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公大人!”夜遊神拱手行了個禮,“我受了城隍大人吩咐,不能夠讓純鈞從城隍廟離開。”


    “為什麽?”宋鈞聞言,頓時有些急促。


    夜遊神道:“城隍大人說了,外麵如今很危險,害怕純鈞出去之後無法自保,還是留在廟內安全一些。”


    陰陽司公道:“我會陪同他前往,不必擔心。”


    聽陰陽司公堅持,夜遊神頓時有些著急,“司公大人,我是受了城隍大人吩咐,你不要為難我。再說,如今城隍不在廟內,你又豈能輕易離開?”


    陰陽司公正要出言反駁,忽然覺得腳下大地一陣震顫。


    “怎麽回事?”顯然不隻是他察覺了。


    宋鈞詫異地看著腳下這片土地,他發覺整個城隍廟都在顫動不已,他聽到遠處的鍾聲開始無規律地響了起來,那座鎮混塔發出陣陣嗡鳴聲,仿佛承受不住這陣衝擊似的,搖搖欲墜。


    陰陽司公與夜遊神同時變了臉色。


    不再顧得上宋鈞,陰陽司公大聲呼喊:“來人!”


    城隍廟內的鬼將們紛紛自暗處現身。


    陰陽司公著人立即通報地府,自己則帶著人去查探究竟出了什麽事。


    宋鈞被留在原地,可是門口有守將看守著,他也根本沒有辦法從這裏出去。


    遠處的鍾聲還在一陣接著一陣作響,他抬頭去看那鎮混塔,隻覺得心裏恍惚得厲害,忍不住伸手按了一下胸口,朝著那個方向走去。


    城隍廟裏兵荒馬亂,並沒有人在現在顧得上他。


    宋鈞不認得路,他隻能努力朝那個方向走去,花了好些時間跌跌撞撞來到鎮混塔下。他從第一次見到這座塔,就覺得有什麽東西在牽絆著自己。


    塔門緊閉著,上麵貼著封條。


    活人是無法進入這座塔的,能夠進去的隻有混魄。


    宋鈞這一輩子都膽小,甚至有些怯懦,直到現在為止,純鈞在他看來都是個別人的故事,與他自己仿佛並沒有關係。可是夏弘深曾經告訴過他,他是純鈞。


    如果他真的是純鈞,那麽他應該相信,他的肉體是無法輕易死亡的。他現在沒有別的辦法,他想要進去這座塔,隻有讓他的靈混離開他的身體。


    宋鈞深吸一口氣,他覺得這個時候他或許真的該做些什麽了,而不是在這裏無盡地等待,把所有的希望都交到別人手上。


    應該會很痛吧,所以隻要一次就好了。


    宋鈞用力將頭撞向塔前立柱上。


    “鎮混塔能夠鎮壓各種生混鬼混,一旦被丟入塔內,就無法出來。黑白無常自人間拘回鬼混,該投胎則往地府投胎,該下地獄便押往十八層地獄,剩下的便拘於這塔中,永無天日。”


    宋鈞的靈混離開了他的身體,朝著鎮混塔內飄蕩過去,他輕易穿過了塔門。在門邊上,有人試圖拉他的手,他甩開了,回過頭見到是一個沒有頭的靈混,站在門邊,似乎想要努力抓住每一個從他身邊經過的靈混。


    這座塔裏麵遊蕩著許許多多的靈混,他們一旦進來,就再沒有出去的那一天,隨著在黑暗而封閉中渡過漫長的歲月,這些鬼混大多已經變得麻木而喪失知覺。


    宋鈞從他們身邊經過,卻並不曾有人多看他一眼。宋鈞發現自己不害怕了,麵對著這麽多鬼混,他第一次覺得並沒有什麽可怕的,因為他連死都不怕了,他想不到這些鬼混還能給他帶來什麽樣的威脅。


    他茫然地繞著塔底轉了一個圈,隨後注意到了通向塔樓之上的階梯,一個小孩子蹲在階梯上,似乎正拿著什麽東西在木頭樓梯上麵刻劃。


    這是唯一一個看起來還有思維的靈混。


    宋鈞站在了他的身後。


    小孩子回過頭來看他一眼,表情沒什麽變化地繼續轉過頭去劃著。


    過了片刻,又猛然轉回頭來,一臉詫異地站了起來,“你怎麽變成了這個樣子?”


    “你認識我?”宋鈞問他。


    小孩子仔細看他的臉,隨後又仰起頭看向塔頂的方向,疑惑道:“你不是他?”


    宋鈞覺得自己或許找到了些什麽,追問道:“他是誰?”


    50、失落的靈魂


    小孩子帶著宋鈞朝塔頂的方向走去,告訴他在這個塔裏麵,他見過一個跟宋鈞一模一樣的人,隻不過衣著打扮不一樣罷了。


    “那個人好像在塔裏生活了很久了,”小孩子說著。


    宋鈞看著他一蹦一跳上樓梯,突然問道:“你是什麽時候被關到這裏的?”


    小孩子神情有些黯淡,“幾個月之前吧。”


    宋鈞問他:“再也出不去了嗎?”


    小孩子“嗯”一聲,“以後我就會變成他們那個樣子,然後就不會再覺得孤獨了。”


    宋鈞抬起手,摸了一下小孩子的頭頂,他們彼此都沒有一點溫度。


    小孩子抬起頭看他,似乎是覺得不需要他憐憫自己,對他說道:“你也出不去了,以後你可以陪著我說話,說不定我們不會變成他們那個樣子。”


    宋鈞微笑了一下,沒有說話。


    他們來到了鎮混塔最高一層,小孩子突然不走了,指著前麵一個靠在欄杆旁邊,仰頭看著塔頂的男人。


    那個男人穿著黛色深衣,墨色長發垂落肩頭,容貌分明是與宋鈞一模一樣,可是麵色寧靜,雙眼沒有神采。


    這是宋鈞體內殘缺的一混一魄,他擁有宋鈞缺失的記憶,可是喪失了神智,他隻是憑借著記憶,日複一日望著天界的方向,想要回去他的主人身邊。


    宋鈞看著他,閉了閉眼睛,然後緩緩朝他的方向走過去。


    遠在他第一次隨著夏弘深來到城隍廟時,就感覺到了來自於自己混魄的牽引,可是那時候他並不知道是什麽,甚至直到現在他都還不清楚自己的一混一魄為何會丟失被困在這個地方,可是他卻很清楚,隻要找回來丟失的靈混,他就應該能找回過去的記憶。


    靈混融合的時間,許多的記憶與情緒一起湧了上來,即便如今沒了肉體感受不到疼痛,可是他依然因為這種感覺而覺得痛楚不堪。


    宋鈞在即將跪在地上的時候,用手支撐住了身體,他抬起頭來,大口喘著氣,然後緩緩閉上了眼睛。


    夏弘深揮舞著鳳翅鎏金,一遍遍與枚靈手中照雪交錯敲擊。


    其實說來,這是夏弘深第一次與枚靈交手。枚靈身為天帝的女兒,靈力自然不弱,但是也不應當強到這種地步,畢竟她的對手是鴆獠,即便天帝也不敢輕易得罪的上古妖獸。


    夏弘深用鳳翅鎏金逼得枚靈退後幾步,隨後停手道:“你沒察覺嗎?”


    枚靈一怔,“察覺什麽?”


    夏弘深道:“你體內魔氣躁動,已經快溢出來了。”


    枚靈聞言,臉色一冷。


    夏弘深繼續說道:“城裏的魔氣是你帶來的吧?”


    枚靈沒有說話,倒算是默認了。


    夏弘深不明白,“你可知道魔氣蔓延,天界不會任由你施為,你遲早會毀了這座城市。”


    枚靈說道:“你怎知我沒有能力與天界抗衡?”


    夏弘深疑問道:“你身為天帝之女,做這種事情有何意義?”


    “天帝之女?”枚靈露出厭棄神色,“就是天帝不是也拿你無可奈何麽?我想要做的事情便一定要做到,天帝既然無用,我便靠我自己的能力來辦到。”


    夏弘深微微蹙眉。


    忽然間,夏弘深察覺腳下大地開始一陣陣震顫起來,他看向枚靈,問道:“怎麽回事?”


    枚靈笑了笑,“我打開了人間通往魔界的通道,接下來,魔界的魔物便可以借此通道出入人間。”


    夏弘深道:“你真與魔界勾結做出這等事情?”


    “廢話少說吧,”枚靈不耐煩道,“你遲早也不過是我階下之囚罷了。”


    照雪劍閃爍著刺目光芒,再一次朝夏弘深臉上刺來。


    而與此同時,在這個城市裏無數的黑暗角落裏裂開了肉眼無法看見的縫隙,魔氣自縫隙間竄了出來,在整個城市裏麵肆意流竄。


    相對的,天空中突然劈下來一道閃電,緊接著開始雷鳴不斷,狂風作響,仿佛一場暴雨正在醞釀之中。


    這個時候,夏弘深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他沒空接電話,屈起手指一彈口袋,把席安鈴給扔了出來,讓她去接電話。


    席安鈴翻身跪坐在地上,短裙連膝蓋也遮不住,接通了電話聽到雲魄的聲音從對麵傳來,他大聲喊道:“我進不了城了!”


    席安鈴於是對夏弘深大喊:“雲魄說他進不來城!”


    夏弘深一邊跟枚靈交手,一邊還分心回答道:“跟他說,這個城市裂開了與魔界想通的縫隙,已經被天界封城了。”


    席安鈴於是又把話告訴了雲魄。


    雲魄大聲問道:“那怎麽辦?”


    夏弘深說:“叫他想辦法進城。”


    席安鈴再一次轉達了夏弘深的話,隨後掛斷了電話,起身想要幫夏弘深對付枚靈,卻聽夏弘深吩咐道:“去找龍星,把情況告訴他。”


    席安鈴不甘願,狠狠瞪著枚靈。


    夏弘深微微提高了音量,嗬斥道:“快去!”


    她這才一跺腳,轉身跑開了。


    枚靈看一眼席安鈴,隻是冷笑一聲,左手在額頭前劃了一個半圓,緊接著夏弘深便見到無數漆黑的魔氣朝著枚靈的方向洶湧而來,竄進了她的體內。


    枚靈這是要借魔界的力量來打倒夏弘深。


    照雪白色的劍身流淌著一層暗黑色的光芒,隨著與鳳翅鎏金不斷地交鋒,鳳翅鎏金的金芒在慢慢變淡,竟是快要被魔氣給侵蝕了。


    雖然鳳翅鎏金和龍梢都是夏弘深慣用的武器,不過他身邊兵器中最厲害的依然還是純鈞,也是他用得最順手的兵器。


    即便到現在為止,夏弘深仍然不知道妖市主人的真正身份,但是既然與魔氣有關,即是與枚靈公主有所牽連,那麽純鈞也應當被他們所困住了才是。


    純鈞到底在哪裏?


    夏弘深仰起頭,發出一聲猛獸的吼叫聲,那是他召喚純鈞的聲音。在他們漫長的歲月中,一旦純鈞離開了他的身邊,他就總是這樣,急不可耐地將純鈞喚回來,他不願離開純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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