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朝寂寂漸涼春,癡算多情幾步塵。天女重來本無計,猶遺嗔笑枉沾身。


    《花朝寂寂》這一首詩無題目,所用天女散花之典十分平易說的是維摩詰與弟子傳授經法,天女將花籃中的鮮花灑向凡間,弟子身上便沾滿了鮮花,可是諸菩薩在座者,天花隨觸即落,不沾附於身。詩的作者是安陸故相許圉師的孫女許宛。讀來平常,個中確有宛轉不盡的意思寓焉。欲明究竟,不能不先說“天女”。


    此事出自《維摩詰經·觀眾生品》。明明是說天花之落與不落確有分別;但舍利弗的解釋卻另出機杼。當天女問舍利弗,何以有些花落、有些花不落的時候,以舍利弗所見,則天女之問已然落入“分別相”之思。所以,舍利弗答複“何故去花”之問是這麽說的“此華(花)不如法,是以去之。”將這段話再進一步解釋,是謂“若於佛法出家,有所分別,為不如法;若無所分別,是則如法觀諸菩薩華不著者,已斷一切分別想故。”花不沾身,是一個譬喻即謂:在佛法中,尚存有分別心的,乃是“不如法”;不存分別心的才是“如法”。


    不過,這隻是舍利弗與天女對話的發軔而已。許宛持此以為詩句,別有作意。“天女重來本無計,猶遺嗔笑枉沾身”一聯,有表裏兩義。從字麵看,天女原本無意投身人間,一旦重來,不免還是沾染了世俗的嗔笑。往深處看,就不能不往散花故事的後文之中琢磨。


    典故裏的天女,借由舍利弗的論斷:“結習未盡,華(花)著身耳!結習盡者,華(花)不著也。”經過幾輪迂回試探,直到天女迫使舍利弗說出一句:“解脫者無所言說,故吾於是不知所雲。這是“不知所雲”四字出處,卻與後世之俚言俗意不同,舍利弗是在解釋:得了道的人言語道斷,心行處滅,無話可講,於是才說“佛說不可說”。


    可是,難道說“結習未盡”與“結習已盡”就不是出於分別心的判斷了嗎?天女繼續追問“解脫”的奧旨,所問極是犀利:“言說文字,皆解脫相。所以者何?解脫者,不內、不外,不在兩間;文字亦不內不外,不在兩間。是故,舍利弗!無離文字說解脫也。所以者何?一切諸法是解脫相。”


    此問大哉!說穿了,天女就是反詰那舍利弗:不立語言文字,就算解脫了嗎?以傳法證道的常態而言,語言文字就像是助人過渡的橋梁或舟船,盡管過河拆橋、舍舟登岸,不還是要借助於語言文字,才能解脫嗎?“佛說不可說”不過是一種讓人不拘泥於語文、不執著於字句的說法,持此以回避論理,隻見其無,不見其有;徒作空論,反增妄想,已然落入了偏倚之見。


    舍利弗一時不能作答,索性變換話題,將“立文字”與“解脫”之辯扭轉為“實踐”與“解脫”之辯。他道:“不複以離淫、怒、癡為解脫乎?”


    離淫、離怒、離癡是出家人修行之大旨,這一句反問,似乎是指責天女:若說“解脫”這境界無離文字,而“一切諸法是解脫相”,那麽,盡從文字求解脫則可,不用出家也能成佛嗎?


    天女所答更妙:“佛為增上慢人,說離淫、怒、癡,為解脫耳;若無增上慢者,佛說淫怒癡性,即是解脫。”


    佛門俱舍論有七慢之說:通說謂己勝於人者,皆稱為“慢”。其中第五為“增上慢”,指“未證得聖道而謂已證得者”。這話深刻地質疑了麵前的舍利弗—這位身為釋迦牟尼前輩而在列為弟子的修行者—並且將論理的層次再推進一層:如果把淫、怒、癡視為人性內在“增上慢”之心的外顯、表象,真正透過踐履修行所解脫的,應該是內在而更幽微的“增上慢”心;若是本來沒有“增上慢”心的,則佛所立的語言文字,便是直指淫、怒、癡的本質(性),這也不能不說是某種形式的解脫。換言之:若要透徹理解淫怒、癡之性,仍舊非立文字不可,這也就不是持戒修行的實踐而已仍然可以說是一種不離於語言文字的解脫之道了。


    這一場辯論終於結束,舍利弗棄甲曳兵而服善,仍勉強發感歎之詞,不意又露出了論辯上的破綻:“善哉,善哉!天女!汝何所得?以何為證?辯乃如是!”


    天女持論並未稍懈,臨了還是當頭給了舍利弗一棒喝,道:“我無得無證,故辯如是。所以者何?若有得有證者,即於佛法為增上慢。”


    論道以機鋒過人,的確常令耳聰目明之士感覺痛快。許宛很能賞味這痛快,可是她熟讀《維摩詰經》,並不隻是為處處迸發激揚的辯智所吸引,而是因為“天女”的本性。


    《維摩詰經·觀眾生品》敘述到此,一直沒有形容過天女的本相舍利弗卻忽發一問:“汝何以不轉女身?”


    這本是令許宛困惑的一問。此問可以從完全相反的兩麵作解其一是:“汝何以常保此女相,而不轉為男子之身?”也可以解為“汝何以常保此男相,而不轉為女子之身?”


    其驚人之處,在於讀經者會赫然警覺:前此所述“天女”二字竟為讀經者毫不懷疑其為女身之人。然而,“天女”便一定是女身嗎?這時,天女的答複也出人意表:


    “我從(入維摩詰室)十二年來,求女人相,了不可得,當何所轉?”


    這話,既可以解釋為:“我的確是女身,但是十二年來,仍求而不解女相。”更可以解釋為:“我的確是男身,但是十二年來,仍求而不解女相。”天女即使看似回答了舍利弗的詢問,仍未坦言其本性究竟是男是女。這樣故作曖昧,正是不要人從“相”上分辨男女。從而,天女接著反問:“譬如幻師化作幻女,若有人問何以不轉女身?是人為‘正問’不?”—這是一個合宜的問題嗎?


    舍利弗的答複是:“不也。幻無定相,當何所轉?”


    天女立刻以子之矛、攻子之盾,道:“一切諸法亦複如是,無有定相。雲何乃問不轉女身?”


    天女不但毫不假詞色,步步逼問,還施展神通,將舍利弗變成了天女自己的模樣,而天女本身則變化成舍利弗,並且報以先前對方的疑問:“何以不轉女身?”


    舍利弗當即以天女之相而答複道:“我今不知所轉而變為女身。”


    天女從容不迫地答道:“如果舍利弗能轉此女身變成男身,那麽一切女人亦應當能轉成男身。如果舍利弗本不是女人,而示現是女身,那麽一切女人亦本不是女人而示現是女身。所以佛說,一切諸法不是男也不是女。”


    回顧許宛《花朝寂寂》這首詩,作於開元十五年春,之所以有感而吟成,應該是在另一出自崔滌之手的七律抄遞到府之後。崔滌的信劄先在許宛的父親許自正手上勾留了幾日,才讓她過目。其字句如此:


    琴心偶感識長卿,緩節清商近有情。脫略鸘裘呼濁酒,消淹蠶篆作幽鳴。蕭牆看冷雙紅豆,病雨聽深一紫荊。滴落風流誰拾得,曉開新碧漫皋蘅。


    司馬相如與卓文君舊事世人熟知,言在古而意在今,當是指有一才士,或將於來日登門,不免有琴挑之行,頗可留意雲雲。隻是當下無人能會得:詩中所說的“鸘裘”,正是司馬承禎派遣門下行走道者齎往金陵、相贈於李白的一領紫綺裘。


    接到崔滌的詩信,似乎是得著了為許宛議婚的暗許。於是在接下來的幾天之中,許氏、崔氏和郝氏三家各為東道,相互走串商量,往來相當緊密。無論如何,這是必要的禮節;仍是為了許宛之前兩次不了了之的議婚,卻都關乎各家的體麵。


    即此不能不從安州郝氏說起。


    安州郝氏,世出公卿宰輔,郝處俊一支,最為顯貴。昔年郝處俊二娶龍氏、彭氏之女,共生五子,諸子各傳一經,號稱“郝氏五經”。日後除四子朝瑞一支仍然勉承朝廷事功之外,大多沉跡下僚,無籍籍名者多矣。


    郝處俊長子郝北叟喪子象猷,不得已,由當塗丹陽郝氏的少年郝知禮承祧入籍安州之家。有人以為那一次議婚原本逾越了倫常—雖說郝知禮為旁郡別宗之子,但若細究起身份來,畢竟要算是許宛的晚輩。不過,另有一說,言之者鑿鑿,卻說是郝處俊的墓葬出了紕漏。


    傳聞郝處俊喪葬事完畢,有一書生過其墓,長歎一口氣,道:“葬壓龍角,其棺必斫。”日後其孫郝象賢,坐大逆不道之罪,果然被武氏毀壞了郝處俊的墳塋,劈露棺槨,焚燒屍骨,慘烈不言可喻但是人們發現:郝處俊發根侵入腦骨,皮毛托附骷髏,無不嘖嘖稱奇,數說這真是貴相之人。


    彼時郝家有老仆,趁人驚視皮毛髑髏的異象之際,卻從斫開的棺木之中揀出了一囊物事。


    據說在高宗鹹亨末年,有胡僧盧伽阿逸多者,受詔炮製長年藥,藥配成了,高宗皇帝正欲吞服,郝處俊卻出言攔阻,說:“天生壽數於人,修短有命,未聞萬乘之主,輕服蕃夷之藥。”


    接著,郝處俊還舉了一樁情況相仿佛的近事為例。那是在貞觀末年,太宗令婆羅門僧那羅邇娑寐依其本國舊方合成長生藥。胡人的確像是有些詭秘的門道,四處征求靈草秘石,曆年而成。太宗服食之後,既無異狀,也無別效,未幾且就頓然衰老將死。彌留之際,禦前名醫束手,竟不知道該如何診治調理。彼時朝議洶洶,不免歸罪於胡僧,要將那羅邇娑寐加以顯戮;又擔心這麽一來,反而彰顯了天朝大國英明聖人的愚闇,授人以話柄,貽笑於異族,那就連治理夷狄的政務都不好辦了。郝處俊語重心長地奏道:“龜鏡若是,惟陛下深察。”


    高宗皇帝果然接納了他的意見,可是卻將盧伽阿逸多給炮製的長生藥送給了郝處俊,笑道:“卿若不豫,或不吝當試此。”郝處俊為人行事光風霽月,坦蕩無私,當然沒有吃那胡藥。然而,藥畢竟是聖人欽賜之物,隨身合葬,終究表示不忘皇恩。


    開元六年郝知禮暴卒於街頭之後,有人惋惜不已地說起:卻怎不曾一試那囊胡僧藥呢?若是及時喂服了,說不定還就挽回了郝知禮的一條性命。傳言四散,枝葉紛披,久而久之,已經不辨首尾,人人隻道郝氏秘藏家傳,有長生藥一帖。而這一門上上下下幾十口人,既不應承,也不辟謠,似乎還真是守著這麽一囊藥,或是待價而沽麽?


    三年之後,就是二度來議婚的崔氏之子崔詠了。


    先天二年,李隆基鏟除太平公主,崔詠的伯父崔湜被宮人所譖控以毒害皇帝的重罪,蒙賜死,自經於荊州擲甲驛。崔詠的父親崔液則懼禍及己,舉家分路逃亡,一時間父子離散,不知所終。


    崔液,字潤甫,乳名海子,狀元出身,詩文婉麗纏綿,可是膽識極淺小。一旦被禍,惶懼尤深,隻身寄居於郢州的友人胡履虛之家,連名字都另起了。稍後聞道朝廷兩度大赦—第二次赦詔公告天下時,還一並改了年號,是為開元一朝,萬象更新,和氣可掬—崔液這才小心翼翼恢複舊名,並暗地裏打聽失散的家人下落,卻遲遲不敢回京。


    就這麽蹉跎到開元五年二月,天子駕幸東都,三赦天下,崔液才決意返回朝廷。可是人算不如天算,他畏首畏尾、默觀靜待多年,不意卻在最後一程路途之中,心血暴溢,突然過世。其子崔詠服喪期滿,竟無家業可繼,在族親的催促之下,便就郢州、安州、荊州等地到處遊曆,遍幹戚友。好容易經郝氏撮合,大力揚說稱道當年崔仁師以一篇寬刑之文,影響廣遠,早有厚澤大恩於許氏是以許自然射獵殺人一案,並未波及許自正一門,這何嚐不是福根早種的吉兆呢?


    總而言之,算是牽絲攀藤地說成了和許宛的親事。孰料就在行“雁奠”之禮的當下,那鴻雁奮翮一擊,竟然啄瞎了崔詠一目對於家道頹唐不振的崔氏而言,真可謂雪上加霜了。


    自及笄之年初議婚約起,兩番姻緣破毀,計已近十載,風雨人言,不可說不折磨。許宛度日平淡,讀經作詩,逐漸從那“男有分女有歸”的古訓之中解脫出來—她隻道自己為示現女身,而未必便是一女子。如此說來,“天女重來本無計,猶遺嗔笑枉沾身”這一聯詩意的內在,原來是要更徹底地將自己從“女身”之中得到解脫。


    這根柢的透悟,使得許宛從生活的許多方麵洗除了女子的麵貌。經年累月下來,微小的變化逐漸顯著起來。她去珠飾、卻綾紗,將過往成套的錦繡半臂衫、對襟窄袖襦、泥金帔巾、雲頭緞鞋等一一分贈了仆婦—甚至還辭退了幾個貼身侍奉的婢鬟。不隻此也,許宛還為自己獨居的閨房命名為“蘅齋”,取意於漢代古詩《新樹蘭蕙葩》,其詩雲:“新樹蘭蕙葩,雜用杜蘅草。終朝采其華,日暮不盈抱。采之欲遺誰?所思在遠道。馨香易銷歇,繁華會枯槁。悵望何所言?臨風送懷抱。”蘅即杜蘅,這種香草難得一見,終日采其花,至暮所得不足盈抱,則其孤寂寥落可知。


    郝知禮暴卒是在開元六年,不朞年,三千餘裏之外的河南道來了一僧,年約三十有餘,遍身塵垢,滿麵風霜,一頭披肩的長發,披覆著勞頓憔悴的容顏。然而郝氏門中長者,無不驚愕異常:熟視此僧麵目,竟然與三十年前以大逆之罪遭支解之刑的郝象賢一模一樣。


    僧自呼為“塵吼多”—亦即俗稱的“頭陀”;說是來自萊州掖縣晏平仲故裏。這地理一經道出,郝家族親更是人人喜淚盈眶了。平仲故裏為彭氏聚居之地,而彭氏,恰為郝處俊再娶之妻的郡望—當年郝象賢被禍,其妻也身遭顯戮,但是繈褓中有一幼兒,為郝象賢庶母的家人攜去藏匿。由於這嬰孩出生尚未彌月,還來不及報錄“公驗”,取得身籍,偏逢大難臨身,就此而成了“逋逃人”,又名“浮逃人”。像這樣的野人,勉借度牒,寄身僧院,想來也是隱姓埋名的不二門徑。


    塵吼多麵上不露哀樂,開門見山表明心意,他是為了那一囊藥而來的,所說的話簡要而冷清:“侍中故物,發塚而得,乃是天意必有悲願未完,須以此物舍人。”


    家人延之入府,塵吼多隻是不為所動;仆婦們開門奉茶舍飯亦不飲食。郝家中門以內有一株數百年的銀杏,根幹粗可數十圍繁枝出牆,葉蔭滿地,他便取樹蔭下站定,日夜禪定,雙掌合什兩目深瞑,再問他任何言語,俱不作答;更不理會過往人等指點喧笑;仿佛打定了主意,囊藥不到手,便不離去。


    如此僵持了月餘,直到有一天,崔詠來拜,他才微微睜啟一目略視其出入,歎了一口氣,還是沒有片言隻語。兩年以後,由三姓族長安排的親事粗成眉目,未料納采之時,崔詠被大雁啄瞎,塵吼多早就不知流浪到何方去也。坊巷間卻爭傳起他當時那看似頗有意味的顧視與喟歎—莫非郝處俊那一囊隨葬埋沒、複發塚而重見天日的長生藥果然有些未完的功果?


    恰似時序更迭,不失節度,崔詠眇其一目過後不到一年,人也癱廢了。那是開元十年的春天,塵吼多又神不知、鬼不覺地回到安陸,還是那一番索討長生藥的言語,依舊銀杏蔭裏,依舊住姿禪定,不應塵囂。


    郝家人越以其人其情為蹊蹺,便越不敢搭理,隻能盼想他來來又去而已。事為許宛得知,忽一日拂曉乘輿而至,就在樹蔭下與塵吼多攀談起來。


    “頭陀來意如藥何?”


    塵吼多仍舊緊閉雙眼,答道:“取以施人。”


    “便知此藥真延命耶?”


    “然。”


    “今有崔氏子驚瘋癱廢,可以此藥瘳救乎?”


    塵吼多微一頷首,道:“敢不盡力?”


    “奴便為頭陀取之。”


    許宛言出而諾踐,隨即報門而入,隻辨一理:彼長生藥真偽不明,於侍中郝處俊一世之令名實乃有損;若這藥根本不能延人性命,則當年苦諫聖人勿用,就確實是有卓識的;反而言之,若這藥真能使人長生,則侍中寧全其死事而不服食,也是大節楷模。總之,知其然甚乃知其所以然,總比墨守一囊,任由裏謠造作、眾議紛傳來得好。談論不移時,許宛便說服了郝氏族人,將那一囊藥發付了門外的塵吼多。


    這一裹庋藏多年的胡僧藥囊原本不加縫紉,全由細密的折疊綰紮而成。無論是當年在宮廷之中,甚或是日後重發於地下,都不曾開啟過。此番到了塵吼多手上,臨街當空一抖擻,黃綾八開,裏頭是九粒徑可二寸的烏珠蠟丸,滿持雙捧,登時異香噴薄,洋溢百數十丈。


    塵吼多原隻湊近蠟丸嗅聞、辨看,口中喃喃,像是在述誦著那丸藥的材質成色。接著,卻在眾人驚呼聲中,捏碎了其中一枚的蠟裹,指沾泥瓤,以舌尖試其味。這還不算了事,塵吼多更有驚人之舉,忽而一仰臉,便把那剝落了蠟封的丸藥塞進口裏,挫牙叩齒咀嚼起來—嚼了片刻,吐出渣滓略事觀看;複嚼之,再吐之,如是者三。三過而後,吐出來的渣滓就不成模樣了,塵吼多渾不措意,隨手拋擲而已。


    就這麽一丸嚼罷、再嚼試一丸,嚼到隻剩下一枚了,黃綾重新包裹,舉手過額,捧付許宛的輿伕,塵吼多道:“崔氏子得此可以瘳減矣。”


    許宛一展眉,笑了,道:“頭陀得其方耶?”


    塵吼多放聲大笑,掉臂邁步而去,一麵揚聲道:“小娘真大菩薩願行!此方非等閑業;三十年後,能活千萬生民之命!”


    就在長街轉角之處,塵吼多留下了在安陸的最後一瞥身影他雙掌合什,遠遠地回頭對許宛一揖及地,再昂身而立之時,朝東方天際順手一指。許宛順他指尖看去,此日天象真個不尋常:日高近三竿,可是較低處的天壤之間,還有一彎薄如雲煙的新月和一枚啟明星—俗呼太白金星的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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