希臘,


    希臘,啊,希臘!


    你是熱情的薩福戀愛歌頌的地方,


    是戰爭與和平的藝術發源的土壤,


    太陽升起,提洛島在這裏成長,


    夏季夜短而晝長,


    一切都已消逝,


    除了那恒久照耀的日光。


    早上,我們乘著一條由兩個男人駕駛的小船出海了。叫這條船的時候,雷蒙德用盡各種手勢,他比劃尤利西斯的典故,可是船夫似乎並不了解這個故事,當看到金光閃閃的希臘銀幣時,船夫才答應載我們,但不願意船行太遠,並用手勢告知我們海上可能會有暴風雨。我不禁想起了《奧德賽》描寫海洋的詩句:


    他說完立即聚合濃雲,手握三股叉,


    攪動大海,掀起各種方向的勁風的


    暴烈氣流,用濃重的雲氣沉沉籠罩


    陸地連同大海,黑夜從天空躍起。


    東風、南風一起刮來,反向的西風


    和產生於太空的北風掀起層層巨瀾。


    奧德修斯頓時四肢麻木心癱軟。


    (注:引自荷馬作品《奧德賽》,王煥生譯,人民文學出版社1997年版。本章後麵的詩句同出自此書。)


    愛奧尼亞海變幻莫測,我們這次旅行是拿性命作賭注,我們簡直可以跟尤利西斯的經曆相提並論了:


    他正這樣說,陡然隆起一個巨瀾,


    可怕地從地上蓋下,把筏船打得團團轉。


    他自己被從筏上拋出,拋得很遠,


    船柄從手裏滑脫,桅杆被各種風暴


    混合旋起的強大風流攔腰折斷,


    船帆和帆桁一起被遠遠地拋進海裏。


    他被久久地打入水下,無力迅速地


    向上浮起,身受狂濤巨瀾的重壓,


    神女卡呂普索所贈的衣服也增添分量。


    他很久才浮出水麵,嘴裏不斷噴吐


    鹹澀的海水,海水順著他的頭流淌。


    後來,尤利西斯的船被打翻後,遇到了瑙西卡:


    昨天第二十天我才逃脫酒色的大海,


    自從強烈的波濤和風暴把我吹離


    奧古吉埃島。現在神明送我來這裏,


    讓我繼續遭不幸,我的苦難猶未了,


    神明們還會給我降下災禍無窮盡。


    尊敬的姑娘,可憐我,遭到許多苦難後,


    我首先遇見了你,其他人我均不相識,


    他們擁有這裏的城市和遼闊的土地。


    在伊庇魯斯海濱,我們從一個叫普雷韋紮的希臘小鎮上岸,買了點吃的:一大塊幹奶酪、一堆熟橄欖和一些魚幹。帆船上沒有布篷,太陽還很曬,被暴曬的奶酪混雜著魚幹散發出的氣味,加上小船顛簸搖晃,這種情景令人永生難忘。因為常常沒有風,我們不得不親自劃槳。黃昏時分,我們終於在卡法薩拉斯靠岸了。


    當地居民都跑到海濱來迎接我們,這情景簡直不亞於哥倫布第一次登陸美洲的場麵。當雷蒙德和我跪下來親吻大地時,他們都驚得目瞪口呆。接著雷蒙德大聲朗誦道:


    美麗的希臘,看到你,誰還能無動於衷,


    誰還能沉浸於遊子思鄉的愁情;


    望著你宮殿倒地、斷壁殘垣,


    我悲從中來,淚眼流淌。


    我們欣喜若狂,就差要擁抱那些人了。我們大喊道:“經過多日的輾轉漂泊,我們終於到達希臘聖地!啊,向您致敬,奧林匹亞的宙斯,還有阿波羅,還有阿佛洛狄忒,啊,繆斯女神,請你們準備好,再來跳舞吧!我們的歌聲可能會驚醒狄奧尼索斯和他酣睡的女祭司們!”


    啊,來吧,女祭司,妻子和少女,


    來吧,女祭司,你們來吧!


    啊,帶給我們歡樂,


    帶給我們植物神的種子。


    從弗裏吉亞的山崖,


    帶著神奇的布洛米阿斯,


    來到街道、城鎮和高塔,


    啊,把布洛米阿斯帶回家


    穿上鹿皮衣衫,鑲上雪白的飾邊,


    就像我們一樣,讓它在風中飛翻。


    我在他麵前起誓,要用灰色和潔白的獸毛,


    來裝點酒神的神杖,


    穿起他的鹿皮衣衫,再戴上常春藤冠。


    卡爾瓦薩拉斯沒有旅館,也不通火車。那天晚上,我們睡在一間房子裏,那是小客棧能給我們提供的唯一的房間。但是我們都沒睡好,首先是因為整個晚上雷蒙德都在大談特談蘇格拉底的智慧和柏拉圖式的愛情論,其次是客棧的床隻是一塊板子,躺在上麵很不舒服,再就是成百上千的蚊蟲攪得人無法入睡。  希臘宏偉壯觀的宙斯神廟


    黎明時分,我們離開了村莊。一輛雙駕馬車拉著我們的四個行李箱,母親坐在車上,而我們則手拿著月桂樹枝步行護送,全村的人都陪著我們走了好長一段路。那條路是2000多年前馬其頓國王菲利浦曾率軍走過的。


    那條路從卡法薩拉斯通向阿格裏尼翁,蜿蜒、崎嶇而荒涼。那是一個美麗的早晨,空氣清新,我們跟著馬車歡快地走著,有時蹦蹦跳跳,或者和著腳步放聲高歌。經過阿斯普羅波特莫斯河(也就是古阿基利斯河)時,我和雷蒙德不顧伊麗莎白的勸阻,極力要在清水裏洗洗腳,隻是沒想到水流湍急,差點把我們衝走。


    途中我們遭遇了兩隻牧羊犬(可能是遠處農場跑出來的),穿過山穀向我們衝來,要不是馬車夫足夠勇敢,用鞭子打它們,它們肯定會像惡狼一樣襲擊我們。


    在路邊的一個小店裏,我們點了午餐,第一次嚐到了用鬆香封口的裝在古樸的豬皮袋子裏的酒。那酒喝起來有一股油漆的味道,但我們還是假裝很好喝的樣子。  斯特拉圖斯的宙斯神廟遺址


    最後,我們終於到了斯特拉圖斯,這是一個建在三座小山上的古城遺址。我們第一次在古希臘的廢墟中漫步,看到陶立克式圓柱,我們都興奮不已。我們隨著雷蒙德來到西山,看到了宙斯神廟的劇場遺址。夕陽殘照,我們仿佛穿越到那個時代,看到了斯特拉圖斯古城昔日的輝煌。


    晚上,我們來到了阿格裏尼翁,雖已精疲力竭,但仍然充滿喜悅,這是常人難以體會到的。第二天早晨,我們去往邁索隆吉翁,拜倫便被安葬在這個土地上都浸染著烈士鮮血的城市裏,在那裏我們向他熱情如火的心致敬。當年正是拜倫把雪萊的心從火葬柴堆的餘燼中搶出來,至今想來還是令人心生敬佩。雪萊的心現在被供奉在羅馬,想來兩位詩人至今還在沿著“輝煌的希臘”到“壯麗的羅馬”的曆史軌跡而心交神會。


    這些回憶不禁令我們的心情變得黯淡。法國畫家德拉克洛瓦的名畫《邁索隆吉翁城的突圍》描繪了當年居民,無論男女老幼,在衝破土耳其防線時慘遭屠殺的情景,直到現在,這座城市似乎還籠罩著一種悲壯氣氛。


    1824年4月拜倫死於邁索隆吉翁;兩年之後的4月,在拜倫的2周年祭日後不久,這些烈士們也犧牲在這塊綠樹成蔭的土地上。拜倫為了解放犧牲了一切,沒有什麽比他這種壯舉更激動人心了。他的心被供奉在這些烈士中間,正是因為他們的死,世人才可以再一次感受到希臘的偉大,所有的壯烈犧牲都是值得的。薄暮中,我們登上了開往帕特雷的小輪船,站在甲板上,我們滿心沉重地看著邁索隆吉翁在暮色中漸漸隱去。  名畫《邁索隆吉翁城的突圍》


    在帕特雷,我們在為去奧林匹亞還是去雅典的問題上產生了爭執,最後還是決定先去看雅典的神廟。火車穿行在陽光普照的希臘大地上,窗外忽而是白雪皚皚籠罩下的山頭,忽而是樹影婆娑的橄欖林,我們興奮異常,又是擁抱又是哭泣。小站上的那些當地農民不解地看著我們,他們一定認為我們不是瘋了就是喝多了;事實上隻有我們懂得,那是因為我們終於找到了最崇高而最明亮的智慧——雅典娜的藍眼睛。  雅典娜神廟


    那晚我們到達了雅典。第二天一早,我們便滿懷崇敬之情,兩腿顫抖,戰戰兢兢地沿著雅典娜神廟台階攀登。登上高處,已往的我像一件雜色斑駁的外衣從身上脫落,似乎我從未存在過,就好像在長長的屏息斂氣中,在對純潔之美的初次凝視中,我剛剛降臨人間。


    太陽從彭特裏庫斯山邊冉冉升起,山兩側的大理石崖壁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瑰麗壯觀。登上神廟正門的最後一級台階,凝望著晨曦中的神廟,我們相視無語,彼此間保持著一定距離。此時,任何語言都難以形容這神聖之美。一連幾個小時,我們虔誠地靜默,直至最後身體疲憊、四肢酸軟。


    這一刻,母親和她的4個孩子,又聚在一起了。隻要我們一家人在一起就足夠了,其他人、任何人的加入都會誘惑我們背棄自己的理想。來到帕台農神廟,我們覺得自己達到了追求美的極致。我們不禁自問,既然如此,那麽為什麽還要離開希臘呢?也許有人會問,當時我已經算是功成名就,在布達佩斯又有過一段火熱的戀情,難道我真的可以做到毫無牽掛嗎?然而事實的確如此,從一開始,我就沒有考慮功名和金錢。這純粹是一次精神的朝聖,我要尋找的正是現今仍存留在雅典的精神。因此,我們決定,我們一家要永遠留在這裏,並在這裏親自建一座聖殿。


    柏林的演出讓我掙了一大筆錢。我們開始選擇建造聖殿的合適地點。隻有一個人似乎不大高興,那就是奧古斯丁。猶豫再三,他終於說出了原因:想念妻子和孩子。我們都認為這是他的一大弱點,但是既然事情已然這樣,我們隻好同意把她們接來。


    他的妻子帶著一個小女孩來了。她穿著時髦,還穿一雙路易十五式的高跟鞋。我們都對她穿高跟鞋有意見,怕褻瀆了帕台農神廟的大理石地板。她卻反對我們穿平底便鞋。我們覺得,即使我穿的那種執政時期的服裝,還有雷蒙德的燈籠褲、開領衫及領帶等,都顯得不夠虔誠。我們應該換上古希臘人的服裝,後來我們真這麽做了,當地的希臘人都嘖嘖稱奇。


    穿上了束腰短裙,係上叫“克拉米斯”的古希臘鬥篷,圍上叫“佩普魯”的短裙,用發帶係住頭發,去為我們的聖殿選址。然而走遍了科洛諾斯、帕台農以及阿提卡的所有穀地,也沒有找到合適的地方。最後,在去伊梅圖斯山散步時(那裏以盛產蜂蜜聞名),我們經過一座小山丘,雷蒙德突然把手杖放在地上大叫:“看呀,我們現在這地方和衛城處在同一高度!”的確如此,朝西看去,雅典神廟十分清晰,好像近在咫尺,而實際上兩地有4千米多的距離。


    但是,選這地方也有困難。首先,沒有人知道這片土地屬於誰。這地方遠離雅典,隻有牧人放牧牛羊時偶爾來一趟。後來,費盡周折,我們才了解到這片土地屬於5家農戶所有,他們擁有此地的所有權已經有100多年了。又費了一些工夫,我們才找到這5家的主人,問他們願不願意賣地。他們很驚訝這種地方也會有人感興趣。它離雅典很遠,而且是貧瘠的石頭地,所以從來沒人覺得那塊地有價值。可是一聽說我們想買地,這幾家農民就以為這塊地或許是無價之寶,因此就漫天要價。我們討價還價,還宴請這5家農民,準備了烤羊羔和各種美食,請他們喝很多“拉其”(當地生產的一種白蘭地酒)。飯桌上,在一位矮小的雅典律師的幫助下,我們起草了一份契約,這些農民不會寫字,就在上麵畫了押。雖然最後這塊地價格不低,但是這頓飯還是發揮了不小的作用。這塊自古以來被稱為“科帕諾斯”的荒涼的高地,從此就屬於我們了。  阿伽門農宮殿的大門


    接下來便是聖殿的設計問題。雷蒙德覺得阿伽門農宮殿的平麵圖正好可以做樣板。他沒請建築師,而是自己雇了石匠和搬運工。我們認為隻有從彭特裏庫斯山運來的大理石才配得上我們的神殿,因為帕台農神廟那些雄偉的石柱就是從彭特裏庫斯山發光的山崖上開鑿出來的。不過,後來我們做了讓步,覺得山腳下的紅色岩石也可以。從那時起,每天人們都可以看到長長的運石的車隊,蜿蜒穿行於彭特裏庫斯山和科帕諾斯山之間的山道上。看到一車又一車的紅石頭卸到工地上,我們都很高興。


    最後,聖殿奠基的重大時刻終於到來了。我們請了一位希臘神父來主持奠基禮,還邀請臨近的農民來參加奠基儀式。


    老神父來了,他身著黑色長袍,頭戴黑帽,寬大的法冠上垂下黑色麵紗。神父要一隻黑色大公雞來做祭品——這種傳統自阿波羅神廟時期起就流傳下來。我們好不容易才找來一隻黑色的公雞,連同聖刀一起交給神父。各地農民和雅典的一些社會名流紛紛到來,黃昏時分,科帕諾斯山上已經擠滿了人。


    老神父神色肅穆,開始主持儀式。他讓我們畫出房屋地基的確切界線。我們就沿著雷蒙德早在地上畫好的一個四方形跳了一圈舞。之後老神父找到了離房子最近的一塊基石,在日落時分,割斷黑公雞的脖子,把鮮紅的雞血滴在那塊基石上。他一手舉刀,一手抓著雞,煞有介事地繞著地基走了三圈,然後開始祈禱。他先為建聖殿用的每一塊石塊祝福,然後又詢問了我們每個人的名字,開始禱告。在禱告辭裏,能不時地聽見母親、奧古斯丁、雷蒙德、伊麗莎白和我的名字。他每次都把“鄧肯”說成是“僧肯”,因為他“d”“s”不分。他反複勸誡我們要虔誠和睦地在此地生活,並為我們的子孫禱告。做完禱告後,樂師們便拿著希臘特有的古老樂器上來了。我們打開了成桶的葡萄酒和拉其酒,在山上點燃了熊熊的篝火,與當地的農民一起狂歡。


    我們決定永遠定居在希臘。不僅如此,我們還發誓,就像哈姆雷特說的那樣,以後永不結婚、“讓那些結婚的就保持現狀吧”等等。


    我們接受了奧古斯丁的妻子,但還是跟她保持些距離。我們自己在筆記本上製訂了一個計劃,規定了今後在科帕諾斯應遵循的生活準則,當然隻包括鄧肯家的人,這些準則有點像柏拉圖在他的《理想國》裏所描述的那樣。我們規定:每天用歡歌笑語迎接日出,然後每人喝一小碗羊奶來充實體力;上午教當地的居民跳舞唱歌,讓他們學會祀奉希臘眾神並換下那些難看的現代服裝;午飯吃點兒新鮮蔬菜,因為我們已決定奉行素食主義;下午的時間用來冥思靜想;晚上則在適宜的音樂伴奏下舉行希臘儀式。  柏拉圖,西方客觀唯心主義的創始人


    接下來就開始興建科帕諾斯的聖殿了。我們決定把科帕諾斯聖殿的牆建得同阿伽門農宮殿的牆一樣厚——兩英尺。開工很長一段時間以後,我們才意識到這項工程有多麽艱巨:需要的紅石量大,而且運輸成本高昂;工地附近方圓幾英裏幾乎沒有水源。


    可雷蒙德並沒氣餒,他雇了更多的工人來挖井。挖井的時候,偶然發現了好多古代文物。他認為古時候這裏曾是一個村莊,可是我認為這裏不過是一塊墳地。挖井取水以失敗告終,我們又回到了雅典,去求助神靈。我們從市政府弄來特別許可證,這樣我們就可以在月夜去禱告。我們養成了在狄奧尼索斯神廟的圓形大劇場中靜坐的習慣,在那裏,奧古斯丁背誦希臘悲劇裏的片段,我們就跳舞。


    我們一家人過著自給自足的生活,與當地的雅典居民不相往來,甚至有一天聽一位農民說希臘國王悄悄地騎馬來看我們的聖殿時,我們也不覺得稀罕。因為我們生活在另外一個世界裏,隻受阿伽門農、梅內厄斯和普裏阿摩斯等國王的管轄。  鄧肯在狄奧尼索斯神廟劇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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