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你能不能走快些!”小女孩在後麵催了一句。


    聽著這話,我想死的心都有了,瑪德,死者體重大概140左右,我才120斤,能背起140斤的屍體已屬不易,哪能走得快,當真是童言無忌。


    那小女孩見我沒有說話,又催了一句,“哥哥,走快點吖!”


    我要是有氣力開口說話,真想罵她幾句,太不懂事了,沒見著我這都大汗淋漓了。但,我還是咬緊牙,腳下步伐快幾分。


    來到樓下時,渾身被汗水濕透了,肩膀上更是黏糊糊的,特別臭,當然,這不是我的汗水,而是由於彎著腰,死者嘴裏流了不少賴哈子出來,不偏不倚正好流在我肩頭的位置。


    “九哥,要不要幫忙!”結巴見我下來,走了過來,問。


    我搖了搖頭,沒有說話,將死者放在早已準備好的木椅上,猛地呼了幾口氣,又用黃紙將身上那些賴哈子擦了擦,也不曉得咋回事,越擦,那賴哈子越臭。


    第391章印七(16)


    大概擦了十來下,那臭味不但沒有消減,反而愈來愈重,瑪德,咋回事?


    我伸手沾了一點賴哈子,放在鼻子前一聞,差點沒把我熏暈過去,臭的要死,比屍水的氣味還要重。


    “九哥,你愣著幹嗎?等著你辦儀式呢?”結巴見我愣在那,推了我一下。


    “沒事!”我回了一句,順手將黃紙扔在地麵,抖了抖衣服,打算事後再搗鼓衣服。


    隨後,我整了整死者的衣冠,又將死者的儀表弄了一下,再找來一條小板凳,放在死者腳下。


    這時,結巴開口了,他說:“九哥,以前入殮沒見你讓死者坐木椅,也沒有在死者腳下放小板凳,現在這是?”


    我想了想,說:“死者臨終時在三樓,用我們行內話來說,就是沒沾著地氣,這木椅就相當於床,也就在某種意義上讓死者再死一次,而這小板凳有兩個意思在裏麵,一則讓死者沾點木氣,與棺材相生相融,利於入殮,二則寓意死者下輩子更上一層樓。”


    說著,我將木椅上的紅繩解下來,綁在死者左手的中指上,再用死者的手指扳直,指向西方。


    “九哥!”結巴正準備開口,我連忙罷了罷手,我知道他又想問為什麽,就說:“用紅繩綁著死者,是怕死者的屍體放在木椅上被野鬼搶了去,木椅下麵的煤油燈是讓死者從房間到堂屋照明用的。”


    “照明?”結巴問。


    我點了點頭,說:“傳聞陰間無論白天還是黑夜,四周都是一片漆黑,自然需要照明的東西。”


    說完,我站起身,走到死者正前方,對著死者拜了三下,又對照西方拜了三下,一邊燒黃紙,一邊拉上嗓門喊道:“遛馬村上逝新人,但賀英靈化羽仙,滿堂子女聲聲悲,西行路途時光催。”


    喊完這話,我朝小老大打了一個眼神,示意他哭喪。他愣了愣,好似沒反應過來,好在結巴推了他一下,說:“你指望小女孩哭?”


    小老大一聽這話,立馬會意過來,放開嗓門就哭了起來,還真別說,這哭聲真心難聽,就跟鬼哭狼嚎似得。


    有時候不得不說一句,像我們村的劉寡婦,讓她來哭喪,那場麵絕對熱鬧,至少,無論死者是不是她爹,她哭的跟真死爹了一樣。


    待他哭了一兩分鍾後,我抓起一把黃紙朝門口撒了去,用一種奇特的腔調,喊道:“神仙下凡嘍!鬼神快避讓!”


    喊完這話,我叫結巴撐開油紙扇,他點了點頭,將油紙傘撐開,擋在門口的位置。


    我深幾口氣,死者的房子離堂屋有些距離,路上又不能歇息,打算一口氣直接背過去。若是先前的話,肯定沒這氣力,畢竟,死者的體重擺在那。現在麽,有結巴這麒麟臂在,讓他在後麵使點力,應該沒啥問題。


    當即,將死者手指上的紅繩解開,蹲下身,把死者弄到背上,緩緩站起,讓結巴在後麵幫忙撐著,一鼓作氣,直奔堂屋。


    大概走了七八分鍾時間,來堂屋前。這遛馬村的堂屋跟我們那邊的堂屋差不多,不對,應該說,我們衡陽這邊的堂屋都差不多,幾乎都是那些擺設,唯一的差別在於有些堂屋是紅磚,有些堂屋是土磚。


    剛到堂屋門口,就見到老王他們一眾八仙正坐在左側抽煙聊天。


    見我們來了後,老王立馬站起身,掐滅煙蒂,抖了抖身上的衣服,順手撈起一根哭喪棒、一塊完整的瓦片,將瓦片放在棺材前頭,就朝我打了一個眼神,意思是可以破煞了麽?


    我點了點頭,本來打算在堂屋外等老王破完煞,直接入殮。但是,想起死者今年才33歲,有必要吆喝一聲。當即,朝高佬他們打了一個眼神,拉長嗓門,喊:“今有貴人臨寶堂,還望沈家開仙門。”


    作為八仙,在做法事的時候,很多時間是不能開口講話,需要的就是一個默契。高佬他們一見我的眼神,立馬朝身後那些人揮了揮手,齊聲吆喝道:“今有貴人臨寶堂,還望沈家開仙門。”


    話音剛落,老王立馬舉著手中的哭喪棒就朝瓦片戳了下去,那瓦片應聲而碎。


    緊接著,老王怔了怔神色,喊道:“瓦片一碎,百泰平安,子孫昌盛,富貴萬萬代。”


    一聽這話,我怪異地瞥了老王一眼,外人或許不懂這話的意思,作為行內人還是懂,老王最後一句‘富貴萬萬代’其實就是要紅包,富貴代表錢,‘代’同音口袋,所以他這話的意思是,主家,快點放錢到口袋裏。


    小老大好像有點不明白他的意思,愣在那,就問咋不把屍體背進去,我不好開口說話,就朝他做了一個錢的動作,伸手指了指老王。


    他會意過來,苦笑一聲,嘀咕道:“要紅包直接開口啊,非得打什麽啞謎!”說著,他掏出一個紅包塞進老王口袋,朝老王說了一句,“辛苦你了。”


    老王滿意的點了點頭,拿起一把黃紙,點燃,快速的在棺材上空轉了一圈。他這番動作,我懂,死者33歲,不能像老年人一樣直接放入棺材,而是需要用黃紙在上空燒一下,有個意思,一是用黃紙燒掉棺材內的濁氣,讓死者躺的更舒服,二是,那黃紙算買路錢,讓附近的孤魂野鬼不要打這口棺材的主意。


    待老王做完那動作,我背著死者走進堂屋,值得一提的是,進堂屋時,我在門檻上轉了三圈,至於為什麽要轉三圈,我不知道,就知道,未滿六十歲的死者,入殮前都需要轉上三圈。


    進入堂屋後,我讓結巴把油紙扇收了起來,又讓他放了一封鞭炮。


    頃刻間,‘劈裏啪啦’聲響起,算是正式拉開這場喪事。待聲音停下後,我背著死者朝堂屋的正前方鞠了三個躬,說了一些好話。


    隨後,我開始著手入棺,因為死者未滿60歲,講究特別多。首先入殮時,必須由長子扶著死者頭部,再由房內人,(所謂房內人是指共祖先下來,沒超出五代。)抬著死者四肢,再由背屍人幫忙將屍體放進去。


    第392章印七(17)


    但是,死者人緣不好,房內人不願意幫忙,再加上死者沒有兒子,隻有一個五歲大的女兒。


    一時之間,我愣在那,也不知道接下來怎麽弄,就問老王咋辦。


    他想了一下,說:“頭部由給紅包那小子扶著,我們八仙幫忙抬腳,你看可行?”


    我愣了愣,說:“隻能這樣了,不過,咱們八仙畢竟是外人,手上綁塊白布,再在額頭貼個紅吧!”


    老王嗯了一聲,便找來一些白布分發給八仙們,又在他們額頭貼了一塊紅紙。至於小老大,我們在他左手上紮了一條麻繩,這根麻繩代表他是偽孝子,一些無兒無女的老人仙逝,都是用這種方法。


    弄好這個後,老王他們從我背上將死者抬了下去,由小老大扶著死者頭部。我則朝棺材作三次揖,燒了一些黃紙,再讓老王他們先將死者的腳放入棺材。


    這放腳有講究,死者為未滿六十歲的男性,必須先放左腳,意為平步青雲,死者為未滿六十的女性,先放右腳,意為有子有孫。


    隨後,我們忙碌一番,將死者放入棺材,又調了一下屍體的位置,拿一張白紙蓋在死者臉上,再放入死者生前喜歡的東西以及一些被褥。


    緊接著,我們幾人將棺材蓋斜蓋於棺身之上,留一絲縫隙,又讓結巴點燃一封鞭炮,這入殮算是徹底完成。


    弄好這一切,那小老大不懂習俗,就問我接下來怎麽弄。我特麽想抽他,這入殮是需要紅包的,而且這個紅包是必不可少,就朝他做了一個錢的動作。


    這次,他聰明了,二話沒說,立馬掏出一個紅包塞在我手裏。


    收過紅包,我讓高佬他們開始布置靈堂,我則拉了一下結巴,讓他換個地方說話。他好似知道我找他什麽事,點了點頭,就跟在我身後。


    大概走出堂屋幾十米,四周沒啥人,我對結巴說:“結巴,先前那個夢,我總覺得有些怪異,等會我跟老王跟小老大去尋找墓穴,你留在堂屋,必須寸步不離棺材,嚴禁任何人靠近棺材。”


    他愣了愣,疑惑地問:“為什麽?“


    我想了一下,說:“說不出來啥感覺,總覺得這件事不簡單。”


    說著,我指了指肩膀,“辦了這麽多喪事,從未見過死者的賴哈子有這麽臭過。另外,你讓高佬他們別跟小老大走的太近,無論夢境是不是真的,留個心眼總是對的。”


    他嗯了一聲,就問我還有什麽事需要注意。我搖了搖頭,說了一句沒有,便回到堂屋,跟高佬他們打了一聲招呼,領著小老大跟老王直接去找墓穴。


    很快,我們三人出了遛馬村,來到一條田坎小路,這田坎的位置較低,能看到周遭的山頭,方便尋找墓穴。


    我問小老大對這遛馬村熟不,他說,他念初中時候在死者家裏住了三年,對這附近熟悉的很。我又問他,打算把死者安葬在哪個山頭。


    他停下身形,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座山,說:“遛馬村的墳場在那。”


    我順著他手指的看去,那山不算太高,離遛馬村隻有四百來米的樣子,從遠處看去,那處地方的風水還算不錯,適合下葬。


    不過,我心裏另一個問題出來,死者未滿六十歲,若是把死者葬到遛馬村墳場,肯定會招來村民的反對,搞不好,墓穴還沒挖,棺材就被村民抬出去丟了。


    這不是我危言聳聽,而是,有些村子對未滿六十歲的人埋進墳場,特別忌諱,說是會影響整個村子的風水。


    我將心中的擔憂說了出來。


    小老大愣了愣,尷尬的笑道:“我不懂這些東西,你作主即可。”


    我正準備開口說話,一旁的老王插話了,他伸手指了指左側的一座小山坡,說:“九伢子,那個地方怎樣?”


    聞言,我朝那個地方看去,那小山坡不高,約摸十來米,四周光禿禿,下方有一條河,就風水來說,那小山坡頗不錯,僅次於遛馬村墳場。


    老王見我沒有說話,又問:“九伢子,那地方到底怎樣?”


    我想了一下,說:“風水是不錯,適合在那挖墓穴。”


    老王見我這麽一說,得意的笑了笑,“嘿嘿,這段時間閑的無聊,在你家看了一些老秀才留下的風水書,沒想到居然派上用場了。”


    一聽這話,我詫異的瞥了他一眼,老王不是不識字麽?怎麽看得懂風水書?再者說,那東西深奧的很,我這個高中生看起來都是一知半解,他連大字都不認識,能看的懂?


    當即,我打算問問他原因,可,想起找墓穴時不適合問墓穴以外的事,便壓下心頭疑惑,對老王說:“別高興太早,我話還沒說完,那地方是適合挖墓穴。不過,你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那地方屬北,按照月令煞來說,五月煞北,不宜在北邊挖墓穴,所以,那地方不可用。”


    “月令煞?”他微微一愣,疑惑地問。


    我點了點頭,說:“陽間的墓穴,陰間的房子,需按照月令煞的規矩來辦,不然容易犯衝。”


    “什麽是月令煞?”老王疑惑地問。


    我笑了笑,說:“傳聞天上有十二建星,掌管陰間的房屋,分別是建、除、滿、平、定、執、破、危、成、收、開、閉,這十二星代表正月到十二月,有著各自的忌諱,正月立春雨水煞在北,二月驚蟄春分煞在西,三月清明穀雨煞在南,四月立夏小滿煞在東,五月芒種夏至煞在北,六月小暑大暑煞在西,七月立秋處暑煞在南,八月白露秋分煞在東,九月寒露霜降煞在北,十月立冬小雪煞在西,冬月大雪冬至煞在南,臘月小寒大寒煞在東。”(注:煞北的是可向北,不可坐北。)


    說完,我指了指那小山坡,“現在是五月,正好煞到那個方向。不過,你看左側,那山坡更加矮小,跟河水又較為接近,在那挖墓穴最合適。”


    老王愣了一下,皺眉道:“九伢子,不對吧,我記得老秀才說過,擇墓穴不宜太低,否則管不住財。”


    第393章印七(18)


    我嗬嗬一笑,說:“風水是死的,人是活的,不能因一句話否定所有風水,要懂得觀勢。”


    說著,我指了指小山坡下方的河流,繼續說:“山為靜,水取動,故山活躍起伏為靜中之動,硬直有如死膳不可取,你看看那河流,由南貫北,河的支流是稻田,你再看看那兩個山坡,一為北方,有迎龍之勢,礙於月令煞,不可取,二為東方,有觀龍之勢,雖然沒那處地方風水好,但,配上死者的生辰八字,那處地方最佳。”


    老王聽我這麽一說,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就說:“九伢子,依你這種說法,南邊那處坪地才是最佳墓穴啊?”說著,他伸手指了指不遠處的坪地。


    我順著他手指的瞥了一眼,那地方是一塊坪地,草木茂盛,背後是一座高山,前頭是河流,有進龍之勢,就風水來說,那處地方可以說是遛馬村最好的風水寶地。


    但,陰宅秘笈有雲:墓,器也,有道焉,墓,氣也,有理焉,墓,墓之也,有令焉,有性焉,有心焉。


    說白點,就是什麽墓埋什麽人,這沈軍33歲被人砍死,沒資格埋進那墓地,若是強行埋下去,會出事。


    那老王見我沒說話,皺了皺眉頭,沉聲道:“九伢子,你倒是說話啊,怎麽不把墓穴定在南邊那坪地。”


    我瞥了他一眼,有些話不好說,總不能直白的說,死者沒那種命吧,這不是傷人自尊麽,想了一下,我說:“風水講究依人依地,那處地方太大,不宜下葬普通老百姓。”


    老王哦了一聲,好似明白我這話的意思,立馬閉上嘴,沒再說話。反倒是小老大開口了,他說:“九伢子,那處地方是不是很好?”


    我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淡淡地說:“還行吧!”


    一聽這話,小老大眉頭皺了起來,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看著我,說:“九伢子,我倆是兄弟,你可不能藏私,那處地方到底是好還是不好!”


    聽著這話,我蛋疼的要命,在曲陽的時候,蔣爺跟我說,看風水不能太精,老英雄送我的風水手劄也說過,看地不能看的太精,否則會給自身招來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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