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影乞兒暈厥,正欲倒下。那士子卻眼疾手快,一把便抓住他胸前衣衫。他力氣奇大,竟似隨手拎起一件行李一般輕鬆自如,毫不費力。


    荊策見那田姓之人,卻眼前一亮,叫道:“田兄!”


    田姓之人,姓田名穰苴,齊國人。田氏家族本是陳國貴族,一百多年前,政治避難來到至齊國,後極得民心,所以在齊國朝中極有地位。隻是田穰苴為妾室所生,分屬田氏支庶,自便不足為道。他自小在東海之濱一漁村中打漁為生,倒也快活。十年前,晏赤子因不滿莊公之政,便舉家隱於東海之濱,遂二人相善。荊策隨父親去看望晏赤子,又與其相識。田穰苴大他八歲,為人宏廓深遠,寬厚有信,荊懦極為賞識,甫一相識,便將“將軍令劍”十八招悉數傳授與他。後來田穰苴便入得荊懦軍中,校場之上,極有威信,頗得人心,被破格提為十夫長。可惜尚未出征,荊懦便已慘死。田穰苴不滿後來之將才學勇力,晏赤子知道後,便又將他要了出來。


    荊策與其相遇時,年齡尚幼,如今容貌已大改,故田穰苴看得半晌,方才認出。


    聽荊策一喊,田穰苴笑道:“一別十年,小將軍劍法精妙,其風獵獵,真是讓人又驚又喜!”


    二人走近,忽地伸出雙臂,各個相互擊打一下,又一拳打在對方胸口,哈哈一笑。這原是在軍隊時將士隻見相互打招呼的方式。


    田穰苴又指著那名士子道:“這位是伍雲兄弟,遊學至此,年紀雖小,學問武功,卻都是一流的!”又向伍雲道:“這位便是荊大將軍之子,小將軍荊策。”


    伍雲笑笑,道:“田兄念叨數日,今日得見,荊兄劍法精妙。……隻是……”他指指手中黑影乞兒:“我們能不能下去再詳談?”他說話語調抑揚頓挫,極為有致,便如規劃一方城池風物一般,令人聽而不忘。荊策不禁又多看他一眼。


    三人一笑,又在屋頂上縱躍起落。荊策見伍雲手拎一人,卻身形自如,絲毫不見費力,遂年紀輕輕,內功之深,竟是士子中絕無僅有,遂心下暗讚。


    片刻,隻見一四方之院,占地極廣,兩層高房屋,樓上樓下,各有長廊。院落中間,幾株垂柳,栽得恰到好處,無論人們從何處著眼,眼中也總覺綠意盈盈。又辟出一大塊兒空地,左側排列弓箭,箭靶紅心;右側兵鑭刀座,武器齊備,又置一鼓,壯心之用。顯是一比武之場。此時長廊上正人流如織,穿梭往來。多是江湖人士,間或一些士子打扮之人。或高談闊論,或長嘯如歌,好不熱鬧。田穰苴與伍雲顯然剛才也在此地。


    荊策見此情景,又看了眼黑影乞兒。心中一躊躇,想他今日雖然可惡,但是前幾日在酒肆之時,今日在子晰之處,自己都是背麵向他,他若那是出手偷襲,自己斷然是躲不過的。又想起他方才麵容悲苦,直欲自斃,性情也是頗為剛烈。遂喊住伍雲,從自己身上撕下一塊衣衫來,將那黑影乞兒整臉蒙上。又劃開一道裂縫,使他呼吸從容。田穰苴讚道:“大將軍寬厚仁恕,小將軍也頗有其風!”


    三人遂飛身而下,隻聽廊下流水聲淙淙不絕,不知竟是從何處引得的一道活水。乍聽之下,心曠神怡。


    有人樓上喊道:“田兄弟,伍兄弟,我等等候二位多時了!”


    田穰苴抱拳道:“在下偶遇故人。我等改日再續,兄台先請自便吧!”


    又一人道:“田兄故人,可也是文武兼備之人,何不一並切磋?我等正聽得過癮。二位恐怕也是興致正濃吧?”


    原來田穰苴此來,原是受了晏赤子所托,晏赤子又深知師兄脾氣,便交代他:“你隻須去青梅酒塢待上幾日,自然會有人將你引薦給我師兄。引薦之人若不來,你切不可去!”田穰苴也不知何意,但素知晏赤子深遠多智,故前兩日雖然看到周藏墨,也並未主動相交。幾日前偶遇伍雲,見他年紀雖輕,但麵容甚偉,便一席而談,相見恨晚。二人談文論武,興濃之時,便出手拆解幾招,引得眾人紛紛圍觀。荊策與那黑影乞兒在屋頂追逐,身形迅捷,快如疾風,伍雲看見,便跟去觀看,不想竟是田穰苴故人。田穰苴幾日之中,三番五次地說到荊懦,伍雲雖然不能得見,但早已是心馳神往。又見荊策劍法精妙,內功一流,早想討教幾招,隻是無奈手中尚自拎著那黑影乞兒。


    正不知該如何,隻見一酒傭跑了過來,荊策見他腳步比一般人輕捷許多,竟也是武道中人。隻見那酒傭對伍雲抱拳道:“少俠不必擔心,將此人交給在下便是,保證萬無一失。”


    伍雲聽那酒傭一說,心中大是高興。道:“那就有勞閣下了!”便將那黑影乞兒交與酒傭。轉而又道:“隻是這乞兒臉上生有膿瘡,可能是會傳染的,閣下千萬小心。”那酒傭聞言,頓時一愣。伍雲道:“閣下怕了?那還交與在下便是!”那酒傭忙道:“少俠哪裏話,即便他是全身都爛了,在下也不懼。”言語隻見,倒是頗有幾分豪氣。伍雲又囑咐道:“每隔一個時辰,點一次他的環跳穴。”原是防止黑影乞兒逃跑之故。那酒傭點點頭,又招呼一名酒傭,倆人抬了黑影乞兒,穿過長廊,近了拐角處的一間屋子。


    荊策本想即刻便去問那黑影乞兒慶封之事。但見院中眾人雲集,對田穰苴與伍雲似乎頗為推崇,遂爭勝心起,便也留在此處。又見伍雲心思縝密靈巧,不禁暗讚。繼而問田穰苴道:“一酒傭竟也是知武之人,此處何地?”


    田穰苴道:“小將軍來鄂城多日,不曾來過青梅酒塢?”


    荊策一愣,不料此地便是青梅酒塢,忽地想起周青陽來,又轉而一笑,道:“若知道田兄在此,荊策早幾日便來了!”


    伍雲轉首道:“田兄,你我二人言談數日,今日真正比試一下如何?”


    田穰苴聞言,慨然道:“好啊,為兄正有此意!”他與伍雲雖相識不久,但早已惺惺相惜,所以便兄弟相稱。


    二人走至院中開闊之地,各從刀架上取得一劍。一酒傭上前來擊鼓三聲,院中眾人紛紛過來圍觀。


    荊策知道田穰苴善使竹節鋼鞭,今時以劍為武器,已然在兵器上略微吃了些虧了。隻是竹節鋼鞭隸屬重武器,主要在戰場上用來對付盔甲,可一舉打破護心鏡。此時若用竹節鋼鞭,一擊之下,如果伍雲劍勢略弱,便非要受傷不可。想他眾目睽睽之下,竟能舍棄慣用兵器,居心仁厚,不禁心下佩服。


    二人各自施過一禮。田穰苴年齒較長,便請伍雲先出招,伍雲也不客氣,身形一竦,挺劍便來。二人各有其長,伍雲雖為士子,但全不似那日左質一般迂腐講究,人動劍隨,融而為一,劍氣之勢,直鋪周圍百步。田穰苴卻是沉穩有節,進退有據。看似力在防守,隻求無有破綻,實則招招可攻,隻待對方一個破綻。二人你來我往,堪堪一百餘招,不分上下。圍觀眾人隻看得眼花繚亂,時時轟然叫好。


    隻見田穰苴一劍斜向左側刺出,劍尖及近,伍雲向右急移兩步避過,卻忽地腳下一個趔趄,似乎不穩一般。身體一抖,劍招登時便亂。圍觀眾人見此,各一唏噓。荊策卻看得仔細,伍雲身形趔趄,靠的是腰上之力,腳下仍是極穩。若此時田穰苴揮劍去削,伍雲可就勢低頭避過,再一劍,便可及其左肩。遂心下一緊,暗叫不妙。


    不料田穰苴卻忽地身形急轉,手腕一翻,劍尖朝下,與伍雲所來之劍劍刃相擊,便似早已知道他會有此詐一般。二人複又鬥作一團。伍雲一麵揮劍如雨,一麵笑道:“多謝田兄饒我一劍!”田穰苴笑道:“你小子,機靈太甚!”荊策心中暗道:“我在旁邊才看得清楚,若入得其中,恐怕便未必能看得出來。田兄雖為人寬厚,但心思之縝密,當真遠勝於我!”卻也是田穰苴與伍雲相談數日,對他性子頗有了解之故。


    二人又拆得五十餘招,天已入午,猶自不分高下。眾人看得腹中饑餓,大多便回去用飯,隻剩下寥寥十幾餘人,都是頗懂劍術之人。


    卻見周青陽自門外翩翩而來。男裝打扮,通體白衣,腰中仍然係著金柳軟劍。皚皚勝雪,燦燦勝霞。


    伍雲正鬥得酣暢,看見他來,卻也不認識,便沒在意。忽地心中一動,便轉頭又看一眼,登時劍招中破綻露出。待意識過來,田穰苴長劍已至,正好削向他手腕之處,來勢極猛。伍雲隻得五指一鬆,長劍脫手而出。


    荊策看得真切。心中便有些悶然不樂。


    田穰苴自是也看到伍雲心不在焉,轉頭望去,卻是一白衣男子。不禁對伍雲皺皺眉頭。伍雲一愣,意識到田穰苴誤以為他又斷袖之嫌,正欲解釋,隻聽周青陽道:“二位在此處拆解五日,還不滿足?”


    田穰苴聽她聲音極是婉轉清脆,再一細看,隻見她明眸顧盼,清波流動,皮膚白皙,吹彈可破,方醒悟原是一名女子。又聽她竟然知道自己與伍雲在此已經談論五日,心下疑惑,拱手道:“在下齊國田穰苴,姑娘……閣下……”一時之間,卻不知道該如何稱呼她才好。


    周青陽便拱手笑道:“田兄客氣,在下周青陽。”


    田穰苴雖尚未曾見過她,但也聽晏赤子提起過,忙道:“原來是青梅酒塢女公子,在下失禮。”


    “田兄在此可盡興?”周青陽忽地問道。


    田穰苴不知她此話何意,遂一愣。周青陽又笑道:“三位若在此不盡興,明日與在下一道,西塞山一行可好?”她說三位,卻是將荊策也包含了進來。


    荊策略一思考,便知周藏墨留書所說客人,多半便是田穰苴了。田穰苴此行,也必是晏赤子所托。轉而又不明白,前幾日周藏墨時時來青梅酒塢,為何當時不見。


    田穰苴聞周青陽之言,又是一愣。


    周青陽道:“父親與黑伯此時都在西塞山上,五月才回。田兄若是不去,怎麽跟上大夫交代?”所說上大夫,自然是指晏赤子。


    田穰苴方恍然大悟:“前幾日在此遠遠看見周前輩,原來周前輩早知在下來此!”又道:“黑伯也在?”


    周青陽道:“此時也已經到山上去了。不過托我問候田兄。”


    荊策一愣,不料原來田穰苴竟然認識黑伯。


    周青陽說完,也不等田穰苴說話,徑直便往裏走去。經過荊策身邊,卻故意看也不看。


    荊策皺皺眉頭,問道:“你去哪兒?”周青陽方回過頭來,揚揚秀眉,道:“我去喝酒!”眉宇間神色便如前兩日一般,頗有些無賴。


    荊策聞言,更是皺皺眉頭。周青陽便道:“怎麽?準你跟人打架,就不準我喝酒?”言語之間,卻又有一絲嬌嗔的味道。荊策見她當著眾人之麵也不避諱。不禁又一愣。周青陽轉身便走。


    伍雲已拾起長劍,看得半晌,忽地歎了口氣道:“荊兄真是好福氣!看劍!”挺劍便來。


    荊策吃了一驚,忙低頭避過。本要抽出背上大劍,轉念一想,田穰苴方才便是舍棄了自己慣用兵刃,而是換做與伍雲一樣的長劍,自己此時若是抽出大劍來,即便贏了伍雲,也是輸給了田穰苴,遂將大劍與劍鞘一並卸下,交給田穰苴,又道:“借大哥長劍一用!”


    田穰苴接住大劍,隨手便將自己剛才所使長劍拋了出去。荊策欲待去接,伍雲劍招當胸又至。荊策陡轉身形,從劍刃之下直直滑過,正好長劍落至。


    剛接到手中,隻聽伍雲喊道:“暗器來了!”荊策又一驚,正要躲開,忽地想到剛才伍雲捉弄田穰苴一下,便知他要故技重施,再來捉弄自己。遂笑笑不理。伍雲見他不吃詐,便不再說話,專心與他拆招。


    荊策自幼隨父練劍,少時又入得金烏城,加上跟隨周藏墨兩年時間,武功已是一流。伍雲卻是少時習文,長時習武。若此刻二人文鬥,荊策斷然不是伍雲對手,但伍雲武功卻是輸給荊策一大截。五十餘招後,伍雲見自己已落下風,忽地出了一招“數峰飛出”,劍勢飄灑,頗為可觀。荊策倒是為之一驚。旋即恍然大悟:他這幾日與田穰苴日日談論,必是從田穰苴那兒學了來的。隻是想他與田穰苴原來也隻是口中拆解,手上些微比劃,他竟能臨場用來,便似已練習多日一般。金烏城名聲在外,時常又有各國士子往來遊學,荊策也見過許多,但如伍雲這般文采武學,靈巧敏捷的,當真是極少。不由得開口讚道:“伍兄弟聰慧至極,當真少見!”卻也忽地變招,比葫蘆畫瓢地用了一招他的劍法,原是剛才伍雲與田穰苴過招之時,他在一旁學了來的。伍雲認出,笑道:“荊兄笑話我!”


    忽地又出一招“滔滔酹江”,劍勢飄灑,又頗有幾分凝重之味,與他慣用的招式極是不一樣。荊策不禁心中又一讚:伍雲雖然年紀輕輕,卻是極能領會將軍令劍的劍法之要。若這一招出手,隻是飄灑好看,便會極為滑稽,而且平白減掉至少七分威懾之力。


    將軍令劍沉穩厚重,力逾千鈞,雖然劍招似乎頗為簡單,但即便是有人手把手得教來,如果練劍之人領略不了其中深意,也絕難練成。荊策便記得父親帳前一親兵,因於荊策有救命之恩,又頗為忠勇,父親便將這套劍法傳授於他,但足足兩年,方才小成。


    荊策雖心中如此作想,手上卻並不太給伍雲留餘。待他中途變招之時,忽地一轉身形,長劍遞出,便是一招“遙指天狼”,正是那日周藏墨所講。隻是那日周藏墨用的是一截竹棒,他今日用的卻是長劍,自是不會真的點在伍雲手腕上,離得寸許,抽劍便回。饒是如此,伍雲也驚了一下,忙撤招向後。田穰苴看得,叫了聲“好!”原來也是認了出來。伍雲回招,愣了一下,忽地又出一次“滔滔酹江”,荊策心知他必然是覺得自己剛才那招“遙指天狼”與田穰苴所講的不太一樣,一時之間,沒看太清,想再看一遍罷了。便一笑,身形又轉,長劍又出,這次卻是點向他右臂“臂臑穴”,伍雲一驚,隻得又斜退避讓。荊策本想再去點頭“巨骨穴”,待他舉劍反劈之時,便可近前兩步,將他長劍奪下。又一想,這樣似乎會讓伍雲太沒麵子,遂自作罷。


    伍雲連輸兩招,恍然大悟,道:“原來荊兄有高人指點。”原來他一瞬間,便已明白,既然荊策與周青陽相互傾慕,那周藏墨必然已是默許,既已默許,便決計會將自身武功傳與荊策。他與田穰苴酒塢中一聊數日,早已知道荊懦、周藏墨與晏赤子之間關係,那周藏墨習得“將軍令劍”,便也是自然之事。田穰苴雖得荊懦指點,但荊懦所用此劍,隻在戰場,何況荊懦本是方正之人,但周藏墨卻是江湖謫仙俠客,必然極為靈活變通,將此劍招稍微變化,也是情理之中。田穰苴不知有此變招,那他自然更是不知。


    荊策完全不知道,隻一瞬間時間,伍雲腦中已經轉得百轉,他身邊所有人物,關係圖譜,已在伍雲腦中清晰如畫。


    荊策聽伍雲此說,笑道:“伍兄弟明日也能見到那位高人了?”


    伍雲聞言,忽地收劍,問道:“在下也能去嗎?”他前兩日在青梅酒塢與田穰苴遠遠看見周藏墨,隻覺得此人如鬆如鶴,不帶一點凡俗之氣,心中羨慕不已,頗想一交。方才周青陽說三位,他卻並不敢將自己也包含進去。如今聽荊策一說,心下大喜。


    荊策不知他心中所想,見他忽地收招,頓時想起蒼梧雙怪的那個胖子來,不禁一笑,道:“據說西塞山山峰峻奇,風景秀麗,伍兄弟難道不想一道去看看?”忽地頑皮心起,叫聲:“暗器來了!”伍雲正愣,聞言急忙閃避。方知荊策詐他,佯怒道:“荊兄竟然詐我!”


    田穰苴在一旁道:“就該有人如此對你一番!”又上得前來,拍拍荊策道:“小將軍能將將軍遺劍學得如此,真讓人高興!”他與荊懦雖然相處不長,但對荊懦為人卻是素來敬重。加上荊懦又將“將軍令劍”傳授與他,待他便是高過那些豪門嫡出之子許多。他內心感戴不已,多年來,一直念念不忘。方才見荊策之劍神妙至極,竟似又高出荊懦一些,禁不住一陣激動。


    話音剛落,隻聽一沙啞喉嚨,由遠及近叫道:“父仇不報,劍學得再好,也是不孝!哼!”


    三人聞言,轉首望去,隻見一老者,白發淩亂,雙目已瞎,又沒了左臂,此時正單臂拎著那個黑影乞兒,在走廊上飛奔。身後四名酒傭,疾步追來。其中一人,手上正拿著一張銅絲網,隻待近得前來,便將那獨臂瞽叟抓進網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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