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意識裏,其實我已經將他們都貼上了極度危險的標簽。


    走了將近十分鍾,前麵的人突然停了下來,我透過韓彩琳的後背,看到前麵出現了一個地洞。


    地洞像是被生生炸開的,邊緣還殘留著一些碎磚,一條粗大的繩子綁在地洞旁邊的鐵釺上,鐵釺深深地插入地下。


    可我不明白的是,如果發生爆炸,在地底的我為什麽毫無感覺,就算是爆破專家極其精準地控製爆炸當量,也不可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覺炸出那麽大一個洞口。


    那隻能說明,這個地洞並非今天炸開的,神廟的人,或者說韓彩琳的人曾經不止一次來過這個地下墓葬!他們到底在尋找些什麽?


    我心裏覺得,他們要尋找的東西,絕對不是左弘聖和我老爹,而是拓跋建木的墓葬裏的東西!


    甚至我還大膽地推想,左弘聖和老爹已經栽在他們手裏了!


    “下去!”韓彩琳低聲下令道。


    前麵的三個鬼麵武士抓住繩索,此溜溜的滑落下地洞,而後麵兩個鬼麵武士則走到我和韓彩琳後麵,意圖保護我們。


    韓彩琳看著我,讓我先下去,我猶豫了一下,說還是讓她先下去,她不露聲色地冷笑一聲,然後麻利地滑落下去。


    我回頭看看後麵流血不止的鬼麵武士,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武士刀,權衡了一番,放棄了砍倒這兩個武士,然後自己逃跑的想法。


    這兩個武士雖然傷勢比我還要重,可他們巋然不動的氣勢已經占了上風,別說我受傷,就算我沒受傷也不是他們的對手。


    無奈之下,我也抓住繩索,慢慢地下了地洞。


    地洞裏像個直井,一陣陣風從腳底下往上湧,吹得屁屁涼颼颼的,感覺這地洞沒個盡頭,落地就是陰曹地府一般。


    小心翼翼地滑落了十來分鍾,我的手臂已經支持不住了,酸麻到了極點,因為用力過度,後腰上滲出可怕的鮮血。


    我的臉都白了。


    不過還好,腳底終於是接觸到了地麵,而且周圍發出了強烈的探照燈的光芒,刺得我根本睜不開眼。


    手擋著眼睛適應了一下,我才看清楚周圍的環境。


    地洞的周圍都是探照燈,中間立著一個冰箱大小的水晶棺,血紅的水晶棺!水晶棺上連著六條銀白色的管子,管子像章魚的觸手,帶著弧度通往地洞的頂部。


    韓彩琳和鬼麵武士站在水晶棺前,五體投地,行著奇怪的朝拜禮。而我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一個人身上,那個人站在水晶棺前,背影佝僂,呆呆地看著水晶棺,就好像水晶棺裏是他前世的情人,可我一眼就從服飾認了出來,那個人就是左弘聖!


    左弘聖出現在了這裏,可並沒有發現我老爹的蹤影,我心裏開始不安了,我一直覺得左弘聖找我老爹尋找墓葬絕對的不安好心。


    可現在,如果我猜的沒錯,那水晶棺裏應該就是拓跋建木!而我老爹並不在這裏,是不是說明他遭遇了什麽不測?


    我不敢再想象下去,趁著韓彩琳和武士伏身朝拜的時候,我稍稍走近了一點。


    水晶棺就像一顆被強光照射襯托的紅寶石,裏麵裝滿了血液,一道人影靜靜地直立在水晶棺之中。看到那些血液,還有水晶棺上的六條銀色管子,我似乎知道了玉像的血液為什麽會消失了,我也猜測得出來,玉像內的血液到底在喂養一些什麽!


    我眯起眼睛,盡最大視力觀看水晶棺中的人影,想看看從頭到尾都沒見識過的傳奇人物拓跋建木究竟長什麽樣子。


    這一看,我的冷汗就下來了!


    水晶棺中的屍體,臉長得跟左炫明一模一樣!準確地說,水晶棺裏的屍體,就是左炫明!我腦子懵了,韓彩琳一直知道左炫明的屍身被藏在這裏,為什麽還要假惺惺地讓我帶著那座假的法身去換小惠?


    是我太高估了井野,還是太低估了韓彩琳?


    更讓我吃驚的是,此刻一直靜立在水晶棺前麵的左弘聖終於回過了頭,朝我投來一個和煦的笑容。


    而我卻再也笑不出來,燈光之下,左弘聖皮膚白皙緊致,臉色紅潤,頭發烏黑,沒有絲毫老態龍鍾的氣象,而像個三四十歲的中年人!


    第六十一章


    左弘聖轉頭笑著朝我走了過來,舉止之間充滿了蓬勃的朝氣和生機,枯木逢春,再次煥發光彩。


    韓彩琳和鬼麵武士恭敬地分開兩邊,朝左弘聖微微躬身,這個重獲青春如同重生一般的人物就這麽朝我走了過來,臉上的笑容反而讓我有點不知所措。


    “我不在的時候,多虧了你們守著鎮子和神廟,等事情過去了,我會讓你們都得到應有的好處的。”左弘聖輕笑道,像新登基的皇帝在許諾重臣一般。


    “我爸呢?”我並沒有理會他,覺得他的笑容實在太虛假,直截了當地問道。


    “你爸?你爸是誰?”左弘聖笑容凝固,不悅的說道。


    “別在我麵前裝了!我早就應該想到你會對老頭子不利,卻沒辦法阻止什麽,現在我隻想知道,你對我爸幹了些什麽!”


    我握著刀的手微微抬起,刀劍直指左弘聖,我的餘光感覺到韓彩琳身子微微動了一下,本想警告她一下,卻覺察到她暗中朝我輕輕搖頭,示意我不要輕舉妄動。


    “哼!你別不識抬舉!要不是你還有利用的價值,早就身首異處了!”左弘聖原形畢露地暴怒道。


    “長老...你答應過我...”韓彩琳走到我身前,低聲地求情道。


    “小琳!你怎麽就這麽死心眼呢!如今庚翰宰大勢已去,所有的東西都落入了我的手裏,跟著我做事,你覺得不會後悔的!”左弘聖像個語重心長的長輩一般訓斥了韓彩琳。


    “原來你也有份!”我拿刀指著韓彩琳怒吼道。


    “我為你老爹辦事已經十年了,我得到過些什麽?!庚翰宰這個人麵獸心的偽君子,你又如何能見到他真正的樣子!雨信,跟著左長老吧,以後你就會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好...”韓彩琳皺著眉頭對我說。


    “你閉嘴!你不說我還不知道,原來你背叛了我爸!我今天就是拚死也要殺了你!”我舉起武士刀,胸中怒氣化為無盡的殺意。


    鬼麵武士們紛紛唰然抽刀,隻要左弘聖一聲令下,就圍攻上來砍殺我!韓彩琳焦急地看了看左弘聖,然後朝鬼麵武士擺了擺手。


    “雨信,我為你做了那麽多,付出了那麽多,你真的一點都不記得了嗎?我所做的,絕對不比安茹萱少!我不斷地求左長老饒你一麵,既然你執迷不悟,那我就親手解決你!就算是死,你也隻能死在我手裏!”


    韓彩琳突然暴怒,一把抽出旁邊鬼麵武士的長刀,唰一聲朝我砍了過來!左弘聖朝那群鬼麵武士搖了搖頭,示意他們不要插手。


    我架起刀,格擋韓彩琳的下劈,沒想到她力道如此沉重,我的虎口被震得生疼,整條手臂都微微一麻。


    沒等我緩過氣,韓彩琳一腳踢向我的下腹,因為右臂有傷,我也顧不得許多,隻能朝左邊滾地。


    韓彩琳快步追上,揮刀再砍,我剛半蹲起來,又被一腳踢得往左邊滾,沒想到她翻臉如此之快,而且殺心異常堅決,刀刀致命。


    我心中怒火早已徹底燃燒,也不顧什麽招式,隻管拚命發泄,完全放棄了防禦,一頓胡亂劈砍!


    韓彩琳很快找到了我的弱點,一刀劃在我的右臂之上,好在傷口不是很深,但也痛得我全身顫抖,畢竟這是拚命。


    一個不留神,韓彩琳又是重重一腳,此時我已經被逼退到了左邊十米開外,身後就是石壁,到了退無可退的地步!


    看著殺意濃烈的韓彩琳,我吃力地抬起刀,身後石壁上是一個大大的混一教徽記,這個從一開始就出現的神秘符號,我想,能死在這個符號下麵,也算是一種有始有終,可惜沒辦法知道我老爹的生死,也無法報仇。


    想到這裏,我艱難地站了起來,打算朝韓彩琳刺出最後一刀,可此時我卻注意到了韓彩琳嘴巴微動,似乎在對我說著什麽。


    剛才她朝我衝過來的時候就一直不斷在無聲暗示著什麽,可我一直注意著她的刀,根本就沒多餘的心思去理會。


    直到現在才想起來,這個女人究竟在故弄什麽玄虛?她的刀勢緩和了許多,或許是因為我已無力抵抗,她也放鬆了,隻是不停地朝我做著嘴型。


    我捕捉到了這個絕好的機會,再也不想聽她羅嗦,刀鋒重重地砍往她頭上砍去!她臉色大變,可又突然顯現出毅然決然的表情,頭一偏,左肩硬是挨了我一刀,身子卻朝我撲了過來!


    巨大的衝撞力將我的身體撞得直往後退,後背重重地頂在石壁的混一教徽記上,又突然像撞破了一層塑料薄膜一般,阻力消失,韓彩琳重重地壓在了我的身上。


    此時我才聽到她在我耳邊說了三個字,跟我走!


    “不好!殺了他們!”我聽到遠處左弘聖暴跳如雷地吼著,然後看到被我撞開的那道石門轟隆隆地關了起來。


    韓彩琳並非想殺我,而是想引導我到這個地方,她是想救我!


    都說女人是謎一樣的生物,我跟她之間到底有些什麽糾葛?


    石門那邊很快傳來接連不斷的撞擊聲,顯然是左弘聖和鬼麵武士在撞那道石門,可石門巋然不動,也不知韓彩琳觸動了什麽機關。


    而此時的她迷迷糊糊地躺在我身上,肩頭的鮮血流了我一身!


    她明知道我這刀的威力,卻用硬抗一刀來救我,別說她假意要殺我,就算她真的背叛我了老爹,此刻我都原諒了她,起碼在心裏是這樣想的。


    我丟下武士刀,吃力地坐了起來,周圍一片黑暗,手電筒也已經丟失,我隻能掏出打火機,也沒顧上尋找什麽火炬之類的,直接脫下衣服點燃起來。


    火光之下,我看到韓彩琳緊閉著雙眼,臉色蒼白,緊咬雙唇,喉嚨裏發出痛苦的低聲呻吟,右手死死地壓在自己受傷的左肩傷口上。


    她的外套幾乎全被染紅了,我衣服還在地上燒著,根本就沒有什麽東西能給她包紮一下,短暫地思索了一下,因為她的手一直按在傷口上,無法脫下她的衣服,我當機立斷,用武士刀將她胸部一下的衣服全割了下來。


    我不斷說話緩解她的痛苦,然後讓她鬆開左手,用割下來的衣服死死綁住了她的肩膀。在她鬆手的一瞬間我看到左肩上駭人的傷口,心裏充滿了內疚。


    外套很快就燒完了,趁著還有一點火焰,我又將襯衫脫了下來,包在武士刀的上,做成一個簡易的火把,點燃了之後,我開始尋找附近所有能燒的東西。


    這石門後麵的通道好像是建造地下墓葬時候的廢棄通道,沒走多遠我就發現了一些腐朽的木板木料。


    大喜之下,我快速地將這些木板木料點了起來,然後回去將韓彩琳抱了過來。


    由於失血,韓彩琳的臉色蒼白如紙,不過還好,意識是清醒的。有了火堆之後,情況似乎有所好轉,她雖然痛得咬牙切齒,可總算是睜開了眼睛。


    我沒有跟她說過一句對不起,我也不打算說,因為我知道,一個能舍命救你的人,一句對不起或者謝謝根本就沒有任何的意義。


    “我們怎麽樣才能出去?必須盡快處理你的傷勢。”幫她擦去額頭上的汗,我在她耳邊問道,或許這才是最實際的。


    “我知道出去的路,不過現在還沒止血,要等我緩過氣來。”韓彩琳有氣無力地說道,我感覺她全身都在發抖。


    失血過多會造成體溫下降,如果得不到止血,那就會造成失血性休克,最後隻有一個結果,我心裏焦急萬分,可一點辦法也沒有。


    越是焦急,心就越亂,這一切來得太突然,連我都不知道自己為她慌亂是因為她舍命救我還是因為別的原因,第一次覺得自己那麽在意這個無法看清楚的女人。


    看到我焦急的樣子,她卻擠出了一個很扭曲的微笑,很不自然,但很美。


    我突然想到自己身上的繃帶,當即手忙腳亂地開始解下自己的繃帶。


    “你幹什麽!”韓彩琳想伸手阻止,可卻痛得無力行動,我的傷口一路上已經被折磨地不成樣子,繃帶被凝固的血液粘在了傷口上麵,這樣拆下來跟剝皮一樣痛苦,可我根本就沒敢顧慮這些。


    咬著牙硬是將帶血的繃帶給撕扯了下來,右臂和後腰的傷口很快就滲出了鮮紅的血液。


    “不要這樣...”韓彩琳又心疼又無奈地看著這一切,口中低低地拒絕,眼淚卻無聲地滑落下來。


    我移開她按著傷口的手,小心翼翼地將她的衣服脫了下來,外套和裏麵的小背心都被我割得隻剩下胸部以上的布料,我幹脆用她暗藏的小匕首將剩餘的衣物都切開,隻剩下那件黑色的胸罩。


    解開包紮著傷口的衣物,鮮血又流了出來,隻是不再像剛才那麽噴湧而出,可依舊觸目驚心。


    我快速地將繃帶纏緊她的肩膀,然後再用那些衣服切出來的布條層層包綁了起來,這才大鬆了一口氣。


    我身上的衣服燒光了,她身上就隻剩下一件黑色胸罩,兩個人都鮮血淋漓,沒有絲毫的曖昧春色,有的隻是說不出的苦澀和無奈。


    她嘴裏不斷低聲說著些什麽,慢慢地昏睡了過去,我查看了一下自己的傷口,流血不是很嚴重,忍著痛,又起身去找了一些木料回來。


    昏迷之中,韓彩琳開始說胡話,身子也不斷地顫抖,我摸了摸她的額頭,滾燙地要命,她卻冷得打哆嗦。


    猶豫了一下,我還是將她輕輕抱入懷中,靠著火堆,兩個人用身體相互取暖。


    人生際遇實在難以預料,我沒想到,這個女人會為我做出這樣的事來,更沒想到的是,我會為這個女人做這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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