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奇一聽這,首先感到的倒不是什麽解脫感,更多的則是困惑不解。再一眼看這白色盒子,更加驚愕了:這不是上回出山從那明代無頭棺裏的玉枕裏掏出來的玩意兒嗎,而且當時還是和一塊塊像鴿子蛋一樣的醜陋石塊放在一起的。盒子是以漢白玉雕刻而成,繡著精致的雙龍戲珠紋,一把名貴的連城鎖將玉盒牢牢鎖住。可能是年代已久,石盒整體泛著米白色,兩條盤龍翱翔在祥雲中,栩栩如生,龍眼處以血色玉沁表現,為它平添了幾份詭異。


    可以很肯定地說,在我國古代,以龍紋飾麵的昂貴物件,最大的可能性就是皇室內部所有。吳奇和牛老道相處了大半年,也沒料到這老狐狸竟然私藏了這件寶物,看來自己這兩年的苦沒算白吃,好歹得了件寶物。


    不過這已經不重要了,平心而論,這牛老道除了治學、授業方麵對自己過於嚴格外,其它都很不錯,這突然間莫名其妙地就要和二人分道揚鑣,吳奇這心裏挺不是個滋味的。


    那鬼伍似乎明白老道的心境,一直麵無表情地呆立著等待一切的發生,似乎這是他預料之中的事情。而吳奇忍不住拿出了他求學的一貫態度,刨根問底。


    “期限已到,我也不能違背輪回之道,對你們來說,這龍紋密盒裏的秘密事不關己,你們妥善保管,緣分未到,千萬不要打開窺探它!切記啊切記!”牛老道拿出少有的慈愛表情,撫著吳奇的腦袋說著,很正式地將龍紋密盒授予了他。


    第七章 怪病


    牛老道自此獨自隱居山野,再無音訊,沒有了師父的日子,吳奇的日子好過了不少,不過他倒不忘本,每日依舊刻苦研習師父留下來的醫書,從未間斷過。這下得了老道真傳,名氣也跟著醫術一起大為見長。


    這窮鄉僻壤的地兒,怪病並不是那麽多見的,吳奇和鬼伍除了和傷風咳嗽、跌打損傷的病人打交道,大部分時間不是自己研習,就是上山采集藥草,兼職藥草販賣。這山溝溝裏實在窮得叮當響,一般人傷風感冒之類的小病,挺一挺也就過去了,碰上嚴重點的病,也隻能牽羊送牛的,看了都讓人於心不忍。無奈在那個時代,吳奇還不夠黑,所以他隻能受些窮。


    可怪病不多見,不等於遇不上,這天,吳奇和鬼伍正就著穿堂風在屋內乘涼,便見一村民火燒屁股一般急匆匆趕來,連門都來不及敲,直接闖了進來,上氣不接下氣道:“吳……吳大夫,救……救人啊!”


    吳奇一見來人,竟然是鄰村趙家屯子的來寶,十多天前這家夥蓋房子上梁不小心扭傷了腳踝,被吳奇兩劑黑絮膏很快搞定,從這家夥跑路的樣子來看,應該恢複得相當不錯,隻是這大熱天正午的,有什麽這樣緊急的情況嗎?


    “別急,什麽事兒,慢慢說!”吳奇招呼他坐下,鎮定地問道。


    來寶端起桌子上的水壺,一口氣將裏麵的水喝了個精光,總算緩了口氣過來,這才一抹嘴巴道:“我們村兩小子都出了事兒,古怪得很,你趕緊去看看吧!”


    吳奇聽了一怔,當即不敢怠慢,所謂救人如救火,既然情況緊急,也就片刻不能耽誤了,於是和鬼伍相視一點頭,快速地準備好了一切,幾人馬不停蹄地往趙家屯子趕去。


    趙家屯子並不遠,翻過一座小山就到了,幾人頂著烈日到了地方時,幾乎都快要中暑了。一進門,便見一七八歲模樣的小男孩躺在臨窗的涼席上,昏昏欲睡,時不時地打個寒顫,不住地磨著牙,含糊不清地不知道在說些什麽,一副精神恍惚的樣子。


    “孩子這樣多長時間了?”吳奇給小男孩探了探脈搏,又快速地檢查了下全身,轉頭對一旁的小男孩父母問道。


    小男孩的父親回道:“早上的事了,我們下地的時候毛豆還好好的,中午我們從地裏剛回來,就看到毛豆這樣子躺在地上了,把我們嚇壞了,這不趕緊讓來寶叫你們來了!”


    “二當家他家孩兒也鬧了毛病,要不先讓小伍大夫過去看看!”來寶一邊用衣領扇著風,一邊征求吳奇二人的意見。吳奇一點頭對鬼伍道:“這邊交給我了,你先去那邊看看情況吧!”沒等說完,鬼伍和來寶二人已經應了一聲,奪門而出。


    吳奇又給毛豆仔細檢查了一遍,尋找著病因,如此往返進行了幾下,竟然未發現任何異常。此時正直盛夏,又是農忙季節,村裏人下地幹活,孩子要麽關在家裏,要麽就一群小孩成天光著個腳丫子滿地亂跑,上山下河捕鳥撈蝦掏鳥蛋,這些也就是鄉下孩子最主要的娛樂項目。


    要說烈日炎炎之下,小孩子玩耍中了暑或者被毒蛇毒蟲之類的東西咬傷都是正常的事兒,但奇怪的是,毛豆無論是氣色、呼吸、體溫都極其正常,不但身上沒有任何傷口,而且連正常生病所表現出的脈象紊亂的情形也沒有,既不像是中暑,也不像是食物中毒和蟲蛇咬傷中毒。


    正常情況下,人體表現出了病態特征,隻要是疾在體內,合格的中醫,望、聞、聽、切這幾個環節一過,基本就能診斷出來了,當然罕見的疑難雜症的除外。但是從毛豆目前的狀況看,他的症狀表現似乎並不明顯,僅僅是有些精神恍惚,其它方向並沒有表現出任何的病態特征。


    再有種情況,便是外界元素的侵害,它也會導致人體出現特殊的癔症型病態,就如之前張二柱子那樣,這種情況一般是邪風入腦,也就是通常人們說的鬼上身。但對於身子抵抗力較弱的兒童來說,卻是另一種情況,特別是年幼的兒童,靈魂不穩定,如果遇到驚嚇或者接觸了邪物,很容易靈魂出竅,這時候就需要長輩人進行喊魂,引導著他的靈魂再回到他身上,病自然就會好。這種情況下通常會伴隨有高燒,而且表現為全身性的症狀,而不僅僅是這種局部的精神失常,更何況毛豆根本沒有高燒。


    吳奇當下暗自稱奇,他不是那種遇到解釋不了的事情就往鬼神方向靠的人,雖然他已拜牛道人為師,但那僅限於醫術求習,自己和封建迷信的立場一直是對立的。張二柱子說是邪陰入體鬼附身,鬧得那麽凶最後還不是靠醫藥才治好了他?事過不久,今天又遇到了這樣棘手的問題,難道自己醫術這方麵還不稱職?


    吳奇不信這個邪,詳細問詢了毛豆患病的前前後後,再仔細診斷,當下他拿出了十足的仔細,連慣寶寶辮子遮蓋的後腦勺都不放過,果然,吳奇很快發現毛豆身上一處極不易察覺的異常。


    毛豆的右耳耳垂以下,一直到腮幫的位置,有一道淺淺的劃痕,而且相對於左腮,毛豆的右腮有輕微的腫脹,劃痕和腫脹都極不明顯,不仔細看根本沒法發覺。而且毛豆腫脹的腮腺部位四周泛出猩紅,零碎如鋸齒一般呈環狀排列,這是有炎症的表現,說明毛豆的腮腺腫脹很快就會有增大的趨勢,可能會蔓延至耳根、牙齦、頜下等位置。


    吳奇當即判定可能是“痄腮”,“痄腮”就是腮腺炎,當地人稱“蛤蟆瘟”,春秋季節多發於兒童身上,表現為一端的腮部腫脹疼痛。這是一種很常見的小毛病,以食醋和墨汁一比一配好,用毛筆蘸了混合液,塗於患處,每天塗上五六次,一般二三天腮部腫脹自消。除此之外還有很多藥方,都能藥到病除。


    發現了病之所在,吳奇卻並沒有大意,因為通常情況下,“蛤蟆瘟”的初期是不會導致精神也出現異常的,“蛤蟆瘟”隻是症狀的體現,病根根本就不在這裏。再仔細一看他又發現,毛豆耳垂下的那道劃痕,繞過了整個耳根,竟然通向了耳朵,好像有東西有意為之而形成的。


    “你們家有貓嗎?捉一隻貓來,再掰幾顆大蒜,準備一隻碗一雙筷子!”吳奇一定神,對一旁那對焦急的夫婦道。那兩口子雖然不知道吳大夫要這些做什麽,但從吳奇的表情他們便知道自己的孩子有救了,當下不敢遲疑,很快將吳奇所要的東西都備齊了。


    吳奇抓過那隻貓,掰開了一隻大蒜擠出蒜汁,往著貓鼻子上一個勁地擦,那貓一陣掙紮,喵了幾聲便開始撒尿。吳奇吩咐孩子父親用碗接了小半碗貓尿,端放在床頭,自己用筷子蘸取了少許,小心地滴在毛豆的右耳洞裏。


    幾滴貓尿滴入,毛豆便躁動不安起來,不停地抓頭撓腮,雙腳亂蹬著就想掙紮起來。吳奇吩咐他父母按住他的雙腳和身子,自己則負責穩住他的頭部,右耳朝上,緊緊盯著他右耳的變化。


    小孩子並沒有多大力氣,被幾人按住了便沒法再掙紮,漸漸地安穩了下來。就在這時,毛豆突然甩了甩腦袋,一隻黑色的蟲子,從他的右耳耳洞裏爬了出來。


    那蟲子一爬出,毛豆渾身一軟,跟著便放聲大哭起來,叫嚷著就撲向自己母親的懷抱,顯然意識已經恢複了。吳奇長舒了一口氣,用筷子夾起那隻蟲子,放到眼前一看便對那夫婦道:“就是這東西搞的鬼,它爬到了毛豆的耳朵眼裏作怪,現在已經沒事了!”


    毛豆的父母上前道謝,沒等吳奇鬆上一口氣,吳奇忽然又皺了皺眉,有些吃驚地道:“這東西竟然不是蟲子,這是守宮的尾巴啊!”


    第八章 鬼熄燈


    那夫婦本來懸著的心已經放下了,一聽這話頓時又陷入了恐慌中。守宮就是壁虎,夏日裏很常見,它們喜歡夜間出動,躲在陰暗的角落裏,伺機捕捉蚊子蒼蠅等小昆蟲。而在某些山村恐怖傳言中,某些成了精的壁虎會在人熟睡之際,將尾巴鑽入人的耳朵眼裏,奮力往裏鑽直到尾巴斷掉才罷休,而那條斷尾遺棄在人的耳朵裏,很快會生成新的壁虎,進而順著爬進人腦中,在人腦裏繁衍生息,並啃食人的腦漿為食。


    這才吳奇看來純屬扯淡,首先從耳朵爬進人腦就不可能,更別說什麽斷尾生壁虎了,他雖然覺得事情有些妖異,但並不至於嚴重到那讓人難以置信的地步。


    吳奇安撫了下夫婦二人,接著用棉球給毛豆清洗了下耳朵,又給他爹娘開了個方子:陳皮、花生仁、粳米、車前子、蜂蜜連著那隻壁虎的斷尾,外敷內用,對他們說隻要做下消炎處理,就不會有什麽問題了。他利索地忙完這一切,在毛豆爹娘的千恩萬謝聲中,馬不停蹄地又直奔另一戶趙二流家去了。


    趙二流就是來寶口中所說的二當家的,此人是村裏的治保主任,在村中地位僅此於村長,也是村裏有名的富戶,當下鬧病的正是這趙二流的獨生子趙天賜。眼看趙家的獨苗出了事兒,這可急壞了趙二流,一家人又是哭天喊地又是燒香求神的,好不熱鬧,趙二流好歹還沒亂陣腳,隻是不住地擦著額頭上的汗,時不時地擠上前詢問正在給天賜醫治的鬼伍。


    此時的天賜正發著高燒,昏迷不醒,吳奇趕到趙家時,鬼伍早已經給天賜診斷出了病因,眼下正在進行醫治,但見他眉頭緊鎖,從他的表情上不難看出,天賜的情況顯然要比毛豆的要嚴重得多。


    “怎麽樣了?什麽情況?”吳奇小心翼翼地對正在認真下針的鬼伍問道,同時望了望躺在床上的天賜,一看當即嚇了一跳。


    床上躺著的人,渾身皮膚發紅,幹皺卷曲如老樹皮一般,整張臉也已經塌陷了下去,幾乎連五官樣貌都難以辨清了,一眼望去,這分明是一位形容枯槁的老人,怎麽可能是隻有十歲的孩童!


    有種被稱作早衰症的怪病,會表現出相類似的症狀,患者明明年紀輕輕,卻表現出老人才有的特殊體貌。這種病非常罕見,而且患者一般多為麵部表現衰老,像眼前天賜這樣表現出全身類似衰老的情形,實在太少見了。


    “怎麽會這樣?你看了有什麽問題嗎?”吳奇向鬼伍表述了下自己的懷疑,同時向他問道。一旁的趙二流趕忙湊上前,急切地就想知道個結果。鬼伍道:“不像是你說的那種,我問了他的病史,他是幾天之內就變成這個樣子的,而且從他的脈象和眼神看,他應該受了不小的驚嚇,髒氣混亂,元神浮動不穩,而且好像還中了毒!”


    趙二流忙道:“那……我家天賜他不會有什麽事兒吧,唉!碰到這樣的事情,也真是家門不幸啊,兩位的醫術咱十裏八鄉的人都知道,你們可得多費點心思,救救我家天賜啊!”


    天賜他娘一見此,趕忙上前一把鼻涕一把淚地道:“是啊兩位大夫,我們也實在是沒辦法了,過幾天就是孩子過十歲,我們就這一個孩子,他要真有個三長兩短的,我也沒法活了……!”邊說邊拉住了吳奇的手,當下就要下跪。


    “哎呀!你現在說這些個喪氣話幹什麽,盡整沒用的,還不趕緊跟大夫們說說孩子的病情!”趙二流狠狠地朝她喝了一句,轉頭對吳奇二人道:“婦道人家,就老搞這麽個喪氣勁兒,不用理她!”


    “這個不用你說我們也會盡力的!”


    吳奇對趙二流回了一句,鬼伍認真地下完針,然後對吳奇道起了天賜的情況。


    和毛豆一樣,天賜的發病也極其突然,沒有任何的預兆。這趙家屯子是個很大的自然村,大小十幾個生產隊,趙二流這個治保主任整天走東串西的,忙得也顧不上孩子,天賜從小嬌生慣養,他娘根本管不住他。所以倚著家境良好,年紀又稍長,天賜儼然是村中的孩子王,成天跑東跑西,什麽地方都敢去,什麽簍子都敢捅。


    天賜得這怪病的時間還不長,也就兩天以前,家人突然發現一向興致高昂的他變得神情呆滯,成天精神不振的樣子,而且還發起了燒。家人以為孩子也就普通的傷風,但也不敢怠慢,趕緊就去看了村裏的大夫,抓了些治傷風感冒的藥給他服下,很快也就見好了。不料,天賜的燒白天剛退,晚上卻燒又起來了,而且一個勁地說胡話,一會又說看到很多人在墳地裏挖棺材,用棺材板在打轎子,一會又說有很多人抬著大花轎往大樹上爬。


    這一下可把一家人嚇了個夠嗆,趙二流原本想趕緊再叫大夫,可是趙家老爺子老太太說之前請了大夫也沒看好,這不是生病了,而是妖魔鬼怪覓上了。趙二流拗不過二老,加上心裏也實在沒底,於是按著意思把巫公神婆都請來了,大門後院穿堂跑折騰了老半天,結果天賜的病情越拖越嚴重,不久便燒得昏迷不醒,而且時不時地還突然歇斯底裏地獰笑幾聲,把在場的人幾乎都嚇了個半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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