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三個名字是,流雲道長、蔣爺、喬婆婆,至於水雲真人,好像也沒那資格,跟我一樣,在土房子門口守著。


    在房間外等了很久,直到天色漸漸黯淡下來,走出來一個人,是蔣爺。


    他在外麵尋找一會兒,最終把目光停在我身上,朝我招了招手,說:“小九,過來!”


    我一愣,走了過去,問:“蔣爺,有什麽事?”


    他罷了罷手,說:“老英雄叫你!”


    一聽這話,我懵了,咋回事?我跟老英雄素未謀麵,他怎麽叫我?我將心頭的疑惑的問了出來。


    他拍了拍我肩頭,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他說:“小師弟,別給師傅丟臉。”


    “啥?蔣爺你叫我啥?”我驚呼出聲。


    蔣爺瞪了我一眼,說:“低聲點,不要讓外人知道!”


    聽著這話,我滿腦子霧水,我啥時候成了蔣爺的師弟?師傅又是誰?但為了一睹老英雄的風采,我壓下心中的疑惑,跟在蔣爺身後走了進去。


    進門後,我發現這房子不是很大,約摸二十來個平方,擺設少的可憐,隻有幾樣簡單的家具,一張木床擺在進門的左手邊。


    床邊圍著陸家九子以及一位老太太,那老太太穿的是一身紅色旗袍,上麵繡著一條金鳳,看那款式應該是結婚穿的禮服?


    咋回事?老英雄要仙逝了,這老太太卻穿紅色旗袍?


    愣了一會兒,我朝床上看去,由於陸家九子圍在旁邊,我隻能透過縫隙去看,那床上躺著一位老人,身著深灰色的中山裝,國字臉,高鼻,因為歲月的緣故,老英雄沒有眉毛,下顎的胡須也是少的可憐。


    “小九,過去吧!”蔣爺在我身後輕聲說。


    我嗯了一聲,就朝床邊走了過去,那陸家九子見我過來,挪開一點點位置,我站了過去,就見到老英雄麵色泛青,眼神很渾濁。


    見到我後,老英雄艱難的露出一個微笑,說:“你就是陳九吧?”


    他的聲音很弱,有些模糊不清,好在我聽力還算可以,才能聽清他的話。


    我點了點頭,朝老英雄彎了彎腰,說:“老英雄在上,請受小九一拜!”


    說著,我跪在床前,磕了一個頭,站起身,看著老英雄。肯定有人會說,咋莫名其妙的對一個人下跪?


    因為,我有我下跪的理由。一則是出於老英雄為國家作出的貢獻,沒有老英雄這類抗日英雄,哪有現在的生活?哪怕我家很窮,但,相比日寇侵華那些年,再窮的生活,也不及那些年的十分之一。


    作為一個沒有經曆戰爭的80後,不能像老英雄一樣為國戰鬥,至少,也需要給那些抗日英雄一份尊敬,一份如同尊敬父母那樣的尊敬,這是我們80後該做的,也是我們80後必做的。


    不為別的,隻因,我們能有現在的生活,全是那些抗日英雄的功勞,是他們用生命跟鮮血堆積出來的成果。


    俗話說,滴水之恩,定當湧泉相報,那些抗日英雄賦予我們一片生存的土地,一片沒有硝煙的天空,此恩遠大於滴水之恩,我們有什麽理由不去尊敬他們?


    想到這裏,我緊了緊拳頭,絕不能讓陸家九子為了一個所謂的優先權,把老英雄的喪事搞的亂七八糟,更不允許老英雄的喪事出現任何意外。


    老英雄見我站起身後,慈祥的笑了笑,伸出手,他的手隻剩下皮包骨,上麵有好幾道刀傷,顯得有些猙獰。


    我會意過來,連忙握住他的手,說實話,我很緊張,手掌有些顫抖。


    老英雄手頭上緊了緊,示意我不要緊張,開口說:“小九,能見到你,真好!”


    我一愣,這話啥意思?先前蔣爺莫名其妙得喊我小師弟,現在聽老英雄的語氣好像很早就知道我這麽一個人?咋回事?


    第307章九子棺(27)


    我疑惑的看著老英雄,問:“您老認識我?”


    他笑了笑,說:“去年聽人提過你名字,你來曲陽也是我的要求。”


    一聽這話,我更加疑惑了,去年,我才進入抬棺匠,別說名氣,恐怕就連名字都沒幾個人知道,而遠在曲陽的老英雄怎麽會知道我的名字?


    我正準備開口說話,老英雄罷了罷手,說:“我想問你個問題,不知你能否認真回答?”


    我點了點頭,就說:“您問。”


    “什麽是抬棺匠,怎樣算一名合格的抬棺匠?”老英雄咳嗽幾聲,氣息弱了幾分。


    我上前扶住他身子,想了一下,說:“您老的問題太廣泛,小九隻能說下自己對抬棺匠的理解,抬棺匠即收屍工,在很多人眼裏我們抬棺匠的職業很低微,不被世人所理解,在我看來,我們抬棺匠很神聖,送人入土為安,乃大善之舉。至於合格的抬棺匠,應該精通五術以及喪事風俗,大到全國各地喪事風俗,小到各民族的喪事風俗,不敢說麵麵俱到,至少要懂得尊重各地風俗,懂得珍惜老祖宗遺留下來的習俗,哪怕社會再發達,國之喪事習俗不能變,這是信仰,是精神支柱,就算整個社會都在提倡創新,唯獨這喪事風俗不能創新,必須依葫蘆畫瓢,精通五術,又能做到守舊,即是一名合格抬棺匠!”


    老英雄聽我這麽一說,臉上露出一絲慈笑,點了點頭,就問:“你覺得自己是一名合格的抬棺匠嗎?”


    我搖了搖頭,說:“不是!”這倒不是我謙虛,而是實話,就抬棺匠而言,需要懂得東西特別多,更重要的是,抬棺匠本身需要一種氣運,一種可以壓住死人怨氣的氣運,隻有這樣,才能讓每場喪事風平浪靜的進行,每口棺材安安穩穩地抬上山下葬。


    而我身上沒有這種氣運,也不精通五術,頂多就算一個剛入行的抬棺匠。


    聽後,老英雄滿意的點了點頭,朝我身邊的老太太招了招手,在她耳邊輕聲說了幾句話,我聽的不是很清楚。但,我聽到老英雄的第一句,他說:“小九,這孩子不愧是…”後麵的聲音實在太小,我聽不清楚。


    老英雄大概說了七八句話,就示意那太太站到一邊,值得一提的是,那老太太站在我邊上後,時不時會在我身上打量幾眼,眼神中有幾絲慈祥。


    “小九,好好幹!”老英雄對我說了這麽一句話後,就朝我罷了罷手,意思是讓我走開。


    我朝老英雄彎了彎腰,退到蔣爺身邊,那陸家九子立馬將老英雄的床圍得嚴嚴實實。


    本來,我想問蔣爺這一切是咋回事,但是,看到他麵色有些不對,我也沒問,就站在他旁邊,默默地看著眼前那陸家九子。


    房內的氣氛很壓抑,大概過了十分鍾的樣子,那陸家九子,齊刷刷地跪在地麵,開始哭起來,我知道,老英雄已經壽歸正寢。


    大概哭了三分鍾的樣子,那老太太走到我麵前,說:“小九,我家老爺生前說,由你裝裹,別人,他信不過。”(裝裹:是曲陽那邊的稱呼,在我們衡陽叫穿壽衣。)


    說到裝裹,曲陽的風俗跟我們那邊有些格入,曲陽對壽衣特別講究,無論死者死於什麽季節,壽衣一律是棉質的,忌諱用皮貨,也不能穿毛衣。


    據說,死者死後若是穿皮衣、毛衣、皮鞋或皮底鞋,下輩子就會轉世成牲口。


    壽衣上也不能裝紐扣,因為紐扣有紐子之稱,與扭子諧音,會不利於子女的發展以及運勢。


    當然,曲陽很大,這隻是一個習俗,有些地方,有仙逝之前裝裹的習俗,這樣做,一方麵是因為死後屍體僵硬不好穿戴,另一方麵則出於俗信,民間認為,生前沒有及時穿好壽衣就咽氣,是‘光著身子走的’視後人為大不孝。(注:各地喪事風俗不一樣,為了方便閱讀,每到一個地方,習俗都會用當地的專業術語,就如穿壽衣在曲陽稱為裝裹,後文都會以這種敘事手法,也請各位不要將自己家鄉的喪事習俗代入到本文,小九再次強調,中國是大國,民族眾多,有十裏不同俗之稱。)


    扯得有些遠了,言歸正傳。


    聽老太太這麽一說,我沒有直接回答她,而是扭過頭在蔣爺身上瞥了一眼,朝他拋出一個疑惑的眼神。


    蔣爺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我會意過來,就同意老太太的要求,開始為老英雄裝裹。我先讓陸家長子找來一雙老英雄生前穿過的鞋子,他對我的態度不是很友善,就問我找鞋子幹嗎?


    我告訴他,曲陽這邊有叫魂的習俗。


    他好像對曲陽的習俗有些了解,淡淡地說了一句好,便離開。


    不一會兒功夫,他找來一雙草鞋,說是老英雄生前最愛穿草鞋,我也沒有多問什麽,就把其他人叫了出去,留下陸家長子。


    待那些人走後,房內就剩下我跟陸家長子,我在房間內打量一眼,看到左側放著一條木梯子,長度跟房屋的高度差不多。


    我心中一喜,真愁沒梯子叫魂,沒想到老英雄房間有梯子。於是,我就讓陸家長子朝那梯子作了三個揖,又燒了一些黃紙,然後讓他拿著老英雄的左鞋(死者是女性,拿又鞋),爬上木梯。


    那陸家長子體型較胖,爬個木梯費了不少功夫,花了七八分鍾時間才爬到木梯子最上麵。


    “接下來怎麽弄?”那陸家長子站在木梯上問我。


    “在房頂拍幾下,然後喊‘父親,快回來穿鞋’。”我朝他說了一句。


    他點頭答應下來,就按照我的吩咐,拿著草鞋在房頂拍了幾下,又喊了三聲,‘父親,快回來穿鞋’。


    這三聲稱為叫魂,也是為了確定死者是否仙逝,若是沒有死透,房內會出現異常現象。


    趁他喊這話的時候,我朝老英雄看去,就見到老英雄安詳的躺在床上,沒有半點異常反應,看這情況應該是已經仙逝。


    我心中有些失落,說實話,我很希望這三聲能把老英雄的魂魄叫回來,但,這僅僅隻是希望,現實殘酷的很。


    “下來吧!”我朝那陸家長子喊了一聲,就來到老英雄床前,先是朝他作了三個揖,然後翻了翻老英雄的眼皮,又探了探他呼吸。


    第308章九子棺(28)


    我怕出現意外,特意趴在老英雄胸口的位置聽了聽,沒有心跳。


    “咋樣?”陸家長子走到我麵後,輕聲問。


    我搖了搖頭,沒有說話,伸手在老英雄腹部摸了一下,第一感覺是冷、第二感覺是硬,再後來的感覺是硌手,應該是摸到老英雄身上的傷疤。


    再朝老英雄臉上看去,他雙眼緊閉,嘴角有著一抹滿足的微笑,臉色是那種菜葉青,屬於正常的死人相。


    一見這情況,我沒有急著裝裹,而是找來一些黃紙,交在陸家長子手上,說:“作為長子,先燒一些倒頭紙,我去找些東西。”


    他接過黃紙,就問我:“找什麽東西?”


    我在他身上瞥了一眼,對這人的感覺不是很好,所以,說話的語氣也不很好,“坼大門,做靈床,你跪在床前少倒頭紙就行。”


    所謂倒頭紙,是曲陽這邊的叫法,跟我們衡陽的導領紙差不多,也是十八斤八兩,不過,我們衡陽的導領紙是由死者的孝子孝孫來燒,而曲陽這邊是由長子來燒。


    他聽我這麽一說,臉色閃過一絲不喜,也沒說什麽,就拿著黃紙跪在床前,燒倒頭紙。


    隨後,我來到房門前,費了一番功夫將房門坼了下來,就見到門外站了很多人,那老太太站在最中間,她兩旁站著陸家另外八子,後麵是幾十個玄學大師。


    我沒有理會那些人,扛起坼好的房門正準備走,那陸耀東叫住我,說:“陳八仙,我能不能進去替父親燒一些倒頭紙?”


    這話一出,那陸家另外幾人附聲道:“對,我們也想進去替父親燒倒頭紙。”


    “不行!”我直接拒絕他們的要求,我記得老王跟我說過,在曲陽這邊,燒倒頭紙必須由長子燒,其他人燒的話,一則死者收不到,二則,會讓附近的孤魂野鬼來搶黃紙。


    “小子,你憑什麽說不行!”這話是陸秋生說的,他沉著臉,語氣有很重的威脅之意。


    我沒有理他,對我來說,喪事就必須按照喪事的規矩,哪會管你什麽身份,別說是一介商人,就算是某省的省長,隻要請我辦喪事,就必須按照規矩來辦。


    “小子,你敢再走一步,小心曲陽的火車開不到衡陽。”那陸秋生又開口了。


    我停下腳步,扭過頭,在他身上瞥了一眼,淡淡地說:“老英雄臨終之前,讓我替他老人家裝裹,老英雄就躺在那,你要違背他老人家的意思?”


    “你…”那陸秋生一怒,正準備發火,就見到他身旁的老太太發話了,“秋生,這是你父親的意思,你在外麵作威作福,我管不了你!到了我這土房子,最好給我老老實實待在那。”


    “母親,您別誤會,兒子沒有別的意思,隻是想進去替父親燒一些倒頭紙,讓父親知道兒子的孝心。”陸秋生連忙解釋一句。


    “別裝了,在場誰不知道,你陸秋生是衝老英雄身上那些光環來的,又有誰不知道你陸秋生想繼承老英雄的優先權?”我特麽也是火了,直接將心中想說的話說了出來。


    “小子,你最好不要得寸進尺!”陸秋生衝我吼了一句。


    “啪!”老太太被氣的不輕,抬手一巴掌拍在那陸秋生臉上,怒道:“吼什麽吼,你父親才落氣,就要開始爭吵了嗎?”


    “母親,兒子不敢!”那陸秋生在臉上揉了一下,又恢複到平常那般滿臉微笑。


    不過,他看向我的眼神分外惡毒,令我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瑪德,裝裹完,喪事就將交到別人手裏,弄什麽九子九喪,那陸秋生肯定不會放過我。


    想到這裏,我一陣苦笑,也沒再多留,背著房門就走到老英雄身前。


    我先是找來一些黃紙,將房門二麵擦拭幹淨,又朝房門作了作揖,嘴裏念道:“房門啊,房門啊!入殮前,需要靈床一張,隻能委屈您二老,還望兩位門神大人,護老英雄一路走好!”


    我這番行為叫移屍,是曲陽的喪事風俗,這邊的風俗不是直接裝裹,而是需要先將死者放在靈床上,再在靈床上替死者抹屍,裝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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