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曉忍無可忍抬起頭:“我不是木魚。”停一停又說,“我的頭不是木魚。”


    白夜淡淡笑出聲:“差不多。”


    藍曉瞪他,還要開口說什麽,忽見他停下了動作,目光移向了門的位置。她也順著他望去。


    不過片刻,門響了。


    藍曉見白夜沒有動的意思,隻顧拿眼看著門,遂自己起身來到門邊,又回頭望瞭望他,這才打開門。一刹那她就覺得眼前似乎被晃了一下。


    旁邊牆壁上斜斜地依靠著一位女子,遍身烈焰紅衣,眸若秋波,顧盼多情,水蛇細腰,風韻無雙。


    藍曉不由有些愣了,一時想不通這位傾倒菜市場的美人怎麽在這出現。


    宋白衣婷婷一笑:“夜在嗎?”


    藍曉眨了眨眼,半天才反應過來她問的是白夜。她還未及說話,一陣香風拂麵,宋白衣就進來了。她直直飛撲向白夜,高跟鞋咯噔咯噔地踩在地上,藍曉都懷疑她怎麽能跑這麽快。


    白夜居然居然也笑著看向她,連手裏的扇子都不搖了。


    宋白衣奔到他跟前,一雙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看,過了片刻,雙手捧起了他的臉:“夜,你怎麽變得這麽難看?”


    藍曉這時候才稍微回過神,她轉過頭來,差點懷疑自己聽錯了。她不知道原來真有人能對白夜說出這種話,她忍不住抬頭去看那張每天至少看幾百次的臉,想找找這美人所說的“難看”是指的什麽。


    白夜隻是笑,也不說話。


    這時一道黑色的影子箭一樣的射了出來,伴著低沉的嘶吼撲向宋白衣。宋白衣頓時花容失色,藍曉也驚了一跳。說時遲那時快,白夜揮手一扇子打在渺渺身上,渺渺嗷叫一聲就摔到了地下。


    宋白衣臉色緩了下來,“咯咯”笑:“諦聽還是這麽火爆。”


    藍曉正驚訝事情的發展,白夜走到她跟前抬手推了一把她的肩膀:“上班去。”


    她踉蹌幾步被白夜推出門外,之後那道堅固的防盜門立刻就合上了,她看到那位宋美人眨著眼衝她笑了一下。


    藍曉愕然地看著眼前緊閉的門,片刻,氣悶地摔了一下手,用力踏著腳步下了樓。


    到了班上,藍曉已經差不多把剛才的事忘了,她忙著打聽申明浩的事,打聽的結果讓她吃驚,合公司上下竟沒一個人知道他的確切行蹤,說的含糊支吾。就連老總包道都說不出所以然。最奇怪的是,似乎沒有人對此感到擔心,理所當然地各幹各的。


    藍曉急了,拍著包道的桌子問“怎麽回事”。包道沒有回答,他的秘書看不過去先上來了,提醒藍曉注意場合。


    藍曉忍氣吞聲又問:“人是你派出去的,怎麽就不知道?!”


    秘書頻頻向她丟衛生眼:“你那什麽態度,質問老板嗎?我們老板脾氣是好,平時待你也不錯,但你不要因這就蹬鼻子上臉了!況且,那申明浩是老板讓他去的嗎?”


    秘書的話近乎無理,看樣子是老早就看不慣藍曉,逮到機會就百般不放過。藍曉氣得幹瞪眼,她轉身就走,人不過離開一兩個月,同事間的淡漠叫人驚懼,況且申明浩平日裏待人接事都很有一套,口碑也好,想不到會有今日。


    藍曉隻覺心裏憤懣難過,她想著方才秘書的話,沒頭沒腦地向前走,忽然就站住了。她想到了李哲謙,是他這個盛世集團的總裁把申明浩叫走的,申明浩說是他“親自”叫的。


    李哲謙的手機號她倒是還有記錄,可打過去後,接電話的是一個陌生人,告訴她,這個號碼已經轉讓。


    她於是又衝動地去公司打聽李哲謙,然而所有人聽她問起李先生,齊齊瞪圓了眼睛,回答千篇一律,李先生什麽時候來過?有的幹脆不理她。


    所有人都不正常。


    什麽時候周圍的人都變成了這樣?還是她自己變得太奇怪?


    藍曉這時候才真正慌了,看著同事一個一個離開,她心裏既是茫然又無措,申明浩還是一點消息也沒有。但是這沒有,已經不是普通意義上的了。


    感覺身後有人靠近,她回頭,是經理步婷婷,她現在的搭檔。


    步婷婷按著她的肩膀,看著她輕笑道:“藍曉,你覺得什麽感覺最難受?”


    藍曉愣了一下,低頭想了想,說道:“啞巴吃黃連。”說完她笑了,步婷婷也笑。


    她湊過來:“公司裏不待見你的人很多,你要小心,不要做那‘有苦說不出’的人。”


    第八十六章陰陽鏡


    在所有人都孤立的時候,步婷婷這句話顯得尤為可貴。藍曉勉強對她笑了笑,她不知道做了什麽不招人“待見”的事,她隻想知道申明浩怎樣了,他很待見人,卻找不到誰能幫他。


    回到家,藍曉一進門就覺一股香風撲麵而來,那個絕世女子,宋白衣,正安然地坐在沙發裏,纖長的手指挑起往嘴裏送著什麽東西。


    藍曉愣住了。白夜走過來,穿著許久不曾上身的衣服:“我去買點菜。”


    她回過神:“我去……吧。”


    “不用,你不會買。”


    藍曉覺得今天的一切都透著古怪,平時連門都不願意出的白夜居然要買菜,看著他一本正經的臉又覺得不像是玩笑。


    白夜走出門,又看了她一眼,“約束好諦聽。”


    藍曉一怔,低頭看渺渺。想起早上的形景。他說的是諦聽,神獸諦聽。不知為了什麽,她覺得非常不習慣。


    宋白衣旁若無人地在房間裏轉,凡是白夜的東西,她總能挑出一二件不是來,聽她朱紅小嘴裏喊出一聲聲“夜”來,藍曉頭一次發覺白夜的名字居然可以這麽動聽,比那音樂還要精妙,簡直纏綿悱惻了。


    宋白衣素手拿起了白夜放在桌子上的眼鏡,像是發現了什麽新奇的東西,饒有興致地看了片刻,轉臉問藍曉:“這不是陰陽鏡麽,你的?”


    藍曉搖頭:“白夜的。”她也還是頭一次知道,白夜的眼鏡原來是什麽陰陽鏡。


    宋白衣露出吃驚的表情,眼神中似乎添了些迷惘,又自言自語:“不,他怎麽可能會需要這種東西?”她放下眼鏡,又去摸別的東西。也許真是有些莫名的避忌,她始終和藍曉保持著一段距離。或者說,是和渺渺。


    宋白衣走路的樣子確實美,書裏常形容的“步步生蓮”。美人怎麽樣都美,無論她是坐著還是站著,走著還是躺著,哪怕她張嘴罵髒話,迷人就是迷人。


    跟這樣的美人,藍曉提不起勁兒生氣。她不知道這個大美人和白夜之間是怎麽回事,不過也能看出兩人並非初次見麵,顯然是認識很久了。至於怎麽認識,以白夜的神秘,她也不想過問。


    渺渺卻虎視眈眈的,渾身都透出一股威脅。藍曉摸著它背上的毛讓它安靜下來。


    白夜回來的時候藍曉終於明白他所謂的“你不會買”是什麽意思,他的手裏提著兩隻筐,每隻框裏都有幾隻鮮活的老母雞。他把兩隻筐扔進廚房,伸手就關上了門開始動作。


    藍曉一驚一跳的,怎麽看他的架勢好像要把兩筐的老母雞全燉了?


    宋白衣舒服地坐在對麵的沙發上,渺渺盯著她,一刻也不放鬆。“你倒是沒怎麽變,蕭。”


    藍曉看向她,不確定那句“蕭”是不是說她。“依然那麽溫柔美麗。”


    藍曉覺得自己不說話好像不太禮貌,於是尋思該說什麽。宋白衣歎了口氣,又開口了:“夜變了很多,過去,他從來不會住這樣的地方。”


    啊?藍曉微微皺了下眉,她怎麽覺著這話聽著這麽不順耳?


    “開飯了。”白夜嘴裏咬著一支筷子,倚門眯眼看著她們。


    八個盤子,七個裏麵都是鮮嫩的烤雞,剩下一個是綠油油的青菜,藍曉揉揉眼,這家夥……還真把所有雞都燒了?!


    在此之前,藍曉從不知道,原來白夜這麽好客的。


    她夾了塊青菜放進嘴裏,下一秒差點就吐出來,這麽苦的味道,是白夜燒的嗎?她胡亂嚼了兩下咽下去,趕緊吃了一口米飯,又去夾前方的雞。筷子卻在中途被攔下了,白夜道:“這是給白衣的。”


    藍曉咽了口唾沫,縮回手。宋白衣看著她一笑,伸出手儀態萬千地拿起一整隻雞送到嘴邊,她低頭刨了一口飯,再抬頭時,那隻雞已經隻剩了雞骨架子。


    藍曉驚得連筷子都要掉下來了,宋美人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嘴周圍,又拿起另外一隻雞,藍曉下意識抖了一下,竟然不敢看,就又低下頭去吃飯,等她抬起頭,那隻雞同樣隻剩下個骨架子。


    這時候她算是目瞪口呆了。她想她明白白夜燉這麽多隻雞的原因了,甚至她現在都有些擔心可能這麽多隻雞都滿足不了這位宋美人的胃口。


    就在藍曉胡思亂想的時候桌上的雞又去了幾隻,隻有一隻剩的。


    人都是有好奇心的,她真想看看宋白衣是怎麽做到的,於是她睜著眼打算好好看清了。就在這當兒,手背上忽然挨了重重一下,她吃痛地低下頭,手背上赫然多了兩道粉痕,想來使用筷子敲的。她反應過來立刻抬頭看,果然,最後一隻雞也隻剩了雞骨架子,宋美人動作正優雅地擦著嘴。


    藍曉氣惱地瞪白夜一眼,他卻好像沒看見,轉臉對宋白衣笑:“吃飽了?”


    “吃飽了。”


    “吃飽了……就走吧。”


    宋白衣笑語盈盈地望著他:“你在趕我?”


    白夜還是笑著:“你該走了。”


    宋白衣歪著頭笑,越顯俏麗風韻:“我要不呢?”


    白夜站起來走向門邊,“豁”地拉開門,眼角笑容淡淡的:“請。”


    宋白衣看了看白夜,忽然掃一眼藍曉。“你真溫柔。”


    藍曉看著自己麵前的青菜葉子,隻覺得更苦了。


    宋白衣輕笑著走過去,咬著白夜耳朵說了一句話。白夜沒有動,她笑著開門出去:“我還會再來的,雞的味道真不錯。”


    廚房裏傳來嘩嘩的水流聲,白夜正在清洗那些碗碟。


    藍曉乘勢睡了個午覺,醒來仍舊覺得身上懶懶的,不敢再睡,生恐不留意睡過頭誤了上班。掙紮著爬起來,一手放在嘴邊打著嗬欠出了門。


    白夜正在拖地,抬眼見她頭發蓬亂,衣服掛到了肩膀下,眸內惺忪,不由就笑道:“越發有‘美人春睡’的架勢了!”


    藍曉正為了中午的事沒好氣,聽了這話未免心裏不受用:“美人多了去了,我哪裏敢自居。”話出口方覺意思有些不對頭,連忙收住了,低頭自去梳洗。


    下午上班,卻碰上了一件極其討厭的事情。這件事讓她一直到下班都耿耿於懷。


    要說那個部門主任調過來有段日子了,也隱約聽同事間風傳這個上司性格古怪,頗有雷霆之怒雲雲。藍曉向來奉行“井水不犯河水”的原則,聽聽就算了。哪知今天這個部門主任突然叫她去辦公室,她一頭霧水,敲門進去,剛說“主任你找我”,那主人抬頭看她一眼,劈頭蓋臉一連串惡聲惡氣的謾罵,她一時懵了,腦子還沒轉過來,那主任盛氣淩人的一揮手,像趕蒼蠅一樣喝令她出去,她暈暈地退出來,回想剛才罵她的話,依稀是不知檢點、勾引同事等語。


    回過神來的藍曉頓時火冒三丈,待要回去找那個尖酸刻薄的主任質問算賬,又想起這是公司,萬一鬧起來也是沒趣,少不得忍下了。她知道她在公司人緣一直不好,雖然平時沒得罪什麽人,但因種種原因,有不少人在背後罵她,而且話語多是不堪入目。這次,又不知是誰在背後使壞陷害了她。


    藍曉恨恨地罵:“沽名釣譽的偽君子……”因為氣的慌,陳伯隔了大老遠叫她竟沒注意,進了大門才猛然聽見。


    陳伯脖頸子上掛著濕毛巾,臉色紅津津的,不知遇見了什麽樂事。一邊搖著蒲扇一邊道:“藍曉,那紅衣美人是誰,你怎麽認識的?”


    紅衣美人?藍曉愣了一下,立刻想到宋白衣。她剛要說話,驀地想到什麽,轉臉看著陳伯:“你連她是誰都不知道就放她進來了?”


    陳伯尷尬地笑了兩聲,有些不自然地道:“唔……她說是你的朋友,我,不好意思……”


    朋友?鬼才知道!她們不過才見了兩次麵,何處牽扯出的朋友之說!藍曉略有煩躁地開口:“她說你就信了?”陳伯幾時這麽容易混過關了,從前略有眼生之人不是主人家來領連門邊他都不讓碰。


    陳伯目光躲閃,晃了晃腦袋,轉身走進傳達室,嘴裏哼哼唧唧:“哎呀今天天氣真好……”


    藍曉自嘲地笑起來,她也覺得自己有些太認真了。都是那變態主任鬧的,她的心情糟透了。抬腿繼續走,陳伯卻又伸出頭多了一句嘴:“還真別說,那閨女長得真俊,實在也俊!”


    她回頭看,陳伯已經把頭縮回去了。


    可不是真“俊”嗎,“俊”的連人情練達的老將君子如陳伯者也不由放起了水。


    雖說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但藍曉覺得自己不容易的事會不會是太多了。心口像有個東西堵著,鬧得整個人都不舒坦。晚上歪在床上的時候,鬱悶的感覺又卷上來了,像棉花一樣充塞她的身體,她一時情緒失控抓住旁邊的靠枕就丟了出去。


    白夜一言不發,走上去彎腰把靠枕拾了起來,他不拾還好,一拾更是激起藍曉的無名火,她拿起另一隻靠枕又砸了過去。


    白夜又撿了起來,還伸手優雅撣了撣灰。她覺得自己是氣極敗壞了,好像一個頑童大吵之後發現根本沒人理睬,那感覺真不是一般的惱火。


    第八十七章白發男子


    藍曉覺得鼻子發酸,像要忍不住了,她立即轉身,喉嚨哽咽酸澀,眼淚嘩啦嘩啦就下來了。


    一隻手伸過來環住了她的腰,接著一個火熱的胸膛貼到了她的背上。白夜無奈的聲音響在身後:“怎麽了?”


    藍曉一下子放聲大哭起來,白夜歎了一聲,要不怎麽說,女人心海底針,這沒招她沒惹她,怎麽也能哭成這樣。


    哭完藍曉隻覺得丟人,徹頭徹尾的丟人。她不自在地扭動了一下身體,白夜也不強留,她一掙他就鬆手了。


    藍曉不敢回頭看他,臉上已經燒得能煮雞蛋。白夜知趣地退出屋子:“早點睡吧。”


    藍曉聽到他腳步聲離開,心髒律動也終於回歸正常,這才尷尬地轉過臉來。她掏出毛巾就著鏡子擦臉,兩隻眼睛腫的像倆核桃。她不禁暗罵自己,越活越回去了,多大點兒事,那裏就這麽委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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