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都城奉安,便到鄰近的雕邑城尋了家客棧,住一晚便繼續向南走。


    沐浴完,初晞坐在銅鏡前梳理著自己的一頭長發,玉兒去打理馬車上的瑣事,明日起三人便會出了都城的管轄範圍,應有的東西都需仔細準備一番。


    寒曜在門外打了聲招呼便進門立於隔簾之外。


    “有什麽消息了?”


    “公子,現在外麵傳言很多,有的說左掌門是因得了一張藏寶圖而被殺,有的又說被仇人所殺,眾說紛紜,並無結果。”


    “意料之中,其他的呢?”


    “向南行進之人,一般都會前往大安城,雖未扼在南北要道之上,卻是個繁華的城邑。”


    初晞思量了片刻,便道:“那好,咱們就一路向大安城去。”


    “是,公子。”


    寒曜轉身離去,公主殿下讓他在外不必拘於宮廷禮節,隨意些便行,抬頭望了望廊外的月亮,不禁想到,這次跟著跟公主或許是會去文家的吧。


    第二日三人便駕著馬車向南走去,初晞不打算在路上停留,直奔著大安而去,如果沒料錯,在哪兒能碰見故人。


    他們三人,從小便都在皇宮長大,並未在外遊玩過,寒曜倒是好些,經常在外執行些事務,比她和如玉對外熟的多,初晞之前在外玩了幾天,心下並無太大的波瀾,倒是如玉對外的新奇勁一兩天都未緩過去,好在趕到大安之前,還能讓她沾點世俗風氣。


    雖一路向南走,也能感覺到已經進入了冬季,想必北方現下已冷了起來,如玉給她家公子又搭了條毯子在身上,生怕她凍著,公子確實是經不得凍的。


    她們已離開都城十日,再過一日便到了大安,這一行雖然都在趕路,如玉仍覺得心裏很暢快,怪不得公子總想著往外跑,確實新鮮的很。


    還未進城,一路已有許多從各方來的同往之人,彼此偶爾會問候一兩句,在這冬天,都開始聊起城裏哪家酒樓溫的酒最有滋味,平整的道路上一番熱鬧景象。


    初晞一行隻道是主仆三人從北方去往南方遊玩,雖在馬車裏她仍經常聽到旁人談論些江湖事,並且樣樣都在心裏留個影兒,這次出來可是花了些功夫了解越溪城,否則凡事不知會引起某些人的懷疑,至於其他事情則都可搪塞過去,初晞便沒有過多的放在心上。


    馬車行進大安城,初晞撩開簾子打量起來,果真是個大氣的城邑,寬闊的道路,相比其他地方高大些許的房屋,卻又精致風流,都顯示出大安聚集南北風俗於一身,因地處南北之間,此時也是有了些寒意。


    “公子,我們現下去哪兒?”如玉一臉輕快的看著大街問道。


    初晞望了她一眼,“你方才在路上沒聽到,來了大安城必是要去太玄樓喝壺熱酒的。”


    如玉訕笑著說:“記得,剛剛一時間忘了。”


    又忙道:“文翟,你知道怎麽走?”


    寒曜回過頭道:“公子,現下去不知是否還有位子,屬下想先送您去客棧安頓,再去太玄樓定個位子,等您歇息片刻再過去,公子認為如何。”


    初晞笑道:“你想的很周到,就此如吧。”


    暫住的客棧名叫“不留行”,初晞一看覺得很有幾分意思,離太玄樓隻隔著一條街,寒曜不久便回來了。


    太玄樓是一座三層的閣樓,高二十餘米,臨江而建,飛翹的壁角皆是鳳鳥,層層錯落,大氣磅礴又有著獨特的柔美曲線,如若飛舉之勢。


    雖望不到它的全貌,也能想象得到此樓在江中地區久享盛名的原因,作為一家酒樓,它的確格調很高。


    一入正門,迎麵先是一副巨大的仙鶴振翅香雪圖,直從二樓回廊而下,雖看慣無數佳作,初晞也不得不承認,如此大的尺幅,能作出此等水平之畫,這位畫師的功底令人讚歎。


    領路的小廝見初晞打量這畫並不多語,待她回過頭來又才恭敬的帶著三人上樓,幾人直接到三樓的一間雅閣,此處的窗外,能望見滾滾江水,以及江對麵的那半個城池。


    小廝示意已到行了一禮便下去了,初晞讓他二人也坐下,欣賞欣賞美景。


    坐下片刻,便有一行人默默的上菜溫酒,不多看也不多語,隻聽得見陣陣琴聲伴著江水的波濤,洶湧又平和。


    望著江水以及不遠處的些許漁船,此時已近傍晚,天邊有著些似有若無的晚霞,初晞突然心思一動。


    “翟,去尋一架箏來。”


    寒曜聞言便去,片刻抱著一架箏進來,雅閣裏空間很大,臨窗旁本有一琴台,寒曜換下琴台上的琴,初晞喝了杯溫酒,此時不知為何就想彈奏一曲,雖然此時景致與那琴曲本意有異,可琴由心出,意在人為,無何不妥。


    酒壺裏仍冒著幾縷水煙,初晞撫裾而坐,一陣悠揚的琴聲便從指間滑出,起初優美典雅,如碧波般舒緩,隨著指尖的加快,又如片片白帆隨波逐流,猶如一幅清麗明快的畫麵,最後已看不清指尖的移動,那幻影一般的手法,帶來的竟是摧城般的磅礴氣勢,漁歌飛揚,使人屏息凝神,驚心動魄,結尾處優雅的抬腕,一切又恢複那輕靈婉轉的平靜,點點餘音繚繞,直至無聲無息。


    直到初晞起身,如玉和寒曜方回過神來。


    “公..子,玉兒怎麽從未聽過此曲?”如玉一結巴,幸好沒叫錯,否則公子又是一個冷眼,淩冽的很。


    “自然不能都讓你聽了去”,初晞一笑回到座位喝起了酒。


    一杯未盡,簾外已有溫潤朗氣的男聲傳來。


    “恕在下冒昧,在旁聽此琴聲,實想與這位朋友暢聊一二,不知能否告之此曲何名?”


    初晞唇間溢出一絲笑意,仰頭飲盡一杯方道:“漁舟唱晚,響窮彭蠡之濱,雁陣驚寒,聲斷衡陽之浦。”


    那男聲聞言立道:“漁舟唱晚。”


    “公子請進。”


    那男子一臉笑意的掀簾而進,入座方道:“一聽聲音便知是你,果然,文宇兄,許久不見。”


    初晞端起酒杯敬道:“楚兄,一切可好。”


    聞言兩人相視一笑,皆在不言中。


    如玉望了一眼寒曜,見他並無反應,也隻得回過頭,便覺窗外一股寒風襲來,忙走上前打算關上窗戶。


    正這一瞬,一個白影從窗外飛躍而入,如玉驚的一個踉蹌,忙王後退去,定神一看驚道:“你不是..”,還未說完,那白影又是一閃,動作快如鬼魅,下一瞬他已坐在初晞的旁邊,摟著她的肩膀了。


    “宇初,你可來了,幾個月不見,倒是想你的很。”


    初晞眉頭一抖,宇初?兩人何時已叫的如此親密了。


    “赫連兄總是這般出其不意麽,要是有心疾的人,怕是都被你嚇死了。”


    聞言赫連北認真的盯了她半響擰眉道:“你有心疾麽?”


    初晞一笑,“要是有,還能這樣與你說話。”


    赫連北這才放下心來,自顧倒了杯酒對楚詩傑道:“楚兄,還是你先到一步啊。”


    “我就在隔壁,自然比你快多了,想不到赫連兄也已到大安,咱們三人又見麵了。”楚詩傑笑道,臉上很愉悅的樣子。


    初晞扭頭看著赫連北:“赫連兄,你怎的是從窗戶進來的。”


    赫連北將手從初晞肩上放下,倒酒道:“我在江邊看風景,聽到你的琴聲,便直接上來了,這樣最快不是麽?”


    說完又看著初晞道:“你彈得很好。”


    赫連北的眼神讓她心跳猛頓了一瞬,慌忙道:“你怎知是我。”


    “好不容易又見麵,就不談論這個了吧,來,咱們喝幾杯。”


    初晞剛才片刻的慌亂已無,也笑道:“也對,不知兩位哥哥此次來大安是有何事。”


    聞言楚詩傑放下了酒杯,初晞與赫連北對視一眼,問道:“楚兄是有何大事?”


    楚詩傑低眉想了一瞬,後又舒展了眉頭說道:“其實也無大事,隻是心底有些疑問,想來此尋找答案罷了。”


    “楚兄不妨說來聽聽,我們三人一起也好有個對策。”


    楚詩傑看著初晞,她立刻便道:“楚兄不必介懷,這兩位皆是文宇的心腹,不會有何問題。”


    楚詩傑一笑,“文宇誤會了,我並非不信任他們,隻是此事倒有些難以啟齒”,隨之又一笑:“罷了,也無妨。”


    如玉與寒曜還是微行一禮退了出去,想必這楚公子的事情他並不願讓旁人知曉,哪怕他們與公子實乃一體。


    楚詩傑見狀微微搖了搖頭笑道:“文宇是否還記得上次在左府,咱們發現的那卷《羅刹·凡語》”


    初晞一愣,仍點點頭道:“記得。”


    楚詩傑歎了口氣,“實不相瞞,在下家中也有一卷。”


    “這..有何意思?”初晞忙問道。


    楚詩傑抬頭看著她道:“此事恐怕不簡單,那書有些蹊蹺,當時我便覺得那竹簡有些熟悉,回到家中一想總覺在哪兒見過,便連夜在府中尋找,待我找到時,直覺應將左府那卷拿出,當時便趕了回去,但那簡已經不見了。”


    這個初晞並非沒有想過,一回宮便差人去尋,雖然內心隱約覺得已晚,但真正聽到那簡已經不見時,內心也是疑惑的很。


    頓了頓又道:“並且我發現,此事恐怕與...”


    楚詩傑喝了口酒望著他倆又道:“恐怕與詩縈有關。”


    聞言初晞與赫連北俱是一臉迷惑,這與楚詩縈那丫頭又有何關?


    “楚兄何出此言?”


    “不知該如何說,直覺吧,那竹簡恐怕與詩縈有些關係。”


    初晞看了他一眼,知道他定是有所隱瞞,但說到這種地步已經不易,想必他內心也未弄清楚。


    想著便看向赫連北,問他有沒有什麽想法。


    但他很快恢複了正常,眼裏又是一汪蕩著碧波的湖水,沒有情緒,正給自己添著酒,又給初晞添了一杯。


    見初晞看著他,才道:“那楚兄來此地,想必已經有了線索。”


    楚詩傑點頭,“在大安城,有一位原羅刹的王族侍衛,在此地隱居多年,我想線索還得從羅刹族尋起。”


    初晞點頭道:“楚兄說的有理,那我們找個日子去拜訪他。”


    “恐怕不易,聽說他性情古怪,根本無法與之相處,見到他也難以問出什麽,此事還得想些辦法。”


    三人正在商量些事情,寒曜在外說道:“公子,外麵有一人一直鬼鬼祟祟的往此處張望。”


    聞言三人對視幾眼,初晞道:“去把他帶過來,隱蔽些。”


    “是。”


    不一會兒寒曜便擰著一個人進來了,見到此人,初晞微微一愣,不禁有些頭疼起來。


    楚詩傑早已怒火中燒,“楚詩縈!你怎麽過來的!”


    楚詩縈此時一身粗布男裝,見到這三個人,臉上原本氣憤的表情瞬間緩和不少,瞪著眼睛想說些什麽,奈何什麽都說不出來。


    寒曜解開她的穴道,她才喘著氣道:“自然是跟著哥哥過來的。”


    說著一臉擔憂的離楚詩傑幾步遠,理直氣壯又底氣不足的說道:“反正我已經在這兒了,哥哥能把我怎樣。”


    楚詩傑揉了揉了眉心,低聲道:“你給我回去。”


    他已經在極力的忍耐,她跟了他一路,他居然還沒有發現,看來他這個妹妹是長本事了。


    楚詩縈見哥哥語氣不對,忙弱著說:“我不回去,哥,你就讓我跟著你嘛,你們都可以在外麵玩,為什麽我就不行啊,從小到大都把我悶在家裏,再說了,我剛剛都給爺爺傳信過去了,說我已經和哥哥匯合,讓他們不用擔心。”


    楚詩傑閉眼凝神片刻才道:“爺爺知道你跑出來了。”


    楚詩縈眼睛一轉,“肯定知道啊,我都已經出來半個月了,要是爺爺想抓我回去,我才到不了這兒呢,所以哥哥不用擔心,爺爺不會責罰的。”


    說完求助的看向初晞和赫連北,初晞忙低下眼裝作未看見,倒是赫連北居然幫她說話。


    “楚兄,既然楚小姐都已經來了,現在送她回去倒是費些功夫,不如讓她留下,等事情告一段落,再送她回去吧。”


    聞言楚詩縈驚喜的跳了過去,拉著楚詩傑的衣袖道:“是啊,哥哥,你看赫連公子都覺得可以了,你就不要生氣了嘛。”


    楚詩傑望著她歎了口氣,“罷了,你安分些就行。”


    楚詩縈忙點頭,又看著桌上的菜咽了咽口水。


    “我能不能先吃點東西啊,這半個月跟著哥哥,我連一頓飽飯都沒吃上,現在早就餓得不行了。”說完不好意思的望著初晞。


    “玉兒,你去打聲招呼,讓他們再上些菜,大家一起好好吃頓飯再說吧。”


    如玉聞言便去。


    初晞看著楚詩縈道:“你先吃著吧,或許先喝碗湯暖暖胃。”


    楚詩縈一聽,忙自己吃了起來,一副開心得不行的樣子。


    初晞回過頭冷著臉看了一眼赫連北,不知道為什麽就是想瞪他一眼。


    赫連北見她這個表情,心裏一沉,不知如何招惹到她,拉著她的袖子一把扯了過來,低聲道:“怎麽了。”


    初晞心裏一陣異樣的感覺,撫開他的手,冷聲道:“無事。”


    說完自顧著坐下喝酒,心裏一陣亂七八糟的感覺,不知是因為赫連北還是因為楚詩縈。


    幾人用完飯天色已晚,便回到客棧歇息,明日再商量去找那羅刹侍衛,初晞喝的有點多,回到客棧還有點暈乎乎的,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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