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陽村,此時已是黃昏時分,西天上,夕陽已墜下了大半個身子,隻剩下一個半圓輪廓還在勉強支撐,將西天的雲彩染得殷紅。


    朝陽村村口,一塊低矮的石碑,在荒草從中隱現,隔著層層野草還能模糊看到碑上書有“朝陽”二字。


    刷!刷!隻見朝陽石碑後密密雜草微微晃動,在朝陽石碑左側忽探出一個頭來。


    一張稚嫩的小臉蛋,紅撲撲,一雙大眼睛,水汪汪。


    眼中滿是思念、期盼。


    他看向進村的路,進村大路是一條兩丈來寬碎石壓平所構建的路,傍晚多風,將塵土帶起,日更偏西,但不見來人。


    “大牛叔不是說今天父親就會回來的嗎?怎麽到現在了還不到?”


    年幼的李長歌撥開雜草叢從中走出,站道了石碑前搓著雙手自語道。


    “咕咕!”


    李長歌肚子傳來饑餓聲,他已在這等了一天了,隻是為了給他父親一個驚喜。


    李長歌父親名叫李戰,是整個朝陽村中第一勇士,甚至是整個鳳來鎮範圍的第一人。


    一年前,北海妖族大舉上岸,大漢邊關在百萬妖族大軍的進攻下,就像是紙糊一般不堪一擊,妖族大軍深入人族腹地,直逼大漢國都而來。


    而此時的大漢國,已經兩百年多年沒有戰事了,漢王性子怯弱,自登基以來,聽信丞相周篤之言,‘大漢自有神靈庇佑,以武治國神靈不喜。’


    又因近兩百年沒有戰事,登基之時又有神靈在虛空中顯現神跡,從此重文輕武。


    到如今,漢王登基已有三十載,國民日漸富強,國力卻是日漸衰弱,朝中除了一個鎮南王外,再無可統帥萬軍的將軍。


    北海妖族上岸,血屠千萬裏,一路所過,全無半點生機。


    漢王此時還將一國的安危寄托在神靈身上,大擺祭壇,祭祀神靈,祈求神靈降下神罰,消滅妖族。


    但直到妖族兵臨國都長安城下,也不見有半點神罰臨世。


    城門將破,嚇破膽的漢王已在打包準備逃離國都,拋棄長安城中三千萬人,就在這時,鎮南王蕭南天帶領百萬大軍及時趕到,這才將妖族暫時擋住,但也是死傷慘重,十不存一。


    大漢將滅,天下精銳都在這裏,國都若破,天下之大,還能逃到哪裏去?漢王到這時終於拿出一個王者的勇氣,下旨召集天下能戰之人,要在國都長安與妖族決戰,並親自站上城牆鼓舞士兵。


    國家將亡,李長歌的父親被征召,將年幼的孩子托付與年邁的老村長照顧,拿上祖傳的大戟,帶領村中青壯踏上了保家衛國的道路。


    一年了,十日前,村中的李大牛等被征召的青壯從長安歸來,長安一戰讓他斷了一隻胳膊,但終究是活著回來,並給李長歌帶來一個消息,今日,李長歌的父親李戰就會回到村子。


    本來李戰應該和他們一起回來的,但因為李戰作戰勇猛,殺妖過百,立下功勳,要被授予職位,這才拖到今日才歸。


    可是,天已將晚,斜陽西落,晚霞已深紅,還不見歸人。


    李長歌此時更是等得急切。


    噠噠,噠噠!


    是馬蹄聲,有人來了。


    李長歌連忙跑上去,隻見一人身著黑色鎧甲,額頭上纏著一塊白布,背上背著一個包裹,右手持一杆血紅大旗高高揚起,旗上書‘人’隨風揚起。


    李長歌認識來人,來人正是他父親李戰的好友,也是整個朝陽村中數一數二的強者,李力。


    李長歌歡快的迎上去,叫道:“力叔,你回來了,怎麽你一個人回來,我父親呢,是不是落在後麵了?”


    李長歌朝李力的身後展目望去,看不到有再來人。


    李力下馬,大旗緊握在手中,他站得很直,他的腿站得很直,他的腰身站得很直,他的脖頸也是直的。


    李長歌知道,他的脖頸曾經受過傷,是進山打獵時,被一隻巨虎一尾掃到的,那一次李力差點就死了,從此落下病根,脖頸不能挺直,一挺直就會疼痛難耐。


    可是,此時他的脖頸是挺直的,他的臉色更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仿佛沒有感受到一點痛苦。


    他的臉色有些麻木,但他的眼睛中卻有抑製不住的悲傷。


    聽到李長歌的問話,他沒有回答。


    右手中的大旗不曾放下,左手將後背的包裹拿到胸前,李力看著李長歌,看著李長歌那張充滿朝氣的臉,他將包裹遞給李長歌。


    “力叔,”李長歌問道:“這是你給我帶的禮物嗎,父親是給我帶禮物耽擱了嗎?”


    李長歌雙手捧過包裹,“好重,力叔,這裏麵是什麽東西啊?”李長歌看著李力問道。


    李力沒有說話,李長歌見他不回答,道:“肯定是給我的驚喜對吧?我自己打開看看就知道了。”


    李長歌將包裹放在地上,解開包裹。


    看到包裹中的東西,李長歌的身子定住了,淚水濕潤了眼眶。


    是一把斷做四節的大戟,大戟上染滿了鮮血,是李長歌父親李戰的大戟。


    “父親是不是出事了,力叔,你告訴我?”李長歌忍住淚水大聲朝李力問道。


    李力沒有回答,他隻是平穩拿著大旗向村裏走去。


    “是妖族嗎?大牛叔不是說我們勝利了嗎,父親不是要被封官的嗎,妖族不是被打跑了嗎?”李長歌哭泣著大聲質問道。


    李力自顧自走在前頭,李長歌抱著斷戟跟在他的後麵。


    進村,第一戶人家便是老村長的家,小院門口,年邁的老村長此時正站在院門口,李力站定。


    老村長顫聲問道:“怎麽就你一個回來,李戰呢?”


    嗤!


    李力將大旗插入土地裏,他低下頭哽咽這說道:“戰哥死了,被神殺死了。”


    “天神?”老村長一輩子信仰天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聽到的話,他的身子有些顫顫巍巍,“戰兒錯了什麽,天神會要了他的命?”


    “天神命戰哥十日內找齊十萬童男童女祭祀,戰哥辭官不應,被天神殺了,”李力咬牙切齒的說道:“老村長,那是祭祀啊!向牲口一樣殺掉祭祀,戰哥怎麽肯?”


    “是天神殺了父親,”李長歌抬頭望向天空,舉起斷戟怒吼道:“神,終有一天我會將你們斬盡,告慰我父在天之靈!”


    “轟隆!”


    在這黃昏的盡頭,突然響起一聲驚雷,電光撕裂天際,仿佛要向李長歌襲來,要降下神罰,處決這個瀆神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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