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母親的恩人


    東西的特別,在於對不同人的意義。


    而拉胡之於李哲謙,就顯然異於一般意義。


    李哲謙也不與他抬這個杠,很輕巧地帶過了話題。


    白夜不是那死纏爛打之人,看到他這個樣子,也就算了。他站起來,李哲謙立即瞥向他:“你又要去哪。”


    白夜當然是要去找藍曉,但他料不到李哲謙會問,所以便立在了那兒,不一會兒反問:“拍賣不是晚八點麽。”言外之意現在的行蹤總該是自由的。


    李哲謙眼睛危險地眯起來:“你又準備去找她?老白,你能不能不要這麽糊塗。”


    白夜不準備再跟他磨牙,轉身自顧走了。


    李哲謙在他身後涼颼颼地說道:“我是想跟你說,我已經訂好了明天早晨飛離桑海的機票。”


    白夜頓住了腳步,片刻後,微微偏過頭去:“你就不怕今晚出現什麽意外,走不了?”


    李哲謙有點冷笑:“任何意外都和我無關,隻要拿到佛牌,哪怕這裏塌了天,我也不會讓你多留在這裏一分。”


    聽他這陰陽怪調的話,白夜心裏波動了好一會,才給壓下去,淡淡回道:“我也希望一切順利。”


    說著頭也不回就走了。李哲謙捏著杯子,整個人顯得有些冷漠。


    藍曉打開門看見白夜,下意識回頭看了看牆上掛鍾,回頭道:“我記得拍賣會是八點。”


    白夜含笑:“我想問你一點事。”


    藍曉微微訝異,讓他進來了。


    白夜掃了一眼房間,雖然現在還很早,但是藍曉早已把房間收拾的井井有條,屋中沒有任何多餘亂放的東西。簡單來說,像極了一個女孩子的房間。


    白夜轉過身,看見藍曉正睜大眼睛看著他,那眼裏似乎在好奇地對他發問。


    白夜笑了笑:“雖然這個問題可能有點唐突,但我還是想知道,你口中的沈書倫,和你有什麽關係,你又為什麽要找他?”


    藍曉顯然一愣,她也許完全沒有料到白夜這樣直白的問話,因為太直接了,反讓她有點懵。


    白夜看著她微笑。


    他的笑容是有種魔力的,就像當初毫不設防的小雨看見之後,就下意識會對白夜敞開心扉一樣。


    藍曉認真看了他一會,麵上沒有什麽喜怒:“既然知道唐突,那你還問?”


    白夜略略垂下了眼眸,看向窗外:“原本我也沒有什麽好奇心,隻是後來,看見你竟然因此受傷,就真的想知道這其中,究竟有何原委了。”他語速很慢,但是卻有種敲人心田的感受。


    藍曉其實被他這些話說的有些心裏發怔,這人怎麽感覺,是在關心著她麽。她亦沉默片刻,說道:“白先生,你我萍水相逢……”


    又是熟悉的這句話。


    而且欲言又止,一切盡在不言中。


    白夜看著她,心裏泛起細密的針刺感。他說:“我明日就會離開。”


    藍曉震了一下。


    白夜目不轉睛盯著她看:“我這次來桑海,是為了我的朋友,今天晚上的拍賣,他就會拿到他想要的東西。我們會立即離開。”


    藍曉眸光微顫,仿佛有些不知如何應。


    白夜看著她苦笑起來:“人有秘密,其實是件辛苦的事。既然我們萍水相逢,而我也即將離開,你或許可以將你的秘密告訴我,也許你會感到輕鬆點,而我,也並不會再有機會說出這個秘密。”


    藍曉呆呆看著他,白夜說這些話的時候,目光一片暖意,任誰也能體會到那目光背後的真意。


    對一個此生可能永遠不會再見的人,說出自己的秘密。從某種意義上看,這真的是永無後患的法子。就像有人會找個沒人的地方大哭,或者對著行走的路人,哭訴出心中悲傷一樣,他們心底下意識知道,這一種安全的宣泄方式。兩全之法,能讓自己得到解脫,也不必擔心對他們毫無所知的陌生人會傷害到他們什麽。


    藍曉垂下了眼眸,她的麵龐上有著一種空茫感,片刻後唇角才掀起一個淡笑,望著白夜咬字說道:“白先生,我也對你一無所知。我覺得相比起來,你看著更加神秘。”


    白夜看了她半晌,緩緩道:“我並不叫白青鬆。”


    藍曉眸內一跳,像是又被他驚到了。


    她剛說對他其實一無所知,他就一本正經告訴了他,他的名字其實不是真的。


    就像是一種變相的坦白一樣。


    藍曉第一次有些無所適從,麵對這樣一個男人,她發現完全不知道他到底想要幹什麽,就好像,他真的隻是出於關心她而已。想刨根問底的知道這背後的事。


    可是,他為什麽要關心她呢?誠如他所說,他們不過是偶爾相逢的陌生人……


    藍曉發現自己讀不懂白夜,在他一直看著自己的目光下,她甚至有些失了冷靜:“那你叫什麽?”


    白夜看了她良久,緩緩道:“今晚拍賣結束以後,你如果真想知道,我就告訴你。”


    藍曉不解了,為什麽還得等拍賣結束以後?她看著他,卻更加迷惑。


    白夜的眸光漸漸深邃,藍曉恍然了,他現在,隻想知道她的秘密。


    白夜其實是個這般堅持的人,從他外表是看不出。兩人這般對視的情形,忽然就讓藍曉想起不久前他們揮拍子互相打球的情景,白夜說的話記憶尤甚,那個時候他就說,和她交換秘密。


    又是交換秘密嗎?


    藍曉發現自己其實堅持不過這個人,而從她內心深處,更是對這個人不知為何的就有著一股信任。


    ……


    那是十年前的往事,藍曉的母親紀婷,和一眾登山隊上了一座不知名的山,但是因為紀婷缺乏經驗,加上那座山的地形出乎事先意料的險峻曲折。等到了一處山穀的時候,紀婷就發現,她和夥伴走散了。


    當時在半山腰,四麵無人,紀婷有些慌,她甚至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走才是正確。


    那個時候,陰雨連綿,遇到山體塌方,紀婷差點埋在亂石之中就此出不來。後來她費力找到了路,從亂石堆出來之後,卻發現天色已經黑了,並且四周圍的路,因為塌方變得更加難以辨識,這時候山上的氣溫降得很厲害,紀婷登山帶的東西也都在剛才的塌方中,埋在了亂石之下。


    隨著太陽的落山,紀婷的慌亂也更加明顯。她隻能寄希望於同伴的救助,但是隨著周圍越來越黑,她的希望也越來越渺茫。因為這座山之前屬於並沒有什麽人了解的莫名山脈,所以這座山裏有著什麽,紀婷也並不知道,恐懼,也會隨著未知而加深。


    這個時候,紀婷發現了在不遠的地方,好像有一個山洞。她懷著恐懼,和隱隱期待的心,就朝著那座山洞靠近,可是剛到洞口,她就發現這座山洞土地泥濘,裏麵還散發著一股無名的氣味。


    這氣味讓紀婷望而卻步,就在她決定離開的時候,她忽然看見,山洞的某處,好像有什麽動了一下。


    紀婷以為是野獸,還被嚇得不輕,可是後來再仔細看看,埋在泥濘之下的形狀,分明像是個人。發現了這點,紀婷膽子也就比剛才大了些,她小心地再次往山洞靠近,想仔細看看那埋在泥濘下的是什麽。


    就在這時,從泥濘的土層下,露出了一雙眼睛。


    紀婷大叫出聲之前,這雙眼睛眨了一下,接著拱出了一個人形。這人抖落了身上的泥塊,泥點四處飛濺,也濺到了紀婷的臉上,但是紀婷此時,已經不再害怕了。


    那人身上的泥水實在太多了,就算再怎麽抖落,也始終弄不幹淨。隻能看見,他似乎還穿著厚重的大衣在身上,身材也很高大,臉上的淤泥被抹了兩下,勉強已經能看清楚五官。


    紀婷當時奇怪的是,這人將自己埋在泥裏做什麽?


    但是四下無人的恐懼被破除,紀婷那時的心裏,還是有些高興的。


    後來那人開口說話以後,紀婷就更加不怕了。這人的嗓子聽起來很溫和,臉雖然沾了汙泥看不清楚,但是露出的一雙眼睛,卻也透著友善。


    紀婷徹底放下了心。


    那人看紀婷呆呆望著自己,還以為是被自己嚇壞了,還溫言說了一句“嚇到你了,對不起”。


    野獸當然不會說對不起,那一刻紀婷簡直是雀躍的。


    接下來是事情就很順理成章,這個人,便對紀婷說,他對這座山很熟悉。紀婷毫不懷疑地就跟著他走,那時候天已經很黑了,但是這個人,在辨識方向的時候,卻果斷的異乎尋常,好像黑暗或者白天,對於他根本沒有影響。


    走了不到一個小時,紀婷就看見了同伴帳篷的煙火,那一刻似乎喜極而泣。


    恩人的名字,紀婷當然是要問的,那人卻似乎有猶豫,最後才告訴紀婷,說他叫書倫。


    書倫?紀婷不解,自然就問了,說你是就姓書嗎。


    他這才說,他姓沈。


    沈書倫。


    紀婷咀嚼這個名字,卻覺得恩人有點怪。怎麽一開始不說自己的姓呢?


    第一百九十四章最後的托付


    藍曉講到這裏停頓了一下,旁邊就已經十分合宜地遞來了一杯水。


    藍曉默默看了白夜一眼,把水接過來慢慢喝了幾口。


    白夜此時問道:“你母親遇見沈書倫,是在十年前就遇到了?”


    這倒的確出乎人預料。


    藍曉緩緩道:“十年前,我還在澤城上大學,和母親也很少有聯係。”


    “你的大學,是在澤城上的?”白夜似乎遲疑了一下。


    藍曉轉臉看了看他,有些奇怪:“有什麽問題嗎?”


    白夜回過神:“哦,沒事,你繼續講吧。”


    藍曉卻搖了搖頭,有些茫然道:“其實也沒有什麽好講的了,沈先生遇見我母親後,還曾帶著他們一群人又進過山,因為他對山路極為熟悉,也很得到我母親那群人的信任。相處了幾天之後,母親他們完成了登山的任務,便準備走了。母親去跟沈書倫道別,沈書倫告訴我母親,他還要到別的山裏去。母親不會去探究別人的隱私,隻是想留下恩人的聯係方式,但是沈書倫拒絕了。”


    聽到沈書倫拒絕了這句話,白夜第一次產生震驚,他看著藍曉:“難道你的母親……這麽多年來,其實都跟這個沈書倫沒有聯絡?”


    藍曉看了一眼白夜:“我知道你想說的是什麽,你是不是以為,我千辛萬苦來到桑海,這背後,一定有什麽驚天動地的故事。而我的母親,應該也跟我要找的沈書倫,有著很深厚的關係,對不對?”


    白夜不由沉默了。不能否認,這的確是他剛開始所想的。


    藍曉頓了片刻就說道:“可他們的確隻是萍水相逢,我母親回去之後,就跟沈書倫斷了聯絡。足足有四年的時間,這件事情,本來應該永遠過去了。隻是我的母親,當然不會忘了自己曾經的救命恩人。”


    白夜忍不住道:“那後來?”


    藍曉看著他:“沒錯,後來就是六年前那一次了。因為雖然當時,沈書倫沒有留給我母親他的聯係方式,但是我的母親,卻將自己的號碼,留了下來。並且這麽多年了,她也從未換過號。就在六年前,我畢業回去看她,沈書倫也找到了我的母親,並且托了我母親一件事。但其實,他們甚至沒有再見過麵。沈書倫隻是要了我母親的地址,幾天以後,給我母親寄來了一樣東西。”


    不等白夜去問,藍曉已經主動站起來,來到她的書桌上,拿起了她的那本筆記。


    藍曉翻開到那一頁畫著圖的地方,重新來到了白夜身邊,將那一頁展現給他看。


    那自然正是白夜曾經看過的,甚至還偷偷臨摹下來的小地圖。


    但他當然不能表現出自己其實已經早看過了,他很認真地把目光注視在那張圖畫上。


    平心而論,那張圖在沒有經驗的人看來,的確不像一張地圖。但藍曉一心鑽研,竟然真叫給她發現了。


    藍曉說道:“寄來的東西,就是一張很舊的羊皮紙,上麵畫的就是這種線條。我母親收到這個東西以後,當然不知道是什麽。而沈書倫,也沒有說。在我母親的追問下,沈書倫才告訴她,他會到桑海去,做一件重要的事情。母親就問他什麽時候來取走這個東西,沈書倫卻說他不會來取。”


    白夜的目光有些微妙:“你的母親,就是根據這個判斷,他其實出事了?”


    藍曉神色有些悲傷,也許是因為這段講述裏,有太多提到母親,自然就讓她想到了母親。“我母親有所懷疑,擔心他要做的事是什麽,沈書倫過了很久才說,他會在過段時間聯係我母親。後來,自然是再也沒有音訊了。我母親拿著這個東西,根本不知道是什麽。她希望沈書倫能回來,等了一年又一年。母親是後來有點相信沈書倫也許是……但她對沈書倫完全不了解,甚至不認識他有沒有親人,所以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替沈書倫保管好了這個東西。”


    一個突然消失不見的人,在消失之前,將一樣不知有什麽用處的東西,寄給了一個隻見了一麵的女人。


    這本身就足夠匪夷所思。


    白夜沉默了很久,無論怎麽看,沈書倫最後聯係藍曉母親的行為,都很有些交代後事的意思。沈書倫很清楚知道自己要去做什麽,而他今日的失蹤,似乎也早已被他自己料到了。


    隻是,他托付給藍曉母親的這樣東西,究竟會是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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