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導遊本來就有病,又被老謝打過,逃得很慢,但阿讚巴登身體虛弱,行動的速度也不快,在老謝的攙扶下,雙方保持在同一速度。我能聽出阿讚巴登更換了幾種經咒,似乎都沒什麽效果。


    方剛搖搖晃晃地從屋門口抽出一根粗大的木柴,紅著眼睛走向熊導遊。這時,阿讚巴登又換了經咒念誦,在前麵捂著腦袋、低走猛走的熊導遊開始發出叫聲。


    老謝說:“好像有效果!”


    阿讚巴登繼續念誦,手腕處的血很快就浸透襯衫,流在地上。熊導遊雙手不停地在身上用力抓撓,隨著經咒越來越快,熊導遊也更加痛苦,就像他全身都有無數隻馬蜂或者螞蟥在同時咬他,吸他的血,而熊導遊怎麽也甩不掉。開始他還能邊走邊抓,後來就幹脆撲通跪在地上,嘴裏嗬嗬大叫。他身上全是疤痕和膿包,抓得全都破了,血和膿水都流出來,借著月光雖然看不清顏色,但肯定很惡心。


    熊導遊痛苦地大聲慘叫,開始用手抓自己的麵部,身體癱倒,漸漸不動了。


    我和方剛喘著氣來到熊導遊身前,謹慎地用腳把他翻過來,借著月光,看到熊導遊圓睜雙眼,嘴張得很大,一動不動。身上全是粘乎乎的東西,之前似乎還沒有。方剛想低頭用手去探他的鼻息,被老謝攔住:“萬一他裝死呢?”


    “他……已經死了。”阿讚巴登喘著氣說。我們這才鬆了口氣,轉身返回屋前。我們支撐著鑽進汽車,由老謝開車,載著這三個病人離開這裏,朝巴蜀市區行駛。找到最近的醫院,進去給阿讚巴登處理手腕處的傷口。


    醫生打量著我們幾個,因為剛才的那通折騰,我們四位都全身上下髒兮兮的。好在來得還算及時,醫生將阿讚巴登的血止住了,但失血太多,必須補充血液。我們三個人坐在病房外,有護士出來問是怎麽回事。為避免麻煩,老謝告訴她,是這個人因為賭輸了錢而想不開,要割腕自殺,被我們及時發現。為了把他救到醫院,我們三個男人連拉帶拽,好不容易才弄來。護士將信將疑,但也沒多問什麽。


    次日早晨,我和方剛的腹痛也有好轉,阿讚巴登輸了足有三四袋血漿,總算是沒事了。老謝累得夠嗆,自己找了個病房的空床位,那呼嚕打得整個醫院都能聽到,最後護士沒辦法,隻好把病房的門關上,還是能聽見,但至少聽上去輕多了。


    我和方剛坐在阿讚巴登病床前,看到他臉色慘白,狀態很差。回想起昨晚的事,我這心髒還跳得很厲害。但不管怎麽說,阿讚尤和熊導遊已經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今後再也不用提心吊膽地過日子,心裏又有說不出的輕鬆。可能是平時把神經繃得太緊,現在沒了事,我就覺得全身像被抽了筋,說不出的難受,好像身體全都被掏空了。


    方剛低聲對我說:“最好盡快離開這裏,那邊熊導遊和阿讚尤的屍體早晚會被發現,到時候警察可能會排查,我們現在又髒又傷,很引人注目。”


    於是,我去病房把呼呼大睡的老謝給叫醒,從皮包裏掏出錢讓他去找醫生結賬,盡快離開。


    辦好交費手續之後,老謝開車帶著我們從巴蜀向北,一路回到曼穀。在阿讚巴登的家裏,我們給他換了幹淨衣服,再次送到醫院休養。


    幾天後,阿讚巴登可以出院了,方剛將他再次接回住所。這次事件之後,威脅我們將近半年的詐騙三人組,到現在才算是徹底從這個世界消失。按理說,這本應是最值得好好慶祝的事了,但不知道為什麽,我和方剛都高興不起來。


    以前在遇到這種事的時候都是我心情不好,覺得當牌商太累,想多賺錢就要多接生意,也會多結仇。但通常方剛都滿不在乎,因為他經曆得太多,早就麻木。可這次不同,他顯得比我還失落和空虛,除了喝酒就是喝酒,也不怎麽說話。


    老謝倒是很激動,一直在我和方剛麵前大講特講,說當時的情況多麽多麽緊急,他又是多勇敢,冒了多大的生命危險才救了我們大家。對老謝的表現,我和方剛都沒否認,確實,如果不是他,我們這三個人可能現在已經被裝在裹屍袋中,送進寺廟火化成灰了。


    那個黑瘦女人想去抓老謝手臂的時候,幸虧他向後退了幾步。世界上的事就是這麽微妙,老謝這一退救了四條人命,否則,現在我也不可能坐在這裏,邊喝著可樂,邊打字回憶給大家看了。


    這天,我們從附近的餐廳吃飯回來,都坐在地板上聊天。“被陰法搞到發瘋的阿讚或者降頭師,還能繼續施法嗎?”老謝問靠牆而坐的阿讚巴登。他臉色仍然不太好看,但至少沒了危險,隻是近期內都不能再施法。這次折騰,不但耗費了他大量法力,而且還受了不輕的傷。


    阿讚巴登說:“那個阿讚尤已經變成瘋子,但所掌握的陰法咒語不可能忘。我以前見過這種情況,很多黑衣阿讚或者降頭師,和人對抗的時候法力不夠而輸掉,發瘋之後隻要不死,過段時間仍然懂得使用陰法,隻是神智會時好時壞。”


    這話我和方剛還是有體會的,當年我倆親眼目睹那個緬甸瘋僧阿讚屈帶,在屋裏活活把薑先生的眼珠子給烤了出來,他就是在加持了被我們做過手腳的嬰屍之後發的瘋,還被警察抓走。我們都以為這家夥從此以後就廢了,但後來居然又在樹林裏遇見,還知道抓住無辜的流浪漢,想殺掉以取得頭骨,最後被登康用巫咒弄死。


    現在看來,阿讚尤應該是在精神病院呆了數日之後,瘋性有所減弱,而熊導遊覺得他還有利用價值,就想辦法找來阿讚尤的家屬,將他接出醫院。後來他們設下這個局,找了巴蜀那個偏僻地方,再雇來那個黑瘦女人假扮患者的妻子。而當時我看到廚房門是新的,應該就是特意更換的,怕我們發現馬腳之後強行破門。


    我問:“可熊導遊是怎麽把自己搞成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這得有多大的勇氣?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又被阿讚巴登驗證,我都會覺得他是化了妝!”


    老謝感歎道:“這個熊導遊也真厲害,為了能親手報複你們,還得讓你們看不出來,居然想辦法給自己用毒水。”


    方剛說:“我倒是覺得狗熊是因為之前喝過蟲降水,後來找人解降,但又沒有相應的法門,結果適得其反!”


    阿讚巴登點點頭:“他說的對,熊富仁變成這樣,是因為強行解降失敗所導致。”


    第937章 強行解降的後果


    我和老謝連忙問什麽意思,阿讚巴登說,熊導遊很明顯當初確實喝了路虎車裏的那半瓶礦泉水,從那以後,我們就再也沒見到過熊導遊的麵,但我們這些人找朋友托關係,還把他的畫像到處發布、四處撒網,卻沒有熊導遊的任何消息。


    現在看來,熊導遊並不是從此之後再也沒露過麵,而是他找阿讚師父強行解降失敗,導致蟲降發作,全身皮膚全變成這副鬼樣子。我、方剛和老謝也算是三個老油條了,和熊導遊是死對著,再熟悉不過,近距離都沒看出來,別人怎麽可能認得出。而阿讚巴登阻止方剛用刀殺熊導遊,就是怕警方看出是他殺,而四處追查線索。


    阿讚巴登當然不知道nangya的蟲降咒語是什麽,隻能更換數種降頭咒去試驗。其中有一種碰巧與nangya所用的蟲降咒相似,要是放在平常,這種咒語也隻能讓熊導遊難受一陣子,但熊導遊在經過強行解降失敗之後,原蟲已經開始繁殖,隻是暫時保持著一種半死不死、半發作不發作的狀態。而阿讚巴登的這種降頭咒語,又將熊導遊的體內的蟲降迅速催化,起到雪上加霜的作用,結果就送了命。


    “幸好阿讚巴登用降頭咒做了試驗,不然我們幾個還真麻煩!”老謝說,“阿讚尤身中數刀,但卻是他自己捅的,這家夥剛從精神醫院出來,警方要是能查出他有精神病史,就更相信他是瘋病發作。”


    我也接口道:“是啊是啊,熊導遊更不用說了,全身早就爛成這樣,連身份都不好確認。又無槍眼又沒刀傷,誰看都會以為是什麽皮膚病、傳染病發作身亡。”


    方剛也嘿嘿笑著說:“估計泰國警方連調查都懶得做,直接把熊導遊火化成灰算了!”我們三人哈哈大笑。


    想起那個假扮“朱拉旺”妻子的黑瘦女人,我們都覺得她和當初在監控錄像中看到的、給馬玲下毒的那個女人很相似,隻是不能肯定,也許是心理作用。方剛咬著牙,說早晚會把她揪出來,給馬玲祭奠。


    阿讚巴登用一已之力,對抗法術在自己之上的阿讚尤,要不是他發瘋在先,阿讚巴登能不能活下來都是未知數。他冒著送命的危險,替我們鏟除了這個家夥,又兵不血刃地搞死熊導遊,從某種意義上來講,他算是我和方剛的救命恩人。


    我和方剛商量,表示在阿讚巴登身體徹底恢複之後,我倆接下來的幾筆施法生意,都要去找阿讚巴登解決,而且不收利潤,全都給巴登作為答謝。


    總算可以鬆口氣,老謝回大城去辦他自己的事,方剛暫時不打算去香港,因為阿讚巴登身體不適,他決定留在這裏,也能對巴登有個照應,畢竟阿讚巴登在泰國孤身一人,也沒個助理或徒弟,而我也該回香港去了。


    臨去機場之前,我和方剛在附近餐廳吃飯,先是碰了兩杯,共同慶祝熊導遊等人的威脅徹底消除,然後方剛又倒了一杯酒,放在桌子旁邊,算是給馬玲留的位置。回想起之前我們三人共同吃過好幾次飯,而現在她永遠不可能在回到桌旁,心裏就不舒服。方剛更是猛喝酒,我連忙製止,說你還得開車送我去機場呢,這樣怎麽去。


    “沒事,老子越喝越清醒,泰國那麽多人都喜歡喝酒開車,怕什麽!”方剛滿不在乎。我說算了吧,萬一被警察查到,非送你去做義工不可。


    出了餐廳,這老哥非要開車送我,被我拒絕了,說我還想多活幾年,我爸媽還想抱孫子,就自己在附近找了個騎三輪摩托車的泰國哥們,朝機場駛去。


    這趟折騰論利潤來說是賠了,因為桑坤那樁生意並沒賺多少錢,也就分到手幾千塊,還都搭在來回機票上了。但又覺得自己賺到不少,因為徹底搞垮熊導遊和阿讚尤這兩個心腹大患,就是最大的收獲。


    回香港後我沒去酒店,而且先到了佛牌店,因為各種事耽誤了好幾天,所以得多幹點兒活,才對得起高級顧問這幾個字。在偉銘和淑華的幫助下,把店內現有的貨品弄了清單,我逐個看還有什麽庫存,覺得還要進些什麽佛牌和供奉品。


    清點的時候,淑華告訴我:“田顧問,聽客戶說在中環那邊有一家佛牌店,規模比我們的更大,好像是一個在泰國專門做稻米生意的老板開的。”


    “哦,那又不是什麽稀奇事,陳大師能在香港開佛牌店,別人也能啊。”我沒在意。


    偉銘說:“但聽客戶說,那間佛牌店裏的佛牌跟我們的種類和數量都非常接近,但價格比我們要便宜一成左右。”


    我說:“泰國佛牌中的正牌就那麽些品種,也不是沒有巧合的可能。”偉銘說他托朋友去看過,還悄悄拍了照片,發現他們店的櫃台跟我們店的非常類似,要說是巧合恐怕不對。他讓我打開電腦中的某個文件夾,裏麵有幾張圖片。


    把圖片放大了看,不得不說這巧合也真是高度近似,當初陳大師的佛牌店分類還是那個蔣姐搞的,弄得很科學,從分類到擺放甚至標簽都是有心理學依據,就為了讓顧客在心理上接受商品。而這間佛牌店顯然已經做足功課,應該是沒少來陳大師的店取經,然後回去模仿。


    “這種人到處都有,”我笑著,“你又不能告他們侵權。但不是每個人都有那麽多阿讚師父的渠道,而且我們還經常請法師開法會,用不了多久,他們就知道想跟咱們店競爭有多難。”


    淑華又拿出兩份報紙遞給我,接過來一看,上麵都印著比較明顯的廣告:“緬甸著名白衣情降大師阿讚翁,將於x月xx日蒞臨中環xx佛牌店,限定接受善信情降、驅邪及轉運法事。名額有限,訂金五千港幣,請於x日之前致電xxxxxxxx報名篩選。”


    下麵還配著某穿白色衣服的阿讚圖片,盤腿坐在法壇前,麵前擺了很多佛牌,旁邊坐著一名漂亮少婦。


    情降大師阿讚翁?我想了半天,也沒聽說過這個名字。把報紙上印的彩色圖片拍了好幾張,那時候的手機不像現在,圖片不能放大,所以我隻好一塊一塊地拍,再以彩信發給方剛和老謝,配文字問他們是否知道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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