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她凝神之時,身後傳來一聲吱呀的門開聲。她轉過頭,“是淮漣嗎?”回答她的是一記手砍。她暈過去之前,隻看見燭火裏一片玄色的衣袖。


    鳴俯下身,將昏迷的般若安放在地上,然後望向床上依舊閉著雙眼的黥憶。他看到那抹遊走的凸點,眼神暗沉。手剛剛伸出,一隻冰涼的手忽然按住了他,赫然是睜開眼的黥憶。


    “不知足下要這蠱毒有何用。”黥憶冷冷地看著他,那雙漂亮的眼睛裏閃過一絲詫異,對麵這個侵入者的眼睛熠熠生輝,仿佛藏著一粒寶石。


    而更加讓黥憶詫異的是對方接下來的話,“一物換一物,如何?”


    黥憶不懂,鳴按住自己的眼睛,“這顆寶石是流螢石,能解你身上的毒。隻要,你將體內的蠱給我。”黥憶露出苦色,“我何嚐不想把這蠱拿出,隻是沒有辦法。”


    鳴擔憂地看了一眼地上的般若,再拖下去她就要想過來了。“流螢石,能夠幫你。”他甚至不等黥憶反應過來,手已經探入眼內,生生地將流螢石剜了出來。黥憶看得驚心動魄,這樣不知有多疼。


    他吃力地從床上起來,體內的蠱毒似乎感知到了危險,正四處遊走。而熟悉的女音又響了起來,“給他吧,把蠱給他。”黥憶痛苦地呻吟一聲,又重新倒在床上。而鳴已經伸手,兩指並攏,化為劍刃從他皮膚下捉住那條蠱蟲。同時,黥憶感受到了寶石的冰涼感。他在水深火熱之中繼續沉睡過去。


    鳴從懷中掏出一個盒子,將蠱毒放入裏麵。盒子裏還放著這個世上最稀罕的寶物。這些都是刁鑽古怪的藥材。現在萬事俱備,隻欠東風了。這麽多天來,鳴第一次放鬆了下來。他要趕緊上深山寺廟裏,找到火蓮,這樣,淮漣就有救了。


    他卻不知,他在努力改變淮漣的命格之時,自己的命運早已潛移默化地發生了轉變。遠在雪山腳下的靈巫兒早在給他算卦之時,便大惑不解。他的命運,鬥轉星移之間曲折變化,比淮漣還要來得撲朔迷離。


    鳴連夜上山,卻迷了路。他拿著那些救命藥,在山間兜兜轉轉,仿佛遁入了一場夢境。夢裏,都是雪。就如他第一次遇見淮漣那般,風雪彌漫。他一直走,一直走。手裏千辛萬苦收集起來的藥材,也一點點地遺落了。鳴的頭也越來越疼。他的記憶,好像也在一點點遺失。走到後麵,他已經忘記了自己身處何方,又是要到哪裏去。


    深山古廟裏,淮漣步入般若的廂房,那水缸裏養著的火蓮開得正是妖豔時期。她輕輕折下一朵,便要下山回客棧,轉身卻看到老方丈正靜靜地站在麵前。


    “淮漣,不用下山了。”老方丈攔住她,“已經有人出手相救了。”淮漣看著師父,“是誰?”


    在老方丈說出流族少公子的時候,淮漣並沒有吃驚。“那他此時應該是在上山的路上了。”老方丈卻搖搖頭,“本應該如此,隻是,忽然間他的蹤影不見了。上山的路隻有一條,他卻迷路了。”淮漣這才麵色微變,“連師父,也找不到嗎?”老方丈隻是沉重地搖搖頭。這裏是巫楚之地,神秘的法術與境界處處存在。或許,鳴是遁入了一個荒誕的境地。昔日不也是曾有南柯一夢,黃粱之夢。


    淮漣看著手中的火蓮,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嗎?她忽然想起客棧裏還有那個手無寸鐵的般若。她沒有先去找鳴,而是下山去找了般若。


    剛剛被巫術洗禮過的小城天空顯得格外幹淨剔透。此時正是早晨,雞鳴四處,就如淮漣踏入此地的第一天那般,空氣裏有著濃重的水汽,美麗的藍紫色遍布天際。


    “嘻嘻,你還在找他們嗎?”熟悉的女音在淮漣耳畔響起。淮漣慢下腳步,是她,無處不在的她又出現了。淮漣望著虛空一點,“你為什麽還在這裏?”


    女音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自顧自地說了下去,“他們現在都在我編織的魔境裏呢。也不知,身受重傷的那個少年能不能撐得下去呢。”淮漣站在原地,手慢慢蜷縮起來,“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以前的你,很善良。”


    “駕!”一聲淩厲的喝叫聲傳來,紅衣女子正騎馬飛奔而來。看到淮漣,急忙止住了馬蹄。“你可曾見到一個受了傷的少年?”原來不止她一人在找人。淮漣搖搖頭,“我也在找他們。”


    “嘻嘻,你們永遠都找不到他們了。”女音忽然漸漸低迷下去,“我也要走了。這一次,是真的走了。淮漣,永不相見。”淮漣伸出手,似乎想拉住什麽,但兩手空空,什麽也沒有。


    潯月煩躁地鞭打著馬身,又朝山上奔去了。淮漣呆在原地,她四顧望去,茫茫大地,竟沒有她想見的人。


    她轉身,走回寺廟。她已經感受到了瀕死的絕望。她得趕快回去,去找到走失的鳴。


    而在女音編織的魔境裏,般若背著重傷的黥憶一直在走。她也不知發生了什麽。一覺醒來便到了這遍地是火的地方。不知走了多久,終於沒有了氣力。她坐在地上,希望借著佛經來壓製住內心的躁動不安。


    黥憶慢慢睜開漂亮的眼睛,入目的便是火紅的背景下一個青衫少女垂首低眉念經的畫麵。他慢慢坐起來,聽著般若的低喃聲。他隻隱約聽到了一個詞,“夢幻泡影”。


    他慢慢伸出手,還未碰觸到般若的衣袂,般若整個人如泡沫般破裂消失得無影無蹤了。黥憶驚怕得一聲喊叫,睜開眼,卻發現自己正安然躺在客棧的床上。他爬起來,發現地上躺著昏迷不醒的般若。


    他又安心地躺了回去,原來這隻是一場夢。


    而鳴的夢,卻永遠沒有醒來。


    番外音戀久冰


    我姓萬,單名一個音。


    我有個妹妹,我叫她阿般。她卻從不叫我姐姐,她也叫我阿音,跟著父親一口一個阿音。我也不惱,相反,竟有些歡喜。我喜歡別人叫我阿音。


    我第一次出遠門,就是跟隨父親來到一個到處都是雪的地方。我第一次看到下雪,也是在這裏。我冷得發顫,父親問我冷不冷的時候,我卻咬著唇說,“我想爬到雪山的頂峰。”我指著掛在雪崖上的一麵巨大冰鏡,“阿爹,那是什麽?”慈眉善目的阿爹說這是幽冥冰鏡,能照出人的生死。我卻在冰鏡裏,看到一道白影。那是一個好看得不得了的男子。


    我選擇了沉默,沒有告訴阿爹。我們爬到了雪山之巔,看到了很多流族弟子。而為首的男子,他們口中的小師叔,赫然是我在幽冥冰鏡裏看到的身影。


    他叫久冰君。是我人生中的唯一一個死劫。那個藏在雪洞裏的雪靈女子在見到我的第一麵,就給我算出來了。我看著靈巫兒劃出的雪上卦象,看了半天也沒看懂。“你不用相信,算卦是最無用的東西。”我聽到一個淡漠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轉身,雪地上站著一個白衣女孩,她身上變幻莫測的氣質比靈巫兒還要來得神秘與淡漠。


    麵對我疑惑的眼神,她淡淡一笑,“她還說我活不過二八年華呢,可師父說我是將來的收魂者,這世上還有誰敢收我的魂呢。”我也覺得不可能,因為她的師父就是我的阿爹。如果阿爹的話都有錯,那麽,誰的話還能聽呢?


    隻是,沒有想到,這個叫淮漣的收魂者真的被早早收走了魂魄。而殺了她的,不是什麽,正是她收的那些怨靈。這是不是一種宿命呢?我從來不相信,但是,如今,在我生命的最後一刻,我回過頭去看我的命,我相信了。


    我呆在雪山沒有多久,因為家裏還有一個妹妹,所以我很快就回到了那個巫術盛行的巫楚之地。可憐的阿般,等我回來等得望穿秋水。她還很小,什麽都不懂。而阿爹已經將我們家族與其他家族之間的宿怨都告訴我了。他雖然很厲害,但單槍匹馬,一個人難敵萬人敵。我真的無法想象,我們招惹了多少敵人。


    我決定,帶著阿般逃到那個與世隔絕的雪山之巔,然後再也不踏入巫楚一步。我沒有把這個決定告訴阿爹。因為他肯定會拒絕。在他的心裏,隻有他的流族弟子。而流族,從來不收族外人。


    阿爹,是一個例外。他的巫術強悍得令流族最厲害的王也害怕。


    但是這一次,我們沒有來得及逃出去。有著宿怨的仇家殺到了家裏,遠在雪山之巔的父親沒有來救我們。


    兩個弱女子,自然逃不出去。我抱著瑟瑟發抖的阿般,跑到院子裏。空氣裏彌漫著濃煙,水汽凝重得搖搖欲墜。一滴汗從我的額間滑落,落在地上,噗嗤一聲,即刻化為煙氣。地上鋪滿了蠱毒。家中的仆人弟子也多中毒而亡。


    那時的我走投無路,看了看懷中懵懵懂懂的阿般,她還在問我阿爹在哪裏。我將她放入院子枯井深處,趴在井沿跟她說,“你藏好,等他們殺光了人,再出來。”阿般睜著大眼睛問我,“他們什麽時候殺完呢?”


    嘖,這叫我怎麽回答呢。我沒有回答,轉身去找另外一個藏身之處。一路走去,廝殺聲不斷。我指間還拈著一隻小小的護身符,這是我唯一存活的希望了。


    濃煙裏,護身符幻化成一隻小白鶴,撲翅亂飛。烏煙隻是被揮去一點點,實在是杯水車薪。很快,小白鶴的一隻翅膀就被折斷了。我望著掌心的一堆灰煙,低歎了一聲。


    “這裏還有一個!”就在我急步朝著後門奔去的時候,身後忽然傳來一聲尖叫。我加快腳步,卻被一道黑影堵住了去路。我抬起頭看對方,卻看到一雙充滿欲望的眼睛。


    我想,他要是撲過來,我就與他玉石俱焚!幸而,他還沒有來得及朝我伸出手,就倒在了地上。眼睛裏還有不甘與□裸的侵犯的情緒。


    然後,我看到了從烏煙裏走出來的男子。他兩手空空,走在巫術瘴氣裏就如閑步花庭。隻是所到之處,無一不是慘叫聲。他就是我在幽冥冰鏡裏看到的男子,我一生中的唯一一個死劫。這個劫,是真正的萬劫不複。


    我還沒有來得及感激,便暈了過去。現在想來,不知是太歡喜,還是因為見到了他。等我醒來,已經身處雪山之巔。


    我四處望去,沒有看到阿般的身影,卻看到阿爹愧疚的臉,他跟我說,“久冰君不知我有兩個女兒,隻救了你,忘了去救阿般。”而我,這一睡就睡了一個月之久。等他們去枯井深處找阿般,早已沒了她的身影。


    我至今還是很後悔,為什麽不把妹妹帶在身邊一起逃跑。


    我沒有想到,在我傷我好之後,阿爹便要趕我下山。而巫楚之地,我是再也不想回去了的。我哀求阿爹讓我留在這裏。但阿爹隻是說這是為了我好。我不懂,那時候是真的不懂,現在我懂了。留在雪山之巔,還不如回到巫楚之地。


    阿爹見我執意留下,便勉為其難地讓我住在雪山腳下。那裏荒無人煙,白茫茫一片隻有雪。我也住下了。沒有阿般陪伴的日子,有些難熬。我每天去看幽冥冰鏡,想看到自己的未來。但是每一次去,冰鏡裏都是那個隻有幾麵之緣甚至連一句話也沒有講過的久冰君。我有些惱,也有些羞。從來沒有告訴過任何人,如果說了,定是要被他們笑話的。


    隻是有一次,我在冰鏡之下遇見了久冰君。他一身白袍,站在雪地上就如一朵白蓮花。我聽淮漣說過,久冰君是流族除了我阿爹之外法術最高強的一個。他天資聰穎,驚才絕豔,是所有人心目中的小師叔。也是所有流族女子心中一個無法觸及的幻夢。她們都說久冰君是太上忘情,不會輕易動情。


    我也好奇,這樣一個人,若是動了情,該是怎樣的?


    他就站在那裏,靜靜地看著幽冥冰鏡。我也看著那麵鏡子,假裝沒有看到他。直到他說了一句,“為什麽,冰鏡裏會有你?”


    我詫異地看著他,忽然不知該如何稱呼他,隻好隨著那些流族弟子叫了他一聲小師叔。他回視我,“你叫阿音?”


    我說過,我喜歡別人叫我阿音。以至於,他們都忘了,我姓萬。我點了點頭。


    這是我聽過的,最好聽的一聲“阿音”了。


    他沒有再說什麽,而是伸出手來,我見他隻是微動手指,而幽冥冰鏡上變幻的五彩光芒忽然幻化出一張美麗的容顏。在風雪飛揚的雪地裏,那張容顏微微一笑。


    我驚呼一聲,“這不是,”這不就是我嗎?!久冰君放下手,冰鏡裏的幻影也漸漸淡褪了,他轉過頭,嘴角勾出一抹笑,這一笑,使得他更像一朵白蓮花了,“原來,真是你。”


    我有一刹那的眩暈,他的笑容殺傷力太大了。以至於我沒有去深想他這最後一句話。


    後來,也不知是怎麽了。我常常在冰鏡下遇到他。我們一起仰望那麵冰鏡,又一起淋著大雪。我跟他說巫楚之地從來不下雪,而我最想看到的,就是下一場大雪。下個三天三夜,沒有盡頭。他帶著我爬到雪山之巔,說看吧,這裏的雪永遠下不完。從那天起,雪山之巔的雪,就沒有停下來過。


    這一些,當然是瞞著阿爹的。不然,阿爹早就出來趕我回巫楚了。隻是在流族弟子裏,已經流傳出我在魅惑他們的小師叔的傳言了。我也不在意,畢竟我跟他們不是很熟,我跟久冰君也沒有什麽。我們甚至連牽手也不曾有過。


    隻是謠言蜚語不是我不在意就會消失的,相反,它傳得越來越厲害了。流族本來就不喜族外之人,這下,他們就更不喜歡我再呆在這裏了。


    我想了很久,決定不再去幽冥冰鏡那裏。這樣,就不會見到久冰君了。因此一連幾天我沒有去,一直窩在雪地小屋裏。是淮漣來找我,她叩響那扇小窗戶,透過冰縫看屋裏的我,“你怎麽躲起來了?小師叔想見你。”


    我有些負氣地想,他想見我,我就得去見他嗎?我第一次慶幸自己不是流族弟子,不用被那些繁文縟節拘束。淮漣搖著頭,歎息一聲走了。我也一直不明白她為什麽對我和久冰君之間的事這麽熱衷。以至於到了天涯相隔之時,淮漣還在為我們牽線。要說起來,她這個紅娘是失敗的。


    黃昏的時候,雪下得越發大了。小屋冰窗又被叩響。我以為是淮漣去而複返,便沒有好氣地喊道,“你回去吧。我才不見他。”外麵一陣靜默,隻有風雪飄過的聲音。


    良久,我以為淮漣走了,不想一道含笑的聲音傳來,“你不想見誰?”是久冰君。我呆在屋內,心忽然跳得好快。隻是因為他這難得的含笑之語。小窗又被敲響,“你出來吧。”他說今夜月色極美,你不出來看看真是可惜。我想,月色再美,也沒有他來得吸引我。


    在月色下,他第一次朝我伸出手,我握住,有些涼有些溫。這是情人的溫度。


    他笑得好似一朵白蓮花,“我沒有騙你吧。”我望著雪地上空那輪冰月,真的很美。流族弟子皆說是我在魅惑久冰君,卻不知,是久冰君在魅惑我這個乏善可陳的小女子。我握緊他的手指,仿佛想在他肌膚間印下我的痕跡。久冰君看著指間的紅印,笑得無奈。


    前麵傳來窸窸窣窣的踩雪聲,看見熟悉的流族弟子的服飾之後,我下意識地躲在了久冰君的背後。手也慢慢地鬆開,久冰君回眸看了我一眼,然後就任憑我鬆了手。我在他的眼睛裏看到了失望與冷意。


    我實在沒有勇氣成為眾矢之的。所以我逃走了。逃到自己的小屋裏,默默地懊恨。


    過了好久,他也沒有來找我。我這才恍惚間想起,他從來沒有說過喜歡我之類的話。或許這一切都是我的一廂情願罷了。偏生我還在這裏自怨自艾,相思無盡。我沒有想到,就是這些日子雪山之巔發生了所有人始料不及的事情。


    當那些流族弟子破開小屋的門時候,我正擺弄著手中不知誰放在小屋門前的冰雕花朵。門開的時候,手中的冰花就碎了一地。


    我被他們綁到雪山之巔,尚不知發生了什麽的我看到坐在首座的阿爹的時候,我忽然明白了。是阿爹吩咐下來的。


    我跪在雪地上,麵對冷著一張臉的阿爹,起初還以為是因為久冰君,如果是因為這個,我還不會憤恨至今。可惜不是,阿爹竟然端坐上方,疾言厲色地質問我,“是不是你將那些巫楚道士引到這雪山裏來的?”


    巫楚,道士,那不是我們家族的宿敵麽。隻是,阿爹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我仰著頭,望著阿爹,忽然覺得他那慈眉善目變得模糊不清。阿爹將所有罪責都歸到了我身上。我跪在那裏,像一個千古罪人般跪在那裏。


    在阿爹冷著一張臉宣布要將我永遠逐出雪山的時候,那一刻,我萬分慶幸阿般不在這裏。我情願像阿般那樣死了或者漂泊到另一個地方,也不想來到這片雪山。


    在流族弟子的眾目睽睽之下,我踩在雪山腳下的雪地之上,朝著不知名的方向走去。關山難越,誰悲失路之人?孤獨而來,孑然而去。我以為這樣就是終局,卻不想,這隻是開端。


    在看到雪地上靜立的少女,我有些吃驚。這個久居雪洞的靈巫兒手拈一枝梅,攔住了我的去路。她眨眨眼,說要給我再算一卦。那時的我滿腔憤慨,甚至沒有再看她一眼。靈巫兒卻遞給我一朵冰花,她說這是久冰君托她送給我的。


    我默默地接過來,原來每天清晨放在屋前的冰雕花朵是他送的。靈巫兒沒有再強求給我算卦。她說,你還會回來的。


    我握著那朵花,握得很緊。精致的花瓣漸漸融化變形,最後碎成了一汪冰水。卻在那一刻,我才發現冰花裏藏著劇毒。我倒在雪地上的時候,依舊迷茫不懂。


    為什麽要在這絕境之處,再給我補上這麽一刀?


    等我蘇醒的時候,四處都是冰崖,無路可逃。我被困在這個陌生的地方,困了七年之久。就在這幾年裏,流族弟子紛紛學有所成,離開了雪山之巔。而我這個被永遠逐出雪山的人,卻被困在雪山哪裏也不能去。真真是諷刺之極。我抬著頭,去看上麵的世界。這裏應該是一個寒潭,我呆在冰湖裏的最深處,每一天越過厚厚的冰麵,去遙望那些流族弟子的世界。我發誓,等我逃出去之後,我一定不再如此忍氣吞聲,任人宰割。


    而這七年裏,我竟再沒有見到久冰君。他從來沒有出現在冰麵上。直到有一天,我看到一雙墨蓮般的眼睛透過冰洞看著我,我心裏微微一跳,直覺裏這是久冰君的眼睛。他可曾知道,我就被囚在這裏囚了七年!恍然間又想到那朵深藏劇毒的冰花,一種絕望茲茲蔓延而來。


    沒有過多久,四周的冰融化了。冰水先是蔓延到我的腳背,然後是腳踝,再到膝蓋,鋪天蓋地的寒濕讓我痛不欲生。在寒潭冰水裏,我看到那道白蓮花般的身影朝我走來,我卻怕得節節後退,直到不能再退。


    他的眼睛裏有隱痛與惋惜,更多的卻是期待與喜悅。我不知道為什麽到了這個時候,我依舊癡戀著他,關注著他的每一絲情緒。不該的,他都要過來殺我了,我竟還在凝望著他,仿佛要用生命的最後時光,去凝望著他。


    他的手伸過來,我僵硬地立在那裏,冰水的寒冷讓我失去了所有知覺。但是他的手停在了半空,我這才發現,他竟觸摸不到我。近在咫尺,卻遠在天涯。


    我卻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久冰君看著我,麵色難得有了緊張之色,他用口型跟我說,阿音,別動。


    這竟是,他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


    我慢慢後退一步,麵前的冰崖倏忽間轟然倒塌,直到他的身影完全被覆沒。轉身,後麵卻出現了一條路。我提裙狂奔而去,不知跑了多久,終於逃出了這座雪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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