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上海這幾天還挺掛念一個人的,他是我在香港的主治醫師——馬大夫。第一次看到他就倍感親切,我給自己的理由是在《射雕》中有很多騎馬的戲,雖然這和姓馬的大夫沒有什麽直接的關聯,但還是有相見恨晚的感覺。這位仁兄身材相當魁梧,很對得起他的姓氏,臉龐卻分外清秀,舉手投足之間有一派儒雅風範。他的英語講得很好——尤其在用到專業術語時說的英語——因為我聽不懂——總之綜合看來不枉我對他相見恨晚的情感投入。


    記得到香港沒幾天,這位馬兄就給了我一個下馬威——拆線!!!


    那天一早馬就來到我的病房,有條不紊地進行著準備工作。我舒舒服服、四仰八叉地躺在病床上,頭頂上懸著一盞射燈,相當刺眼。閉著眼睛都能感受到光線的強烈。有那麽一陣子感覺自己是在舞台上,一束追光照著自己,即將要開始一段激昂的內心獨白。隻是在這種燈光下說台詞往往會有噴泉的效果,建議和我一樣帶著牙箍的朋友不要輕易嚐試……


    “會有些疼。”馬輕輕示意我要開始了。


    照理說他也在射燈所及範圍之內,開口講話也會有同樣的效果,無奈我閉著雙眼看不見水珠,臉上神經也傷得七七八八,就算雨潤萬物我也全然不知。暫且忘卻那令人不快的舞台遐想,因為超級的疼痛即將來臨。


    曆來拆線是不打麻藥的,就算想打也沒人會響應。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顯然這準備遠遠不夠。之前在化妝間有拔眉毛的經曆,那個痛會讓你不自覺地淚如泉湧;曾經也在女朋友的威逼利誘之下滿足她的不知是什麽的神經質欲望,在我光滑的臉上擠那些眼不見為淨的痘痘,那種痛是憋在心裏又無處發泄的。而此時的痛較之前兩者,那真是大巫見小巫!我左手握著右手,上牙咬著下牙,腦中浮現的是關雲長拔毒箭,刮白骨,煮酒對弈,談笑風生的場景,又想到劉伯承無麻醉,眼中取彈片的故事,頓時覺得自己也是個了不起的英雄人物,將被後人歌頌敬仰。可是沒料到眼前立刻又閃現出《大話西遊》裏周星馳咬著木棍,叉開雙腿被眾人踐踏的畫麵,霎時一行熱淚從眼角滑落。


    “我知道很疼,忍一忍,馬上就好!”我就說馬大夫不錯,還知道及時地安慰我。共同與我經曆苦難的還有一位樣貌俊俏、年輕美麗的護士小姐。雖然我心裏覺得她應該見多不怪,冷血無情,但還是想在美女麵前表現一下本人英勇的一麵,始終沒吭一聲,甚至露出了有史以來最假、最虛偽的笑容。結果讓馬受驚了,刀鋒一歪,把我打回原形。


    最疼的部位是上眼瞼的一排細小的針腳,真是鑽心刺骨般的折磨。那一刻,我又想起了一個人——打翻羊肉爐的那位台灣同胞。這位大哥除了忍痛,還要忍辱,其經曆之慘豈是我能相比的?心中豁然開朗!


    “好了,結束了!”聽馬一聲長嘶,我如釋重負,全身虛脫。關雲長、劉伯承、周星馳一一向我致敬告別,打翻羊肉爐的台灣同胞也側身騎著馬緩緩離開了。追光燈熄滅,我無比幸福地睜開雙眼,發現大家敬佩的目光,心中掠過一絲得意。馬大夫微笑著拍了拍我的肩膀,護士小姐哪兒都沒拍,隻是告訴我線沒有拆完,還留了一部分改天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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