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一個比較顯眼的證據是一張機打的飯店發票,落款是阿秀酒家。我找到阿秀酒家,並且見到了當初接待我的名叫招弟的服務員,她也給我提供了間接的證據,我來這裏吃飯的時候已經是鬼上身了。——通過她的指點,我來到酒店附近的一個小區,在1205房間找到一個叫常燦的人,沒有想到的是,那個常燦見了我以後立刻對我大打出手,從他的隻言片語裏我了解到我曾經打過他,並且提到跳樓的女孩子和他沒有什麽關係。


    “這件事情給了我又一個間接的證據,我越來越相信催眠結果了,就是說,我真的在那七天裏麵見過什麽鬼魂。在和姐姐交談的過程中,我隱約提到了自己遇到的困難,姐姐提醒我為什麽不找那個出租車司機談談,於是我打通了司機的電話,沒有想到的是,那個司機在半個月前,也就是我發生車禍的第三天被歹徒搶劫並殺害了。司機的死隱約讓我感到不安,可是我又不知道為什麽會感到不安。


    “接下來我再次去找常燦,可是他已經搬家走了,沒有留下任何線索。離開那個小區的時候我順道去阿秀酒家,打算看看招弟,服務員告訴我說,招弟已經回老家四川了。——其實招弟已經於前一晚因煤氣中毒,和另外兩個同住的女孩子死於非命,酒店為了不影響生意,嚴格命令服務員不得把這件事情向客人透露。如果當時我知道招弟去世了,必定會產生更大的疑慮,可能就此提高警覺,然而酒店的舉措卻在無意中給黃叔叔幫了個忙。


    “第二天,我憑借殘存的一點記憶找到小椿樹胡同裏的香椿樹洗浴中心,並在那裏找到了失去記憶的那七天裏麵的用我的口氣寫下的全部記錄。


    “那個記錄寫得非常精彩,我早就該明白,以我的水平根本就寫不出那麽好的東西,可是那個故事徹底打動了我,並且方方麵麵的證據都在告訴我,那裏麵講述的都是事實。從故事裏我也明白了,所謂跳樓的女孩並不是指紅藥,而是另有其人。因此,沒有半點猶豫,第二天我立刻啟程去尋找故事裏的阿蠻。”


    講到這裏,陳浩回頭看了看徐紫娟,他的眼神變得有些飄忽不定起來,而徐紫娟則早已羞紅了臉。


    黃玉生仍舊老僧入定一般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鄭天豪一口一口的啜著早已經沒有顏色的茶水,刑偵科長劉海生則百無聊賴的玩弄著一個漢白玉的鎮紙。


    “阿蠻的性情和記錄裏麵講述的幾乎一摸一樣,這更加讓我對記錄堅信不移。為了不讓阿蠻再次自殺,也為了讓她的母親安心,我決定立下一份遺囑,聲明等我死後,把所有的一切都留給阿蠻。——這沒有什麽不妥,我的命是阿蠻救下的,我可以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送給阿蠻來報答她的恩情,何況是死後的身外之物。


    “幾天以後,我再去找阿蠻,可是阿蠻和她的母親已經搬家走了,她隻是把她保留的那份遺囑撕碎了還給我,並且留給我一封很動情並且也很理性的信。


    “這件事讓我長出了一口氣,雖然阿蠻救了我的性命,並且我和她的鬼魂有過終身廝守的約定,可是我的確無法把紅藥放在一邊,現在阿蠻卻幫我解決了難題。


    “我找回了失去的記憶,現在重點是要找一份收入豐厚的工作來養活紅藥和我自己了,可是還沒等我正式行動起來,工作卻主動來找我了。


    “無論從工作經驗還是個人的成長經曆,我都不應該被列入浩然公司董事長親自麵試的人選,可是怪事發生了,新竹獵頭公司強力向浩然公司推薦我,於是我被稀裏糊塗的推到了父親的眼前。——接到麵試通知以後,我大致調查了一下,立刻覺出這件事情有些不合常理,我相信一定是獵頭公司那邊出了什麽差錯,可是畢竟這是一個不可多得的麵試機會,盡管對這份工作沒抱什麽期望,我還是按時來到了浩然公司。


    “麵試過程中,董事長,也就是我父親表現出了極度的震驚,因為我的身世非常像他失蹤多年的兒子。


    “父親是一個城府很深的人,他沒有貿然相認,而是耍了一點小小的花招,采集了我的血樣去做了親子鑒定。這裏我想問黃叔叔一句,其實在我父親做了親子鑒定以後,你本來就可以出手置他於死地了,為什麽那天你們沒有動手?”


    黃玉生冷冷的看了看陳浩,一言不發。他心裏想的是,我他媽的何嚐不想直接做了他?可惜當時曹子煌臨時生病休息,跟蹤鄭天豪的是趙元,這小子殺人根本就不在行,否則……


    “第二天,公司通知我再次和老總麵談,可是等我見到董事長以後,等來的不是工作機會,而是一個家財萬貫的父親。震驚之下,我忽然感到極端的恐懼,因為我嗅到了一股強烈的危險氣息。


    “為什麽會有那麽突然的麵試機會?為什麽我一站到父親的麵前就被認出來了?當陳浩是一個窮小子的時候,立下一份遺囑算不得什麽大事,可是陳浩突然變成了身價十幾個億的房地產大亨的獨生兒子,事情就大大不同了。在座的各位不妨設想一下,如果我父親忽然之間死於非命,然後我也撒手歸西,那麽父親的財產將如何分配?還給我的那份撕碎了的遺囑已經被我扔了,可那究竟是不是真的?如果我所遭遇到的一切都是別人精心布置的一個騙局的話,那麽當初我立下的那份遺囑此刻必然成了父親和我自己的催命符,我必須找出幕後的黑手。”


    黃玉生有些煩躁的抬眼看了看陳浩,又看了看女兒。他想說幾句譏諷的話,或者幹脆向鄭氏父子發一通火,可是因為感到不同尋常的心虛氣短,所以隻能選擇繼續沉默。


    起碼,女兒不會出賣他。


    “如果說有人騙取我立下了那份遺囑,那麽前麵發生的一切,包括那麽多人間接給我作出證明的那些事情就完全不再成立了。時間非常緊迫,不容我再從容應對了,父親和我隨時都可能被人暗殺,為了爭取到足夠的時間,我在大庭廣眾之下斷然和父親翻臉,父親氣得暈倒以後,我離開了公司直到那一刻,我才算真正介入了黃叔叔的棋局。


    “離開公司以後,我打了一輛出租車繞了個圈,斷定沒有人跟蹤我,於是我讓司機停在公司附近,時間不長,大家就扶著我的父親上車,往醫院開去,我一直跟蹤到宣武醫院,確定了父親入住的病房,就離開了。


    “對黃叔叔來講,事情發生得太突然,整個布局一下子就被攪亂了,他根本無法臨時做出應對策略。劉四海始終陪伴在父親左右,所以,我認為白天父親是安全的,可是因為父親根本就不知道有人要暗算他,所以沒有任何防備,那麽天黑以後他就非常危險了。


    “那個白天餘下的時間裏我找了個地方喝了一個爛醉——當然爛醉是裝出來的,在喝酒的過程中我不斷的思考,要怎麽樣才能找出幕後的黑手。當時我的大腦一片混沌,可是當真喝到半醉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麽忽然想起了我非常尊重的高中數學老師。王老師講證明題解法的時候,曾經這樣說過:當一道證明題出來的時候,你不要去管條件多麽複雜,一定好好好審題,然後仔細求證,求證什麽?你隻要能證明眾多條件中哪怕有一點不成立,你就贏了。


    “現在我麵臨的同樣是一道證明題,隻要我能從眾多紛繁複雜的事件裏找到哪怕一個破綻,那麽幕後的敵人就要露出馬腳。我明白,布局的人是花了很大血本的,此刻十之八九有人在暗中監視我,所以我的任何行動都不能隨便讓人看出來,於是我開始用極其隱秘的方式重新調查所有和我丟失記憶有關的人。那天下午我把有關人員都列了出來:出租車司機劉輝,在撞傷我以後第二天遭到搶劫謀殺;阿秀酒家的服務員招弟,見到我以後的次日回了四川老家,後來我知道她和另外兩個女孩子一起被謀殺了;大學老師常燦,也就是阿蠻的戀人,在見到我的次日也搬家走了;香椿樹洗浴中心曾經接待過我的女服務員李娜,接待我之後的幾天忽然辭職不幹了,事實上她是否當真接待過我還不得而知;燕子和連子峰隻出現在記錄裏麵,現實生活中我沒有見過他們;阿蠻和我匆匆見過一麵,讓我留下一份遺囑便迅速消失了……”


    聽到這裏,徐紫娟的臉色紅得發紫,陳浩抱歉的衝她笑了笑:“可惜當時你還不明白你爸爸的全盤布局,不然我相信你不會加入其中的。”


    紫娟感激的看了看她,可是等她看到父親蒼白的麵孔之時,她的臉色也再次變得慘白。


    “看上去一切都做得天衣無縫,可是所謂的天衣無縫就是最大的破綻。每一個出現在我的麵前的人都是經過精心布置的,而每一個人在我的麵前表演之後都匆匆退居幕後,有的是聽從導演安排遠遠躲開了,有的因為不太聽話或者根本就不能保留而被導演清洗掉了。所以,結論出來了:所謂的車禍是假的,我拿到的那份記錄也是假的,我根本就沒有見過什麽鬼,也根本就沒有失去過什麽記憶,事實的真相應該是這樣的:我被人用藥物迷倒了一個星期,而那些有關鬼魂、香椿樹洗浴中心等一係列零散的記憶必然是運用催眠術的結果。


    “我昏迷一個星期以後,在特定的時間,特定的地點被早已買通的出租車司機喚醒,黃叔叔算準了我必然要尋找那丟失的記憶,所以給我安排了一係列線索,每一個線索的結點都有一個早已訓練好了的演員對我進行一番表演。


    “當我懷疑這件事情整個都是一個騙局以後,其實隻要找個律師重新立下一份遺囑,再把新的遺囑公之於世,自然就破了黃叔叔的布局,可是問題在於就算我這樣做了,難保以後不再次遭到暗算。這個布局已經送了幾個人的性命,他難道會突然悔改,就此罷手嗎?絕對不可能,所以莫不如我給那個幕後的黑手來上一個反布局,大家好好玩上一局,逮住他不就一勞永逸了?因此,我做了一個可能讓父親和我都會送命的決定:陪您老人家玩下去。


    “父親住院的那天,到了半夜時分,我潛入宣武醫院住院部,換上醫生的白大褂進入307病房,用在手術室偷來的乙醚麻醉了劉四海。父親因為吃了安眠藥正處於昏昏欲睡的狀態,我強行讓他清醒過來。一旦父親認出了我,二話沒說就聽從我的安排偷偷跟我溜出了醫院。我們躲在一輛借來的麵包車裏,看著曹子煌潛入醫院,又看著他溜出來給黃叔叔打電話。原本我計劃想辦法弄清楚他究竟打給誰,可是考慮再三,為了不打草驚蛇,我隻是記住了他的相貌特征,沒有對他進行跟蹤。


    “我把我們麵臨的危險告訴了父親,著實讓父親嚇了一跳,經過短暫的商量,我們決定讓父親先躲到外地,把公司交給我打理。這樣做有兩個好處,首先,父親不露麵,我會非常安全;其次,暗算我們的幕後黑手十之八九隱藏在公司內部,我正好借此機會把他揪出來。我知道,姐姐和紅藥在我這裏已經很不安全了,於是在接任董事長職務的第三天,我找茬和姐姐吵了一架,把她趕回了豐潤。後麵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這裏我隻想把你們還不知道的細節講一講。”


    陳浩講了這麽長的時間,有些口渴,於是拿了一個紙杯倒了一杯冷水一飲而盡。


    “我替父親打理公司的那段時間,首先要解決兩個問題:徐紫娟是誰?那篇文章究竟是誰寫的?——徐紫娟必然是一個真實姓名,否則那個遺囑對她,對幕後的黑手就沒有任何意義,我決定先從她的身份入手。


    “我利用網絡搜索了一下徐紫娟這個名字,總共搜出三千多條相關信息。接下來我一邊研究公司所有中高層員工的檔案,一邊對這三千多條信息進行篩選,根據阿蠻的大致年齡,她的氣質以及我的直覺,最終我把目標鎖定在一個人民大學經濟學研究生的身上,這個徐紫娟在讀研三,馬上就要畢業了。我發電子郵件給一個搞計算機的朋友,請他幫忙侵入紫娟所在班級的網頁,於是我順利拿到了她的照片,就此確認了阿蠻的真實身份。


    “這是一個不小的進步,可是我沒有勝利的感覺。無論從她的社會經驗,還是我對她的第一感覺,紫娟都不屬於那種心機很深的人,她絕對不是那個一手策劃了這個布局的幕後黑手,那個總導演究竟在什麽地方?


    “接下來我開始研究那篇寫得很棒的鬼怪故事,幸運的是,那些打印紙我一直保留著。——最初我曾經懷疑那篇故事是紫娟的傑作,可是讀過幾遍以後,我確信那一定出自一個男人的手筆。


    “沒有任何相關信息,單憑幾十頁記錄要找出作者本來是件非常困難的事情,可是我隻用了差不多八個小時的時間就鎖定了那個叫秦漢遺風的網絡寫手。”


    聽到這裏,黃玉生的眉頭略微動了一下:這小子怎麽這麽能吹牛?


    “不信?”陳浩笑了:“我用的其實是統計學的方法。——寫文章的時候,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用詞習慣,換言之,許多常用詞在文章裏都有相對固定的出現頻率,作者不同,頻率自然不同。我把那份記錄掃入電腦,從中找出二十個常用詞進行統計分析,就這樣得到了原始的樣本數據。


    “你們大都看過那個鬼故事了,看得出來,作者滿有才氣。當時我把自己設想成那個幕後的黑手:如果我需要一份很能打動人的鬼怪故事,要到哪裏去找作者?第一答案就是:網絡!能寫出這樣故事的人必定在網絡上有些名氣,於是我在一家發表鬼故事比較多的論壇上找出五十個作品點擊率最高的作者,下載了五十份樣本,也就是他們的作品,同樣用那二十個常用詞對他們的作品進行分析,等我分析到第十二個寫手的時候,奇跡發生了,這個叫秦漢遺風的作者的那二十個常用詞的使用頻率和我得到的原始數據幾乎全部吻合。和我的判斷一致的還有一點,雖然不斷有讀者催促,可是連續幾個月來秦漢遺風從來沒有更新過自己的作品,布局的人必定花了大價錢讓他停止在網上露麵。


    “很快,通過網絡我找到秦漢遺風的聯係方式,然後跑到一個偏僻的街區利用公共電話給他打了一個電話,可是接電話的不是那個作者,而是……”陳浩戲劇性的向一直沉默不語的刑偵科長劉海生做了一個手勢。


    劉海生淡然向他點了點頭,似乎對陳浩的講述一點也不感興趣,甚至他根本就沒有看黃玉生一眼,盡管此刻黃玉生已經麵無人色了。


    “當時劉科長正在案發現場勘查,那個網絡寫手於前一個晚上被人割開了喉嚨。


    “劉科長迅速鎖定了我的位置,我還沒有放下電話就被便衣警察抓住了。到了公安局以後我才知道,我已經成了一係列謀殺案件的重要嫌疑人:出租車司機劉輝去世以後的半個月,我用紅藥的手機往他的手機裏撥過電話,說話吞吞吐吐;阿秀酒家的服務員招弟和另外兩個女孩子煤氣中毒的當天我曾經找過她;這個被割喉的網絡作家的屍體剛剛被發現,我的電話就打了進來。


    “沒有任何選擇,我隻能把自己遇到的一係列怪事和盤托出,並且把我所掌握的所有資料都提供給警方。劉科長的當機立斷,我在那裏呆了不到三個小時就獲得了自由,黃叔叔似乎對此沒有任何察覺,這讓我覺得很奇怪。”


    有什麽奇怪?那天監視你的趙元跟一個小流氓發生衝突,被抓到派出所訊問了三個多小時才放出來,他出來以後我才知道你在我們的視野裏失蹤了一段時間,也他娘的怪我太大意了,沒有想到你突然下車在路邊打公用電話的功夫居然會和警察攪在一起。黃玉生黯然的這樣想的時候,劉海生微微笑了:看樣子這個警校剛畢業的小趙當真是個人才,小流氓裝得滿像。


    “本來劉科長打算派便衣警察輪班對我進行全天候保護,可是這樣一來就容易在趙元和曹子煌的監視之下暴露目標,從而全盤打亂我們的計劃。我對他講了自己的推論,再三肯定隻要父親不現身,我就是絕對安全,最終我說服了他。


    “公安局的辦事效率高得出奇,他們很快查明了徐紫娟是隨母親姓的,她的父親就是浩然房地產公司的法律顧問黃玉生。”


    聽到這裏,黃玉生勃然大怒:“鄭兄,我實在聽不下去了,這純粹是誹謗,徹頭徹尾的誹謗……”


    陳浩冷然看著黃玉生,輕輕的豎起了右手的食指:“黃叔叔不要太激動,聽完了再發表意見不是更好嗎?”


    黃玉生氣急反笑:這小子太狂妄了,他講的有道理,但可惜全部都是推斷,沒有證據支持,這些推論其實跟放屁沒什麽兩樣。他冷靜下來:“小子,你繼續表演,我有的是時間聽,別怪我沒有提醒你,現在有這麽多人在為我作證,等你講完了,就等著法院的傳票吧。”


    “當初我買了兩部手機,一部給了父親,另一部自己留下,從他離開北京的那一刻起,我們隻用那個手機,並且隻用短信聯係。為了保密,我把手機設成震動模式綁在左腿內側。


    “黃叔叔是個聰明人,他明白要迫使我父親現身,最直接的辦法就是從我身上做文章,如果我遇到危險,再通過那些記者大肆渲染一番,那麽就算父親遠在天涯海角也會在第一時間趕回北京,因此他老人家策劃了毒蛇襲擊事件。他沒有想到,就在前天晚上趙元和曹子煌來到我的樓上,他們花高價租借的房間之前,我就收到了一條預警短信,那條短信來自一個陌生的號碼,提醒我無論如何不可以讓我的父親現身。等我打過去的時候,對方卻早已經關機了。


    “趙元和曹子煌試圖把毒蛇放到我的浴室的時候,我又接到了另外一條預警信息,是我的父親發來的,他告訴我小心,因為有人往我的浴室裏麵輸入什麽東西,可能是毒氣,也可能是什麽毒蟲。看了短信我猛然醒悟,父親壓根就沒有離開北京,這些天他一直都處於近在咫尺的位置保護著我。對麵樓房,那個渾身打滿石膏,整天坐在陽台一動不動的人一定是我的爸爸。”


    說道這裏,陳浩有些哽咽了,鄭天豪的眼圈紅紅的,他開心的看著兒子:這小子真是聰明得出奇,可惜阿梅不能看到他現在的樣子。


    “大家可能都很奇怪,第一條示警信息是誰發給我的?其實要找到這個人非常簡單,首先,能給我發出這樣預警的人必定熟知整個布局過程,其次,這個人必然從內心深處不讚同黃叔叔的做法,所以,那條信息的來源隻能是坐在這裏的徐紫娟。”陳浩衝紫娟笑著點了點頭。


    聽了這話,黃玉生大吃一驚,他用陰鬱的眼光死死的盯著自己的女兒,而徐紫娟則慚愧的低下了頭,她沒有想到這個看上去樸實的陳浩居然有如此深的心機,看樣子就算自己不發那個短信,他也同樣能逃過父親的毒手。這樣想的時候,自責的感覺稍稍有所緩解。


    “根據父親發來的信息,我推斷樓上可能要往我的房間裏麵放毒蟲一類的東西,黃叔叔隻想逼出我的父親,隻要我父親還活著,他絕對不會舍得要了我的性命,於是我將計就計,打開浴室的門。


    “蝮蛇的出現多少在我的預料之中,當初在東北林區工作的時候我很熟悉這種動物,所以很輕鬆就製住了它。本來我想弄死算了,後來想了一下,決定擠出毒液,然後才讓它在我的腿上咬一口,有時候為了把戲演得好一點,不得不做出一點犧牲。——做完這些,我才打了120住進了醫院。


    “在我住院的同時,警方開始秘密布控,和我同病房的三個病人都是便衣警察,收網的日子到了……”


    聽到這裏,黃玉生打了個冷戰:為了找到我,他居然甘願讓毒蛇咬上一口,這小子夠狠,我還真遇到敵手了!——對了,那天我也覺得他的病友有點怪怪的,原來都是警察,活該落到今天的地步,當時我早該有所察覺。


    “住進醫院以後,不出所料,大批記者闖入病房對我采訪,可是黃叔叔不知道的是,在此以前,趙元和曹子煌還有您已經在警方的嚴密監控之下了。警方監聽了你們的電話,掌握了你們的全盤計劃,然後決定將計就計,引蛇出洞。行動之前,劉科長請技術科的同事幫忙,按照曹子煌收藏的那把獵槍的型號、尺寸複製了一把幾乎一摸一樣的短柄獵槍。


    “曹子煌開車離開住處不久,就被一個便衣女警製造事端攔住了他的車,不遠處早就安排好的一個交通警察也開始注意這裏發生的事情,這就使得他不得不竭盡全力來應付眼前的危機,於是另一個便衣警察得以迅速潛入他的車內把獵槍掉了包。換過的槍裏麵同樣裝了兩發子彈,不同的是子彈裏麵隻裝了火藥而沒有鐵砂。


    “在高速公路上,曹子煌攔住了父親的車,先打倒了偽裝成司機的刑警,然後對父親的胸口扣了扳機。父親和刑警毫發無傷,曹子煌卻成了甕中之鱉。”陳浩樂嗬嗬的衝黃玉生點了點頭,震驚之下,黃玉生險些從椅子上摔下來:曹子煌沒死?那趙元一定也活著,完了……


    “曹子煌被抓之後,最初還想抵賴,可是等警察把他多年以前的案底以及他在一係列殺人現場留下的證據擺在他的麵前以後,他徹底崩潰了。這個人雖然大腦轉得不快,可是形勢卻認得準,他明白,就算自己什麽也不肯交代,黃叔叔您也終究無法逃脫法律的嚴懲,因此積極配合警方工作,按約定他給您發了一條短信。從曹子煌落網到他給您發短信,總共用了不到半個小時,因此壓根就沒有引起您的懷疑,於是您按原計劃派趙元去了醫院。


    “下午三點多,趙元偽裝成醫生,把劇毒的氰化物注入我的吊瓶裏,他沒想到,吊瓶裏的藥水根本就沒有流入我的體內,而是緩慢注入到了床下的一個瓶子裏,現在那個瓶子已經成為重要的物證了。


    “趙元離開醫院直接去了地鐵站,可是他不知道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在警方的監控之下,在長椿街地鐵站他被等候多時的警察推進了警車。


    “到了晚上六點多鍾,曹子煌撥通了您的電話,當您確認他們兩個人都在承德那所房屋裏麵以後,立刻用電話引爆了炸彈。您肯定不會想到:在趙元暗算我的同時,曹子煌已經交代了他們在承德租下的房屋的位置,承德警方很快就拆除了桌子下的那枚炸彈。您用來引爆炸彈的那個號碼被呼叫轉移到了海澱公安分局的實驗室,您引爆的不過是一個威力非常小的空包彈,而您親手製作的那枚簡易炸彈已經成為重要的物證,我相信那上麵一定有您留下的痕跡。”


    黃玉生的臉色蠟黃,臉上的肥肉神經質的抽動著,以至於連陳浩都覺得他有點可憐了。


    “劉科長知道您是法律界名人,有身份,有地位,不肯倉促收押您,所以才用了整整一個晚上來審訊曹子煌和趙元,等他們把所有的事情交代清楚了,才親自過來拜訪您。——其實這樣做對您也滿公平的,布下這樣的一個局必然很累,一局終了不讓您歇口氣實在有點不公道……”


    “夠了!”黃玉生怒吼一聲,雙眼血紅,這個陳浩居然談笑間就把自己精心布下的棋局破了,他恨不得活活掐死這個看上去自鳴得意的公子哥。可是他剛剛做勢要站起來,雙肩就被一雙鐵一樣的手扣住了。


    “黃先生,千萬不要太激動。”


    黃玉生回過頭來,慘然看著劉海生科長:“我輸了,輸得沒有話講,可是你們不該這樣羞辱我。”


    劉海生厭惡的看了看這個像軟體蟲一樣的胖子,心想這樣豬狗不如的東西還懂得羞辱的意思?


    門開了,兩名武裝警察走了進來。


    “你的故事講完了,我再來補充一些你們不了解的信息。”劉海生看了看陳浩:“假扮常燦的是一個不怎麽叫座的話劇演員,還有假扮徐紫娟的母親的也曾經做過幾部電視劇的群眾演員,根據曹子煌和趙元的供訴,已經抓到了他們,至於徐紫娟……”


    他表情有些複雜的看了看坐在陳浩旁邊那個麵無人色的女孩子:“雖然參與過一些欺詐活動,可是因為事後有悔改表現,並且積極對當事人預警,自然會得到從寬處理。鄭先生,還有陳浩先生,我們需要你們幫我們錄一下口供,你們——”他輪番看了看房間裏的幾個人:“還有什麽話要說嗎?”


    “小夥子,算你運氣好,誤打誤撞居然破了我的局。”黃玉生立起身,半是遺憾,半是惡毒的看著陳浩。


    陳浩笑了:“黃叔叔,您布下了一個天才的棋局,不過可惜的是,從您擺下第一枚棋子起,失敗的結局就已經注定了。”


    “笑話!要不是老天幫你……”黃玉生黯然的看了看女兒,心想就算女兒因為一時心軟向他發了預警信息,如果不是老天特別厚待這對父子,他們也早就成了九泉下的亡魂了。


    “唉!”陳浩重重的歎了一口氣:“您老是裝糊塗還是真的糊塗?精妙的布局隻能為您帶來最初的優勢,棋局尚未終了,勝負又有誰人可以預知?行棋之時您步步走的都是險著,把全部期望都寄托在一係列的詭計之中,所以,隻要任何一個環節出了哪怕半點差錯,失敗就成了必然結果。我敢於把我父子兩人的性命押到這局棋中跟您對決,是因為在我尚未踏入棋局之時就已經算出了您成功的概率。——實行反布局之前,我把自己了解的所有信息都寫在一張紙上,經過篩選,列出了整個布局中最重要的十二個環節,黃叔叔要想最終勝出,那麽這十二個環節必須做到絲絲入扣,每個步驟都應該按照您的預想順利完成。當時我認真算了一下,得出的結論是,您成功的概論不會超過百分之零點……”


    “去他媽的狗屁概率!”不等陳浩說完,黃玉生就打斷了他。


    “老鄭,你生的好兒子啊!”黃玉生用悲哀的眼神看著鄭天豪,然後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振作起精神,用一種落魄但仍舊頗有風度的姿態走了出去。


    媽的,當初在大學裏為什麽不好好學學概率?進入警車以前,黃玉生黯然的想。


    尾聲 團圓


    唐山城西陡河公墓。


    鄭天豪帶著陳浩和東兒久久的佇立在妻子的墓碑前,三十多年了,他有那麽多的話想對過世的妻子講,此時此刻,卻隻是哽咽的說了一句:“阿梅,我帶兒子和孫子來看你了……”


    說到這裏早已泣不成聲。


    陳浩不斷的擦著模糊的雙眼:從墓碑上的黑白照片看,母親那麽年輕,那麽漂亮。我幾乎從來沒見過您,可為什麽內心深處總是有著一個容留您的神聖位置?


    東兒懂事的站在爸爸的旁邊,敬畏的看著墓碑上的照片。


    “我要帶你們去看另外一個人,一個對我,對你們都非常重要的人。”離開妻子的墓碑,鄭天豪牽著孫子的手,一邊走,一邊側著身子看著兒子,自從找到陳浩,看到東兒,他忽然變得年輕起來,通過治療,頭痛病也有了明顯的好轉。


    “吳國琴,這是誰?”站在一個簡易墓碑前,陳浩疑惑的問道。


    鄭天豪歎了一口氣:“這個女孩子把我從昏迷中喚醒,自己卻付出了生命的代價。”等他講完了那段難忘的往事,陳浩不知不覺的低下頭來,拿出幾張濕紙巾,像在母親的墓碑前做的那樣,細心的擦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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