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劍亭並沒有直接上樓,而是歪在樓道裏,背貼著牆,緩緩地蹲下去。他打了一個酒嗝,撥通了小張的電話。他覺得今天的好消息應該告訴小張,讓他振作一下。


    電話撥通的時候,小張在那邊“喂”,聲音還是低低的。


    唐劍亭嘿嘿一笑,說道:“小張,我們找到了最後跟葉磊通電話的人,這案子很快就有眉目了。”


    出人意料的,小張並沒有表現的多興高采烈。反而電話那裏沉默了很長時間,才道:“哦。”


    小張的冷淡讓唐劍亭呆住,他怔怔道:“小張,你沒事吧,還不舒服嗎?”


    “我沒事。”小張的回答多少有些勉強,“天不早了,我要睡了,劍哥。”


    唐劍亭的心口仿佛被戳了一下,他愣了愣,慢慢說道:“……那你睡吧,我不打擾你了。”


    手緩緩垂下,唐劍亭盯著黑暗裏的樓道,內心的某個地方疼的好像淌出血來。


    小張,那個總是笑容洋溢叫他劍哥的小張,終於也開始變得遠了。他心裏不知道是種什麽感覺,好像疼痛的麻木了,既難過又有點悔恨。


    他覺得如果他那天晚上沒有帶小張去那棟樓裏,也許小張就不會是現在這樣,會依然是那個充滿幹勁,對工作充滿熱情的青年。


    他慢慢地扶著樓梯扶手往上走,頭因為酒醉有點暈,二樓樓梯口的燈似乎是壞掉了,沒有亮。這個地方租金便宜,連帶的基礎設施也不好,經常這兒壞那兒修。唐劍亭租的房屋在三樓,他腳步沉重地踏在梯子上,走到二樓的時候,頭頂發出兩聲“嘶嘶”的聲音,看似壞了的燈泡突然閃了閃。


    唐劍亭在那瞬間抬起頭,看到左邊的牆壁上投下了一片巨大的陰影。他微微一驚,見從陰影中緩緩浮現出了一些黑絲,那種黑絲細細長長的,好像女人的頭發那般。唐劍亭使勁閉了一下眼,再睜開,確信自己不是幻覺。眼前的黑絲已經聚集到一起,從中,一張陰沉的臉顯現出來。


    “靠!”唐劍亭大叫了一聲,拔起腿往樓上跑,背上起了陣陣寒顫,那牆上的臉也緩緩轉過去,似乎在盯著他上樓。


    和前日在電梯中,他和小張看見的那張臉一模一樣!


    唐劍亭拔出鑰匙打開門,一頭紮進去。背抵在門上緩緩坐下去,頭上一層層都是汗水。


    冷靜下來後他的心思開始前所未有的混亂,事到如今他再不能用借口搪塞自己,那樣說出來,他自己也無法再相信,他遇到了所不能解釋的事情,就像白夜說的,其實他一直想要找尋答案,這種想與想破案的心情不一樣,因為案子再撲朔,他也知道自己有足夠的毅力去破解。但現在……


    唐劍亭聽見自己粗重的呼吸在房間內回響,那樣的驚嚇,普通人的確一輩子都難以忘卻。若不是唐劍亭很早就受過訓練,心理承受力比一般人強,也許他剛才就能昏倒在樓道裏也說不定。


    第一百零五章神秘女子


    那東西的樣子……他心裏感覺一寒,要讓從小唯物主義的他相信這些並不容易。他站起身走到床邊,無力地倒下去。這一覺又是昏天黑地,還做了許久不曾做過的夢。


    第二天唐劍亭比任何時候都要疲憊,他有氣無力地坐車來到警隊,進門就看見一個女人坐在劉隊的桌子前,劉隊正在她對麵說著什麽話。


    小李看見他進來,連忙示意他噤聲,邊快步走過來,靠近唐劍亭壓低聲音說道:“看見了嗎,那女人就是許潔,劉隊正在盤問她呢!”


    許潔?唐劍亭回過了神,最後和葉磊通電話的就是她吧。他又看了兩眼,竟發現許潔是個相當秀美的女子,這麽漂亮的一個美女,坐在桌子對麵,連劉隊說話的臉色都柔了幾分。


    小李笑道:“長的好看吧?嘿嘿,也不知道那死去的葉磊,曾經和她打過多少的電話,手機的通話記錄上整整三頁呢!”


    唐劍亭皺了皺眉,“我記得葉磊,是有妻子的吧?”


    小李表情曖昧:“就是說啊。”


    唐劍亭嘴巴閉上了。停了停,腦中突然閃過一種可能,他低低驚呼道:“會不會是……和葉磊的妻子有關係?”


    小李明白他的意思,表情有些意味深長起來。但凡發生案情,幾乎無外三種可能,財殺,仇殺,情殺。看目前的情況,好像葉磊平時自己的生活作風就有問題,如果因為他移情別戀引發了妻子的妒恨……這麽想似乎也不是不可能的,甚至很有道理。


    唐劍亭工作的時候,便有意無意地朝劉隊的桌子瞥,那許潔一直低著頭,看不見具體表情。他跟小李討論:“劉隊是怎麽把人帶來的?直接去人家公司找的麽?”


    “什麽呀,”小李道,“你要說這個才巧呢,許潔昨天被公司炒了,剛抱著她的東西走人,劉隊是在她家裏找到她的。”


    唐劍亭詫異:“許潔被炒了?”


    小李點點頭。看樣子還有點惋惜地說:“也真不容易,一個女子失了業,現在又跟個這樣的命案扯上關係,看來以後心裏都有陰影。”


    唐劍亭沒有說話,他覺得這事情是有點巧了,葉磊剛剛出了事沒多久,他們查出來跟他有關係的許潔就轉眼被炒魷魚,說書都沒這麽緊湊的。


    這時候,他心裏多少也覺得,葉磊發生的事,說不定真的跟他沒露麵的妻子有關係。現在柳依在哪裏,連警方都查不出來。這種種跡象好像都太明顯了點。


    劉隊和許潔的談話看似很順利,一直處於一種平和的狀態。許潔回答問題的時候,語氣有條不紊,即使劉隊問:“你和死者葉磊是什麽關係?”


    她沉默了一下,顯然知道這個警察隊長問的並不是他們同事的這層關係,頓了頓,也緩緩道:“我們在交往。”


    唐劍亭和小李互看一眼,和有婦之夫在交往,內中是什麽意思一聽就明白了。


    兩人眼中均有不出所料的意思。


    隻是,之前一直很配合的許潔,當問到她“知不知道死者妻子柳依在哪裏”時,她的神情流露出驚恐,竟然突兀地問了句:“柳依,她死了嗎?”


    唐劍亭和小李都是一驚。劉隊犀利地盯著她:“許小姐,你為何這麽問?”


    許潔看樣子有些慌亂,她忽然埋下頭,肩膀微微地抽動著,不再發出聲音了。


    旁邊的警員輕輕倒了一杯水放到桌上,劉隊將水杯推過去:“許小姐,我們希望你能把話說出來,不要顧慮,這樣對大家都好。”


    許潔半晌才抬起頭,臉上掛著兩行淚,嘴唇輕顫說道:“她、她找過我!”


    坐在正對麵的劉隊,可以看見她秀氣的臉上隱約有一股決絕悲憤,他精準地問道:“誰?……柳依找你了?!”


    許潔雙手捧著臉,好似情難自禁了:“對,我老板也看到了,老板說是她讓他炒了我,不許我在公司呆下去!”


    警隊裏暫時陷入安靜,心裏多多少少覺得不可思議,她說柳依找上了她,還讓公司的老板把她炒掉,這聽起來即使不像編的,最起碼也讓人覺得難以置信。


    柳依失蹤了那麽久,搜查的人像梳子一樣排查了各個地方,都沒找到。那麽巧就讓許潔看見,而且如果柳依真的曾出現過,她又怎麽能瞞過埋伏的警方?


    劉隊咳了一聲,打破沉靜道:“許小姐,你先冷靜一下,你說……遇到了柳依,那麽,是在什麽時候遇到的,又在什麽地方?”


    許潔眼睛眨了眨,目光中顯出一絲恐懼,“她每次出來的地方都不一樣,有時候,我回家看到她蹲在路邊,眼睛一直盯著我看。有時候我看見她站在對麵的陽台上,就在昨天,晚上我洗澡,在鏡子裏看到她……”


    許潔顯然沒注意到對麵警察隊長的臉色,猶自沉浸其中,還懼怕地抖了一下身體。


    小李已經開始小聲地對旁邊嘀咕了:“不會吧,這麽漂亮的女人……難道腦子竟然不正常……”


    對於許潔所說的,在“鏡子裏看到了人”,這樣的說法顯然不夠取信人,已經有不少人開始疑惑她是不是受刺激才導致精神出現一定問題。劉隊皺著眉看著她,她已經捂住臉,像是已經說不出話。


    他指骨叩了叩桌麵,清楚問不出什麽,片刻略微無奈道:“許小姐,你先去休息吧,今天的談話到此結束。”


    隻有唐劍亭心裏咯噔了一下,他麵上沒有露出什麽,心裏卻已經如海平麵起了波瀾,許潔被帶出去後,他默默轉身收拾著自己的桌子。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許潔的“無稽之談”卻好像能在他心裏紮根。明明該被他斥為可笑的言辭,此刻卻出人意料地在他心裏掀起了浪濤。


    又在渾渾噩噩中挨到下班,唐劍亭又在警隊呆了一會,等最後一個值班的人都快走了,天色也暗下來,他才緩緩離開。


    走到外麵也沒打車,就那麽慢悠悠地沿著路邊走,不知道走到了什麽時候,身邊的車輛呼嘯著開過去,車燈晃得老遠。唐劍亭正要嘲笑自己的失魂落魄,卻發現不知不覺間走了大半的路程,照這個速度,頂多還有二十分鍾就能到家了。他略微遲疑了一下,便決定繼續步行,這個時候才想起打車好像有點太不值了。


    他伸著兩條走酸了的長腿,繼續朝前。拐過彎後,這條馬路比較冷清,深秋夜風涼,加上唐劍亭這兩天自己也不注意,穿的衣服有點少,走在這路上就感到了冷。


    他嘶哈了兩口熱氣,正要加快速度小跑回去,經過巷口的時候卻聽到了有人在哭。


    哭聲很清晰,是那種一下一下的啜泣,馬路上本來就沒什麽行人,唐劍亭一眼就看到右邊路燈下蹲著的身影。


    那個身影的背後有長長的青絲鋪著,顯然是個女子。唐劍亭看著這個背影,耳端聽著哭聲,心裏忽然就湧起悲涼。他覺得仿佛這就是世上最悲傷哀涼的一個背影。


    他忍不住走了過去,輕輕問道:“這位小姐,你有什麽傷心事嗎?”


    那哭泣的女子抬起頭,麵龐雖然不是很美麗,但卻看著很溫柔,一雙含淚的眼眸十分楚楚動人。


    唐劍亭一見她的模樣,心不由軟了。


    女子嚶嚶哭著:“我丈夫、不要我了,他、把我拋棄了……”


    唐劍亭頓時心疼起來,心道什麽樣狠心的男人,竟忍心拋棄自己的妻子。他歎了口氣,壓下心裏的憐惜,問那女子:“小姐,這麽晚了,外麵不安全,你家在哪兒,還是快點回去吧。”說話時,他看到女子肩頭隱隱露出的一塊月牙形的印記,色彩絢麗,玫瑰色好像是刻在皮膚上一樣。


    女子轉過臉看著他,目光閃著淚:“他不要我了,愛上了別的女人,我,我真的很傷心。”


    唐劍亭不自然地別過眼,不知為什麽他想起了今天在警隊的許潔。那個叫葉磊的男人,背著妻子和另外一個女人交往,也等於間接傷害了兩個女人。唉,有些男人,總是樂此不疲流連在花叢中,從來不顧慮為他們傷心玉碎的女人。


    唐劍亭自己也是男人,了解男人那種有點虛榮的心裏,但生生把一個女人這麽可憐的丟在大馬路上,他自問做不出來。何況這女人還是那男人的妻子。


    那女子又轉過了臉,又喃喃地念叨什麽。唐劍亭到底還不忍心,又道:“你告訴我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別怕,我是警察。”


    他摸了摸上衣口袋,想掏出證件,好讓那女子能對他放心。然後才想起來證件放在警服外套裏了,他回家穿的是便服。他頓時有些尷尬。


    女子卻好像對他的一係列行為沒有注意,一直猶自低下頭,盯著馬路念叨她的丈夫。唐劍亭本想扶她,不小心碰到她的手,他吃了一驚,非常涼,像是長時間在馬路上凍的。


    他馬上脫下身上的外套,蓋在女子的身上。女子終於有了反應,盯著他,一雙眼睛的光芒微微閃著:“你真體貼。倘若我丈夫也能像你這樣,該有多好。”


    第一百零六章迷霧障


    唐劍亭不由感到尷尬,他一個大齡單身青年,被女性這麽誇還是覺得不習慣。便問了句:“你丈夫是誰?”


    那女子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麽,可是這時候四周突然暗了下來,路燈的光亮好像也有些照不起來,每一個縫隙裏,突然間好像都被寂靜塞滿。唐劍亭這才驚然發覺了,這條路雖然比較冷清,但也不至於一個人走也沒有。


    而且,他剛剛蹲在這裏說了那麽久的話,好像也過於安靜了。他不是遲鈍的人,竟等到了現在才感覺異樣,多半是由於注意力放在女子身上了緣故。


    女子這時也突然止住了哭泣,抬起眼看著周遭的事物。


    眼前變得有些朦朧,前麵的景象也看的不太清楚,路燈的光更是晃悠悠的,絲絲好像飄著一層霧。


    唐劍亭鼻尖沁著汗珠,大晚上的怎麽也起霧。


    他再回頭,驟然發現,路邊什麽人都沒有,那個哭泣的女子不見了!


    驚得倒退幾步,唐劍亭這時似乎有些明白發生的事,瞬間激靈靈打了寒戰。回想著這兩日連番的怪事,他心裏說難道又來了。


    他馬上轉身朝一個方向跑,幸好此處離家不遠,回去的方向還記得,他的腳踩在地上發出咚咚的聲音,顯得急促而空曠。


    沒有過多久,周圍突然出現了沙沙聲。好像有人在摩擦什麽,又好像在拖動東西,那種細微的聲音。不過唐劍亭也管不了那麽多,用盡全力跑,此刻他已是越發的緊張起來,不敢像之前那樣大意了。


    越往前霧越濃,幾乎什麽都看不見了。他靠著記憶又跑了一陣,隻得停下來。


    唐劍亭摸摸露在外麵的膀子,真冷。心幾乎要從胸腔裏跳出來,他雙手撐著膝蓋喘息了許久,之後抬頭看著安靜的街道,感覺前所未有的茫然。


    半晌過後,他決定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繼續走,抬腳的時候,卻發現前麵出現了剛才那女子的背影。


    他一振奮,立刻追了過去,口中喊:“等一下!小姐……”


    不知是什麽原因,他這中氣十足的一聲喊竟好像全然沒傳進女子的耳朵,她猶自朝前走,腳步絲毫不見放慢。


    唐劍亭加快了腳步跟上,畢竟是體格強壯的男人,很快就追上了她。隻是快要碰到她的時候,女子竟然又不聲不響地拉開了距離,獨自走遠了。


    唐劍亭詫異不已,他不明白這看上去羸弱的女人怎麽會走的這樣快。趕忙又發足使力,卻發現根本追不上了。


    “小姐……”他使足了力氣喊。


    猛地腳步往前一跨,唐劍亭使勁向前邊伸出了手。要夠到的時候,猛地有人拉住他肩膀,將他腳步生生扯了回來。


    “別過去!”一聲嚴厲又清涼的嗓音從唐劍亭身後傳了上來。


    白夜拉著他走,頭也不回:“那是迷霧障,別走進去,進去就出不來了。”


    唐劍亭猶自驚魂甫定,他驚疑地看著前麵拉住自己的人,感到腦子裏轉不過彎。“你怎麽會在這裏的?”他驚異地問白夜。


    白夜沒有回頭,也沒有再說話,他安靜地在前麵走著,削瘦的背影沉默地向著唐劍亭,無聲無息的。隻是他的手握在唐劍亭手腕上,握的很緊,指尖有些涼意。


    唐劍亭想說話,卻被白夜的眼神生生止住了。他走的飛快,唐劍亭這個長手長腳的人都覺得吃力,有點跟不上。還好唐劍亭知道現在周圍情形古怪,也不敢造次做些什麽,這古怪的情況,正好交給比較古怪的白夜,最合適不過。因此他一言不發地跟著往前走,隻見令人不可思議的景象出現,霧氣在前麵慢慢消散了,印象裏白夜帶他進入了另外一條街道,然後唐劍亭恍然回過了神。


    唐劍亭迅速看了一圈四周,四周都是土式的磚瓦砌成的一道道圍牆,正是他租房子的前一條街,往後看,還能看到他那棟低矮的樓。


    白夜輕輕吐出一口氣,放慢腳步,唐劍亭趁此甩開他的手,又驚又怒道:“這都是怎麽回事?!”


    白夜轉過頭,卻一直瞅著他,那眼神讓唐劍亭起了一層虛汗。白夜一笑:“唐警官好熱的心腸,憐香惜玉,連外套都送給別人穿了。”說著他拎起一隻手。


    唐劍亭耳根忽地一熱,這才看見白夜的手上,拿的就是自己的外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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