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曉咬著唇,心頭突突地跳。直到黛仙子離開,藍曉的心情也沒能平靜下來,她呆呆地坐在床上良久。渺渺咬住她的衣服,拽了拽,把黛仙子留下的那包茶葉拖到了她的麵前。


    藍曉將茶葉抖了一些在陶瓷杯中,用開水一衝,幽淡的香味頓時四溢在空氣中。藍曉捧起杯子,絲絲熱氣透過掌心直達心底,與寒冷絞纏在一起,形成百般複雜的感覺。她拿起身側未看完的雜誌,忽略照片帶來的不適感,專注地看起文章來。越看藍曉越是驚訝,黛仙子在二十年前的名字叫做文黛,曾是聞名遐邇的風華獎影後,曾簽下高達二十億的天價片約。隻是之後不久卻離奇失蹤,所有媒體包括公安機關出動,依然尋不到其芳蹤何處,這也成了電影界二十年來的未解之謎。


    藍曉放下雜誌,輕呼了一口氣。人人都有故事,黛仙子放棄影後的地位,放棄絢麗迷人的舞台,而甘願蝸居在人跡罕至的苗族小寨,這其中定也有一段不為許多人知的故事。


    藍曉歎口氣,端起茶喝了下去。躺了一會兒,竟真的有絲絲倦意湧上來,渺渺乖巧地縮在她的腳邊,漸漸地在黑暗中沉睡。


    藍曉突然有一種奇怪的感覺,是從身體上傳來的。很緩慢,卻越來越強烈。身體裏仿佛燒了一把火,慢慢藍曉覺得口幹舌燥。她覺得不妙,因為她清楚這是什麽感覺,她攥緊拳頭,睜開眼瞪著黑暗裏。呼吸也開始混亂,這莫名而來的奇異感覺傾襲著藍曉的身體,像潮水一樣,一波一波將她包裹。藍曉不明白為什麽會有這種感覺,腦子越來越亂,幾乎把持不住要淪陷進去。這是美妙的感覺,美妙得讓人沉淪。藍曉想逃開它。牙齒已經幾乎將嘴唇咬破,可這樣的痛楚竟然抵不過這感覺的強烈。四肢酸軟無比,小腹滾燙如火燒。感覺再是亢奮,藍曉畢竟是清醒的,她清醒地知道這感覺來得詭異,甚至邪門。


    她弓起身體,死死按住枕頭,腦中不受控製地浮現起那人清雅的臉孔,胸中那一隻壓抑的情感愛意狂潮一般湧出。


    “白夜……”藍曉痛苦地低喊著,出口的卻是虛弱無比的話音。怎麽會這樣?!……藍曉臉上已是汗水淋漓,她不知道她還能堅持多久,因為這種感覺,極少有誰能拒絕得了。神經在鬆弛,她的眼神漸漸模糊了。


    第五十三章鬼王娶親


    可沒多久,藍曉的身體就抖了一下。因為她感覺到有人在她耳邊說話,很輕很柔的音調,卻包含著讓人戰栗的危險。驚恐從心頭湧了上來。藍曉艱難地伸出一隻手,喉嚨裏斷斷續續地發出壓抑的話語:“渺……渺渺……咬我……”


    渺渺的爪子在耳朵上撓了撓,對藍曉這個莫名其妙的要求顯然是不打算聽取,它搖搖腦袋,竟跳下了床。


    藍曉難過地皺起眉頭,她的內心此刻天人交戰,見渺渺離開,她一著急,胸腔裏的那股火焰翻滾得更厲害了。也許是藍曉的神情太過痛苦,渺渺在地上徘徊良久,猶豫了半晌,還是輕輕躍回了藍曉身邊。


    “快……咬我……”藍曉的目光淒迷而朦朧,她看著身邊的渺渺,低低地哀求著。


    渺渺一搖腦袋,衝著藍曉的肩頭狠狠地咬了下去!渺渺不咬則已,一咬就絕不含糊,這一口下去,狠又快,幾乎是在它咬下去的同時,藍曉肩上的衣裳已經被血浸染。


    疼痛入心入肺,藍曉這下是徹底清醒了。渺渺委屈地叫著,用舌頭舔著藍曉已經血肉模糊的肩膀。藍曉拍拍它以示安慰:“做得好,渺渺。”她喘著氣坐起身,忍著疼痛從包裹裏取出一條絲巾,費了半天的勁才將肩膀上的傷口紮好。她穿好衣服,重新躺了下來。沉重的倦意便湧了上來。眼皮不受控製地搭在一起,藍曉陷入了酣睡。


    由於肩膀的特殊位置,傷口雖然很疼痛,卻也不影響身體的動作。隻是當有人走過自己身邊時,藍曉仍然會下意識地縮起肩膀,完全出自於人的本能反應。這是很細微的一個動作,本不應有誰會發覺,可白夜的目光中卻在一瞬間閃過了一絲疑惑。


    早飯依然是香噴噴的糯米飯,還配了幾碟苗族特色菜。幾個人圍坐在桌邊,獨獨不見黛仙子。阿蠻似乎對此已經習以為常,伊利哇啦對著白夜說了一通。原來黛仙子每日清晨都會到各家去送前一天采到的草藥,也正因為她的樂善好施,再加上本身出色的美貌,於是被苗寨的人稱為“仙子”。


    申明浩吃飯一向很快,再怎麽放慢速度還是頭一個吃完了。申明浩雖然不好意思,還是站起身表示自己吃好了。


    他站起來的時候動作過大,不小心撞到了一下藍曉的肩膀,藍曉立刻暗暗吸了一口涼氣。白夜是何等敏銳的人,他不由得眉心一皺。


    吃完飯阿蠻忙著收拾了碗筷,申明浩則是出了門,美其名曰“體驗苗族風土人情”去了。


    藍曉支著下巴坐在桌子邊上,她坐的地方正好曬不到太陽,冷意像蛇一樣在身上竄著,腳更是冰涼,像是浸在冰水裏一樣。


    白夜走近藍曉,對著她的肩膀細細看了一會兒,輕聲道:“右肩怎麽了?”


    藍曉一驚,回過頭:“白夜……”


    “你肩膀受傷了嗎?”


    藍曉自然是這麽說:“沒有。”渺渺縮在角落裏,閉著眼睛事不關己地曬著太陽。


    白夜伸出手:“讓我看看。”


    藍曉不自然地躲開道:“真的沒有。”


    白夜的手僵在那裏,片刻後才緩緩放下。他的眼睛像是蒙上了一層淡淡的霧,臉的線條慢慢鬆弛,他的聲音低沉而溫柔,帶著微微的疑惑:“藍曉,為何最近你對我……”


    “白大哥!”清脆而又略顯生硬的喊聲從門邊傳來,阿蠻跳著走進來,輕輕挽起他的胳膊,仰著臉說了一句話。


    白夜眼皮微動了動:“是嗎?”


    藍曉默默站起身,準備上樓。誰知阿蠻看到她,口中叫著“曉”,上前也拉住了她。藍曉疑惑地看著她,聽白夜道:“黛仙子讓我們跟她一起上山去。”


    藍曉驚訝地抬起頭:“為什麽?”


    白夜看著她,唇角微動,吐出兩個字:“申兄……”


    藍曉瞬間明白了過來。她不會忘記他們來這裏的目的,是為了申明浩。


    白夜叫了聲:“渺渺。”渺渺聞聲立即站起,竟然一溜煙地跑了出去,理都沒理他。白夜苦笑:“這麽快就不認我這個前主人了。”


    “走吧。”藍曉道,“渺渺昨夜沒睡好,不要叫它了,讓它好好休息一下。”自從昨天她出現異樣之後,渺渺就一直寸步未離她身邊,藍曉心裏很是過意不去。


    跟著黛仙子一路行來,藍曉不得不讚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放眼望去皆是連綿起伏的高山,青翠欲滴,鬱鬱蔥蔥,鍾靈毓秀,風景如畫。此情此景,仿若世外桃源人間仙境。


    黛仙子眯起眼睛:“這裏就是絕望穀。”


    藍曉看著眼前的美景,實在不明白如斯的美麗何以會與“絕望”扯上關係。


    “這裏幾乎是村寨中人心中的禁地,平時基本不會有人來,所以這裏常常可以找到許多珍惜草藥。”黛仙子說著話,一邊彎下腰摘了一棵蔥綠色的植物放入了身後的竹簍。


    白夜沉沉的聲音響起:“仙子上一次見到蠱王是在什麽時候?”


    黛仙子婉然回首:“白夜你問話何必這麽直接?”


    白夜微微一笑:“仙子希望我怎麽問?”


    黛仙子的眼睛幾乎眯成一條縫,嫵媚地吐著氣:“和你們一起來的那個申明浩,他是中了什麽詛咒吧。”


    藍曉驚訝地看著黛仙子,她完全沒想到黛仙子竟然也會知道這些事?!


    “想到來找蠱王解咒,你們也真夠大膽了!”黛仙子注視著藍曉,突然笑了出來:“不知為什麽,我總覺得藍曉你很麵熟,好像在哪裏見過!”


    藍曉一愣:“是嗎?”


    “你是第一次來這裏,以前都沒有來過嗎?”


    藍曉搖搖頭。


    “那確實是不可能見過了……”黛仙子若有所思。


    白夜對此反應卻是很自然,他擰著眉,似是有些猶豫地問道:“蠱王……是什麽樣的?”


    黛仙子唇角似乎挑起一抹類似譏笑的神情:“誰知道他是個什麽東西……”


    藍曉驚疑不定地聽著二人的對話。心裏開始無端地揣測起那位蠱王。


    “那他一般什麽時候出現?”


    “這個問題我就沒辦法回答你了,”黛仙子輕笑,“因為沒有人知道他什麽時候會出現。”


    白夜沉默下來。藍曉也有微微的失望,看來要找到蠱王真的是很不容易。


    “不過……”黛仙子目光變得神秘,“你們如果要找他,下個月初五倒是有可能……”


    白夜精神一振:“為什麽?”


    黛仙子的聲音有些飄渺:“因為下個月啊……是鬼王娶親的大日子啊……”


    “鬼王娶親?!”白夜失聲喊道,“什麽鬼王?”他在地府這麽多年,可從來都沒聽說過有什麽鬼王。一些民間的流傳,自然都是杜撰的。


    黛仙子的聲音越發的輕微,她抿嘴笑著:“鬼王……就是蠱王啊!”


    藍曉開始迷糊了。白夜低著頭,極力思索著什麽。


    到了一個山頭,放眼望去繁花似錦,滿山遍野姹紫嫣紅。“前麵就是長生崖了,你們兩個快一點!”


    藍曉一眼看見那個陡峭的崖壁,心裏就湧現出一股極端奇異的感覺。她的腳不聽使喚似地一步一步走過去。


    周圍開滿了花朵,都是平時見也見不到的。黛仙子輕呼一聲:“七色紫蘿!這裏果然有七色紫蘿!”對於熱愛草藥的人來說,沒有什麽比發現一種奇珍異草更值得興奮的事情了。她很快便陶醉在那一大片七彩漩渦中,渾然忘我了。


    也許是因為崖邊的風太大,藍曉覺得自己的意識有些模糊。一個冰冷誘惑的聲音似乎在說:“跳下去……”藍曉的腳踏上了懸崖的邊緣。她似乎也覺得很迷惑,怔怔地站著不動。她有一種非常奇怪的感覺,像是極度地渴望解脫。可是她到底想要解脫什麽呢?


    白夜一轉眼看見藍曉所站的位置,心髒立刻不受控製地緊縮了一下。“藍曉,你站在那裏幹什麽!快回來!”


    仿佛被澆了一盆冷水,藍曉混混沌沌的腦子頓時清醒了過來。她看看自己的位置,頓時驚出了一身冷汗。她急急轉身欲走,沒料到腳底一滑,石子滾落,她的身體也不受控製地猛栽了下去!


    “藍曉!”白夜驚駭大叫。


    藍曉的大腦在一腳踩空的時候就變得空白,等她反應過來時,已經是被白夜抱住了腰。白夜的另一隻手緊緊抓著半山腰的一根藤蔓,兩個人以極其危險的姿勢懸停在半空。


    藍曉向下一看,頓覺頭暈目眩,懸崖下水流湍急,這麽下去不摔死也得被淹死!


    她驚魂不定地開口:“白夜……”


    白夜勉強對她笑了一下。畢竟要承受兩個人的重量,所帶來的強勁力道,讓他手心的傷口再度裂開,血湧出來染在藤蔓上,看上去更加的觸目驚心。


    藍曉突然害怕起來,恐懼蔓延在四肢百骸。這樣深的恐懼,即使是在被僵屍追殺時都不曾有過。驟然間,她像是明白了什麽,嘴唇都在哆嗦:“放開我……白夜……你放開我!”


    白夜抿起幹裂的唇角:“說什麽傻話……”


    藍曉眼中的驚恐卻越來越甚,一根藤蔓無論如何承受不了兩個人的重量!仿佛是在印證她心中所想,藤蔓漸漸裂開。


    白夜手心的血滴落下來,她不敢動,現在命懸一線,稍有閃失就把白夜也連累了。藍曉手腳冰冷,幾乎有些歇斯底裏:“求求你!放開我!我求求你放開我!”


    第五十四章精怪


    白夜垂眸靜靜地看著藍曉,他露出一個近似虛無的微笑:“你不相信我能救你?”淡然柔和的聲線,他的眼中波光蕩漾,藍曉仿佛忘記了身處懸崖邊上,那樣的平靜寧和,宛如初見的時候,無端地叫人安心。


    藍曉雙唇越抿越緊,邊緣泛起白色。耳邊忽然一聲輕笑,尖銳地劃過她的耳膜。她駭然地四望著,卻見空穀茫茫,耳內隻有呼呼的風聲,哪裏來的什麽輕笑?!


    這種詭異的感覺和昨天晚上如出一轍,就好像,她感應到了完全不同的人一樣!


    而白夜沒有發現異常,他抓著藤蔓的右手已經麻木得幾乎沒有知覺,隻好道:“來,藍曉,用力將我抱住。”


    藍曉堪堪回過了神,一時隻覺心內茫然,無所依靠。將臉貼在他的胸膛,再也顧不得什麽矜持羞澀,她張開雙臂,使盡畢生力氣抱住了白夜。


    白夜另一隻手得空,立刻抬起抓住藤蔓,雙手用力攀了上去。


    然而藤蔓上的裂紋越來越深,顯然已無法再承受兩個人的重量。就在它要斷裂的瞬間,白夜眼疾手快地抓住了離他們不遠的另一根藤蔓。


    黛仙子正沉浸在發現草藥的喜悅中,耳邊就聞得白夜的一聲喊叫。她驚訝地回過頭,就看見白夜奮不顧身地跳下了懸崖,像失重的鳥一樣跌落了下去!這一驚非同小可,黛仙子立刻放下竹簍,疾步到了崖邊。看到下麵的狀況時,她立刻抽了一口涼氣。


    “白夜!藍曉!你們……”黛仙子一時間真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


    白夜此刻無暇顧及其他,一心都在藤蔓上,每當一根藤蔓要斷的時候,他立刻便去抓另一根。垂在崖壁上的藤蔓本來不少,可被白夜一根接著一根地拉扯,竟也很快所剩無幾了。


    幸好黛仙子此刻已經看出了一些門道,她環視左右,上前幾步扯過一根老樹上的藤蔓,又扯起另外一根看起來更粗壯的,將兩根藤蔓絞纏在一起,順著崖壁拋了下去。


    白夜立刻伸手抓住,腳踩著崖壁的凹槽處,一步一步向上攀爬。等他們終於成功著陸的時候,兩人都是大汗淋漓。白夜是因為疲累,而藍曉則是因為擔驚受怕,純屬心力交瘁了。


    黛仙子走過來扶住他們,目光中隱隱帶著責備:“你們好端端的,怎麽到懸崖下麵去了呢!知不知道這懸崖有多高,萬一掉下去連個屍骨都找不到!”她倒不是有心恫嚇,而是事實卻是如此。


    藍曉眼中似有淚花泛起,她的臉上全無一絲血色:“對不起……”


    黛仙子本就不清楚其中的內情,見藍曉這樣也不忍再說什麽,道:“先回去再說,我幫你們包紮一下!”


    等到申明浩看見跌跌撞撞的兩個人,吃了一驚:“你們怎麽弄成這個樣子?!”


    藍曉抬首看了他一眼,咬了咬唇,眼睛裏亮晶晶的。申明浩把問話吞下去,識趣地閉上了嘴。


    阿蠻端來一盆水,黛仙子清理著白夜身上的刮傷。藍曉一言不發地站在一邊,她因為被白夜護在懷中,倒是沒怎麽受傷。申明浩也看出了一絲情況,他走過去將藍曉按在旁邊的椅子上。


    黛仙子見氣氛尷尬,主動談笑起來:“你們知道那裏為什麽會叫‘長生崖’嗎?”


    見大家都不說話看著她,她道:“聽說在過去曾經有一個很短暫的朝代,那個王朝有一位公主自小酷愛修道,她拋棄榮華富貴的生活,隱居到深山裏苦苦修行,終於有一天在懸崖邊得道,飛升成仙。因為仙人是長生不老的,所以後人為了紀念這位公主,便把那處懸崖叫做‘長生崖’。”


    一片沉默中,卻是申明浩冒出了一句:“絕望穀中長生崖,不是很奇怪嗎?”


    黛仙子不妨他有這麽一問,不由一愣。


    白夜也抬起頭笑道:“是啊,公主飛升成仙,懸崖叫長生崖,那座山穀理應叫‘仙人穀’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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