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曉握著電話靜靜站立,白夜從陽台上出來,淡笑著向她投去疑問的一瞥。她輕輕出聲:“所以呢?逮捕我嗎?”


    “你真會說笑,藍小姐,”徐科聲音一本正經,“如果我要逮捕你,一定不會打電話給你。”


    這話說得真含蓄,不打電話,直接說不給她時間叫她有機會開溜不就得了。


    “你的意思是?”


    “我們希望你來警局做個筆錄。”


    “好的,我有空就去。”


    “不知你什麽時候有空?”


    “警察先生這話問的,難不成是怕我溜走?這麽著吧,我吃過午飯就過去,這行了吧。”


    徐科一笑:“藍小姐真是敏感。”


    藍曉有點無語。徐科似乎沒什麽問的了,說了一聲“打擾”。她正欲掛上電話,他卻忽然又冒了一句:“藍小姐,還記得我上次問你‘最後一次見張月雲是什麽時候’嗎?那次你的回答是‘已經請假好久了’。可是這個回答與我的問題其實並不矛盾,不是嗎?”


    藍曉握著話筒的手心開始出汗。


    徐科輕笑:“藍小姐,你真會玩文字遊戲。”


    她的喉嚨裏像是被塞住了,什麽話也說不出來。而徐科說完這句話就掛斷了電話。她不免有些氣苦。


    白夜抱著胳膊倚在牆邊看著她,她也看著他,忽然就想起了圖書館見到的女管理員的樣子,或者說是她的臉。連日來的焦躁終於聚合在一起,不可避免地形成了一種極壞的情緒。她向白夜走過去,他沒有動。


    她一直走到離他很近的地方,她的腳碰著他的腳,抬頭就能看見他的臉。


    “白夜,我曾經從小張的臉上撕下來一樣東西。像一張皮,上麵有很濃重的色彩。”


    白夜沒說話,靜靜地看著她。


    “她現在失蹤了。我在圖書館看見的女管理員,她臉上和小張一樣,不久之前她死了。”


    不知不覺的時候,藍曉喘息的越來越厲害,她一刻也不放鬆地盯著白夜,兩人氣氛凝重地同時靜默著。


    白夜看著她,忽然淡淡笑了一下:“你想讓我告訴你,那東西是什麽?”


    藍曉低下頭,頭頂幾乎碰到他的胸膛:“是的,我想你告訴我。”


    白夜笑了起來,很清晰的笑聲,偏偏是溫柔而又清朗。因為離得近,藍曉很清楚地感覺到他身體的微顫,她莫名其妙地有些臉紅,暗自後悔不該靠得這麽近,又不好退回來。


    “那東西叫‘美人皮’,是用千年的沉屍做的。”


    藍曉抬起頭:“美人皮?”她想起小張和女管理員的情狀,心頭打了個突。脫口就道:“可是她們看起來一點也不美啊!”


    白夜深深地望著她,字字句句地說:“美人皮,是讓戴上的人自以為美,卻非真正的美。”


    藍曉驚惶地退了一步。半晌她舌頭打結:“那她們……怎麽會死?”


    “千年的沉屍,本身附有強烈的劇毒怨氣,取它們的皮製作而成的東西,更是添了一層凶險,普通的人怎麽可能經受得住那樣的邪氣。”


    藍曉怔住了,她呆望著白夜,隻覺得手腳一陣陣發冷。小張……她猛地張手抓住他:“小張臉上的皮被我撕下來了!她不會出事?!”


    白夜看了她一眼:“那麽凶煞的東西,一沾上人身毒素便侵骨,你把它撕了下來,最多是讓她多活幾天。”


    藍曉用力搖著頭,慢慢鬆開手,又站了一會兒,緩緩挪到沙發旁坐下,兩眼呆滯地歪在裏麵。


    白夜一言不發地走進廚房,倒騰了許久方煮好飯菜。等他端著出來的時候,藍曉依然半躺在沙發裏發呆。他將碗筷放到桌上,轉臉看著她。一會兒歎了口氣:“明白了嗎,知道的太多,對你而言實在是一種折磨。”


    第八十三章美人畫皮


    那一頓飯到底是吃得不痛快,藍曉情緒消沉,吃完了飯就把自己關在了房間裏。


    白夜敲門,她不理。白夜繼續敲,她氣急敗壞地打開門,沒張口說話,白夜迎頭就是一句:“不去了嗎?”


    藍曉怔了一怔,驟然響起剛才在電話裏答應徐科去做筆錄。她氣惱地咬了咬牙,沒精打采地套上外衣出門。


    直至鬧騰了一下去,做完筆錄回到家,藍曉一頭栽倒床上,扯了被子蒙住頭,驚的渺渺在枕頭上跳了幾跳。她的身邊,又有一個人要死了。她什麽也做不了,什麽也不能做。


    藍曉體會到欲哭無淚的感覺,真是有點像生不如死。


    可能是累極了,藍曉覺得身體重重的,感到睡得並不很沉,身體卻動不了。鼻端刹那聞得了一股冷香,沁入脾髒的香,卻是奇異的冰涼。遊離在身上,像是光滑涼爽的綢緞在纏繞。


    她忽然感到有人在吻她,細細的,深深切切。在她的臉上碾揉。藍曉嚇呆了。


    吻還在持續,她雞皮疙瘩遍起,是真的有人在吻她,她害怕,不僅僅是因為這個,而她感覺不到那個人的氣息,吻驟冷驟熱,吻她的人卻沒有透露出一絲氣息。好像是一個根本不存在的人。


    是一個沒有呼吸的人。藍曉渾身冰涼,她身體不能動,連舌頭都不能自由轉動,眼皮自然不能睜開。耳邊聽到震耳欲聾的悶雷,她不知道這種情況還要持續多久。幸好那個人隻是在她的臉上停留,不曾碰別的地方。


    隱約是一聲纏綿悱惻的歎息,“哪怕上窮碧落下黃泉……”


    “咚!”,就在藍曉快要嚇昏過去時,傳來門撞擊在牆後的聲音,有誰急急地走了進來,然後是“啪”一聲,傳來了白夜的爆喝:“滾!”


    藍曉覺得臉上的吻瞬間淡去,一陣涼風吹進來,伴隨著幾點水滴漸在臉頰上。身上的壓力驟然消失,她倏然睜開眼,滿身冷汗。


    隻見,白夜直挺挺地站在床邊,窗戶不知什麽時候開了,狂風灌進來,帶進了無數雨粒。


    白夜的臉色很不好看,他手裏捏著那把扇子,太用力扇骨都有些變形。藍曉喉嚨裏澀澀的,這時候才想起看向旁邊的枕頭。枕頭上渺渺的眼睛死死地閉著,身體偶爾劇烈地抖動一下,似乎在竭力掙紮什麽。


    是什麽東西,連渺渺都製服了?!藍曉心裏的恐懼還在加深:“白夜?”


    聽到她的叫喚,白夜好像放鬆了下來。他轉身看著她,看了很久,她不明白他眼睛裏不停閃爍隱現的是什麽,隻知道那東西讓她不安,非常的不安。


    白夜唇角勾出一個微微的笑,淡得像是清風水墨。他輕聲地說:“我那邊雷聲太大了,能讓我在這兒將就一晚嗎?”


    要是換在平時,藍曉肯定開罵了。但是此時此刻,她哪兒還有膽子。她鬼使神差地點了頭。


    白夜很快將鋪蓋抱來,就在藍曉的床邊打了地鋪。他這種舉動之外沒有多說一句話,但是莫名地讓藍曉感到安心。


    等到重新熄了燈,白夜躺在地上,輕輕地歎了聲:“睡吧,沒事了。”


    藍曉定定地看著他,經曆了這麽多的事,她再也不是那個隻會一味躲避的藍曉了。她聲音有些發顫,但還算堅定問道:“是不是,他,又來了?”


    兩個人都清楚,他,指的是君皇羽。


    白夜的呼吸緩慢而悠長,良久,他像是在安慰般:“有我在,別怕。”


    藍曉咬了咬下唇,將心中所有的情緒包括感動、都一點一點壓了回去。她垂下美麗的雙眸,緩緩在白夜身邊躺下。


    小張死了。


    藍曉得到消息的時候還沒反應過來。她愣在電視機旁,連白夜端過來的茶水都沒感覺。


    一個好端端的人,就這麽……沒了?她莫名地手腳發冷,身體輕微地打了個寒顫。


    徐科這次確然沒再客氣,親自找上了門。身邊還帶了一位老相識,胡子名,胡法醫。


    開門的是白夜,他看見門外的兩個人,眼睛微微眯了起來:“二位真是稀客。”


    胡子名一看見白夜,眼睛立時亮了,臉上擠滿笑抬腿就要往裏撲,白夜一伸手攔住了他,伸手指了指他們的腳:“脫鞋。”


    胡子名直著眼看向客廳,窗明幾淨,地板光溜溜的,足能照出人影。顯然這房裏剛剛才打掃過。“哈哈不用這麽見外吧白夜,我們坐一坐就走!”


    白夜仍舊攔著門,微笑道:“坐一秒鍾也得脫鞋。”


    徐科冷眼看了片刻,彎下腰解鞋帶,嘴邊上彎:“白醫生真是愛幹淨。”


    “醫生嘛,”白夜輕笑,“哪有不愛幹淨的。”


    胡子名臉上表情由不得尷尬起來,不自然地用腳搓著把皮鞋脫了下來。


    白夜打開扇子,隨意地斜斜扇了兩下,然後又呼地收回去:“好了兩位,請進來吧。”


    徐科果是雷厲風行的警察,沒有半點拐彎抹角,直接殺入主題:“藍小姐,我們有目擊證人表明……”


    “徐隊長,”藍曉抬眼看他,“不用問了,我見過張月雲,就在上個月的十六號。”反正躲不過,該來的總會來,伸頭一刀縮頭也一刀,還不如痛快些,何必浪費你我時間。


    對於藍曉突然地坦白徐科沒有過多的表示,他沉聲道:“很不巧藍小姐,你又是最後一個見到她的人,她是在之後失蹤的。”


    藍曉忽然覺得口渴,嗓子眼裏幹的要冒煙。她端起麵前的水杯“咕咚咕咚”灌了下去,她捂住嘴,片刻鬆開,喘息著一言不發。


    “請你詳細描述一下那天見到張月雲的情形。”


    那天的情形?藍曉心中苦笑,根本沒什麽好描述的,同事間普通的街上偶遇,然後一起吃了飯,如是而已。她於是從頭說起,“詳細”地說,包括喝了幾杯茶吃了幾塊點心全交代了出來。


    徐科的目光有意無意地在藍曉臉上掃視,待她說完,他靜默了幾秒,抬頭道:“藍小姐,你記憶力很好。”


    話裏藏鋒。


    藍曉幽幽地笑了笑:“過獎。”


    徐科站起,雙眼炯炯地定在藍曉身上:“藍小姐,恐怕要麻煩你跟我們走一趟。”


    “又要做筆錄?”


    “不,”徐科麵色有幾分嚴厲,“鑒於兩起命案都與你有關,而且你曾試圖隱而不報,我們必須帶你回去進行進行詳細調查。”


    藍曉愣了愣,繼而明白過來。她能說什麽呢?總不可能說她們是被什麽“美人皮”弄死的,這太荒誕了。


    “張月雲的被害時間是什麽時候?”一個聲音適時地插了進來。藍曉回過頭,白夜靠在廚房門邊,兩手上還沾著泡沫。


    胡子名似乎憋久了,終於逮到機會說話:“昨夜淩晨。”


    “確定嗎?”


    胡子名一時被問住了,他想了想:“具體時間不能準確推出,不過一定是在昨夜,離淩晨差不離。”


    白夜指指藍曉:“可是我昨晚一直和她在一起。”


    “啊!”胡子名臉上的表情一下子豐富起來,他曖昧地看了一眼白夜和藍曉。


    藍曉沒察覺。


    徐科皺緊了眉,他看著白夜問道:“你肯定一整夜都跟她在一起,半刻也未曾分開?”


    藍曉看了他一眼,這麽說等於是告訴別人他在懷疑她,真是直率的警察。


    “半刻也沒有,”白夜輕笑,“不要說昨晚,就是這幾天我也一直沒與她分開過。”


    藍曉的臉刷地通紅,若說這話本也沒什麽錯,就是事實,可不了解其中關節的人聽來,好像就有點……不是那麽回事。


    果然胡子名發出一聲短促的唏噓,徐科仍是那副八風不動的表情,但眼底的神色顯然開始鬆動。他半晌才開口說道:“白醫生你要對你所說的話負責。”


    白夜聳了聳肩,笑道:“當然。”


    徐科還要待說什麽,胡子名已經嚷開了:“隊長你那麽較真幹什麽,白夜我們還信不過嘛,他這人除了‘女人緣’太好,論人品絕沒問題!”又調臉看白夜藍曉,“我們徐隊長就是不解風情,千萬別見怪……”


    一隻泡泡飛到胡子名臉上,嘭的漲開,噴他半邊臉都是水。白夜的目光涼絲絲的:“胡法醫真是了解我。”


    胡子名登時住嘴,當著人家“女朋友”的麵說人家有“女人緣”,這不明擺著沒事找抽呢嗎?!


    徐科黑著臉朝門口走,一個淩厲的眼風掃過去,胡子名灰溜溜地跟上,心裏再一次下定決心要改掉“大嘴巴”的習慣。


    徐科出了門,突然想起了什麽,回頭道:“藍小姐,張月雲死時身上穿著婚紗。”


    藍曉呆坐著,不知聽沒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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