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我就和你老公說過,請神容易送神難,鬼更是這樣,”我回答,“讓他好好考慮,如果有一天不想繼續供奉,自己是無法處理的,必須再找泰國的法師出麵。”


    歐陽妻問當初花了多少錢做這個事。我說我這邊將骨灰製成供奉物加持,費用是一萬五人民幣,蠟像是歐陽先生自己做的,多少錢我不知道。但要是不想繼續供奉,施法費用也得在兩到三萬元人民幣左右吧。


    “那麽貴……一會兒他要來娘家找我,我跟他好好談談。”歐陽妻的聲音很沮喪。


    在沈陽呆了七八天,再次接到歐陽妻的電話是晚上,她說:“田老板,我老公已經快要精神錯亂,這可怎麽辦?”


    我問什麽意思,歐陽妻說:“我是前天回去的,他在我家一個勁求我。今天他在公司開會,老總都在場。輪到我老公念稿子時,他突然冒出一句‘媽,你別搗亂,我這開會呢’。所有人都看他,我老公繼續念,後來又說什麽‘等我回去給你買身新的’、‘讓我念完行嗎’的話。”


    第672章 後悔了


    “當眾出現幻聽的症狀?”我問。


    歐陽妻說:“是的,今天下午三點多他就回家了,我問為什麽這麽早,他也不回答。我看他不對勁,就給他同事打電話,都是那位同事告訴我的。”


    我想了想,說:“你和他談過了沒有,他什麽態度?”


    “我老公也覺得很生氣,因為今天的會議很重要,是關係到升遷的,可惜給搞砸了。”歐陽妻回答。我說那歐陽先生應該有所動搖了吧,她說:“那還不至於,我老公說會和他媽媽好好談談,讓她以後別再跟著自己到處跑。可這、這也不是辦法啊,看到他這樣,我真擔心有一天他會被那個看不見的婆婆鬼魂給害死!怎麽辦?”


    這事我真幫不上忙,隻能勸她讓歐陽先生去和他母親的陰靈好好溝通,讓它今後別再跟著兒子出去,呆在家裏就行。歐陽妻都快哭了,說家裏有這麽個嚇人的蠟像,裏麵還有老太太的靈魂,讓她很崩潰。


    掛斷電話,我是打心眼裏往外同情歐陽妻,可歐陽先生對母親的死很不能接受,現在又能重新和死者溝通,說什麽也是不肯放手的,所以我也沒轍。


    沒想到,又過了幾天,歐陽先生自己給我打來電話,問我有沒有辦法把他母親的陰靈給送走。我問:“什麽情況?”


    歐陽先生歎著氣:“唉,還不是因為我爸爸!”


    原來,歐陽先生的父親在小區裏認識一個老太太,老伴早亡,現在幫女兒和女婿帶孩子。歐陽父在小區的涼亭中經常閑坐和大家聊天,看到那老太太的孫子就很羨慕,因為歐陽先生夫妻還沒孩子,老頭也很想抱孫子,有時候就喜歡逗那小孩,也和老太太比較熟。老太太的女婿覺得歐陽父不錯,就想給丈母娘介紹,那老太太對歐陽父其實也有些意思,老太太女婿就私下安排兩人單獨出去約會兩次。


    老年人見麵不像年輕人那麽浪漫,其實就是在附近的公園河邊走了走,順便聊幾句天而已。那老太太可能覺得歐陽父這個人不錯,第二次見麵時,還給了他一個小玉墜,說是自己年輕時婆婆給的,不怎麽值錢,是個心意。


    這事歐陽先生兩口子都不知道,就在老頭第二次約會的當天晚上,歐陽父突然在臥室裏大喊大叫,把歐陽夫妻給吵醒,推門開燈,看到老頭隻穿著背心短褲,蹲在床頭櫃旁邊,嚇得渾身發抖,像見了鬼似的,床上有個拴了紅繩的小玉墜。


    歐陽先生過去問,老爹說剛才看到床尾站著他死去的老伴,也不說話,手裏拿著什麽東西。正說著,看到床上的玉墜,老爹立刻驚恐地說:“它、它怎麽在這裏啊?”歐陽先生問這是什麽,老爹說是今天約會時老太太送他的。


    在歐陽先生的追問下,兩人才知道和鄰居老太太約會的事。歐陽妻倒沒什麽感覺,可歐陽先生非常生氣,他覺得母親才去世不到半年,老爹居然就開始玩夕陽紅、找起了新老伴,這讓他不能忍受。


    不光歐陽先生很生氣,連他父親也覺得沒法接受。老人家也有自己的道理,人死不能複生,歐陽父今年還不到六十,總不能讓他後半輩子都單著,隻是他找得早了點兒,老伴去世才幾個月。但按歐陽先生的想法,希望他老爹能從一而終,永遠都不找,更何況找這麽快,所以就起了矛盾。


    “現在我爸也吵著要搬走,剛把老婆勸回來,這個家真亂!快,快把我媽給送走吧,求求你了!”歐陽先生很氣憤。


    我心想開始他思母心切,非要把媽媽的陰靈請回來,現在又煩上了,就說:“這就是請鬼到家的副作用。”歐陽先生連忙問我怎麽能解決,我想了想,告訴他隻有一個辦法,鬼的怒氣是很難平息的,而活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也不可能完全按鬼的意願來。比如你老爹才五十幾,早晚得再找,而你媽媽的陰靈永遠在這裏,它永遠不會同意。另外,時間越長,你母親陰靈在屋裏的行為就會越明顯,你老婆現在已經快要崩潰,你們還得生孩子,小孩最容易撞邪,到時候出個什麽意外,你後悔就晚了。


    話筒那邊的歐陽先生一直在沉默,估計也有些猶豫,這是他從開始到現在的首次猶豫,之前凡是關於他母親陰靈的事,都是無條件忽略,現在不得不考慮。


    歐陽先生問:“有什麽辦法?”


    “隻有讓泰國法師來處理,你帶著母親的蠟像去曼穀,讓當初給你加持骨灰和蠟像的那位阿讚師父來施法。你現在的生活和工作已經被你母親的陰靈嚴重幹擾,鬼做事是無節製的,也沒有道理,它會永遠纏著你,永無寧日。”歐陽先生隻是嗯,再告訴他施法的費用大概三萬左右,不包括你自己的路費和托運費用。


    聽了我的話,歐陽先生長籲短歎,說他會盡快考慮。


    原以為這樁生意的後續還能順利地多賺一筆,可沒想到歐陽先生居然還在硬撐著。歐陽妻給我發過兩次短信,說公公很不滿意,總想搬出去,丈夫又不肯,公公怕老伴的鬼魂再出現,也隻好和鄰居老太太斷了來往,在小區裏碰麵都不敢打招呼。鄰居們以此都知道了歐陽家裏有個死人蠟像,開始疏遠他們。而歐陽先生不光在家和公司,就連獨自走在大街上也會自言自語、有說有笑。有次在超市,還被保安當成精神病送進辦公室關進來,再給醫院打電話。


    而壓垮歐陽先生心理防線的最後一根稻草,還是那具蠟像。


    那天,歐陽妻給我來電話,讓我盡快聯係泰國的法師,說她馬上帶老公和蠟像飛去曼穀,讓我幫她施法。我心裏高興,但還是隨口問了句怎麽這麽急。歐陽妻說:“能不急嗎?我老公現在已經瘋了,那蠟像原本是站著的,他居然說怕媽媽累著,用手把蠟像的大腿和小小腿關節都掰斷,讓蠟像坐在沙發上,他成天在旁邊陪著。”


    “成天陪著一具蠟像……這可不正常。”我說。


    歐陽妻說:“還有呢,我老公說母親告訴他,她兒媳和丈夫都不喜歡自己,她很傷心。我老公就抱著蠟像大哭,說自己不孝,讓母親受委屈了。我和公公怎麽拉都拉不開,他還罵我們!”


    我一聽就說這可不正常,得趕緊處理。歐陽妻說怎麽找借口啊,現在我老公就在家裏守著蠟像,誰勸也不行。我說:“你就告訴他,田老板說這個蠟像要經常加持,不然法力就會減少,到時候你母親的陰靈越來越弱,你也就感應不到她了。”


    這招還是管用的,歐陽先生最怕和母親分開,當下答應來泰國加持。先通過貨運站配貨,將蠟像托運到廣州,再發往曼穀港,等貨到之後,我才通知他和妻子飛來泰國和我會麵。在曼穀機場,我和方剛把兩人接到,歐陽先生又瘦又高,臉色發青,嘴唇還不停地顫抖。他妻子長得白白嫩嫩很漂亮,是典型的湘妹子。寒喧過後,方剛讓兩人快點上車,還要去貨運港取蠟像。


    歐陽先生顫顫巍巍地問:“田、田老板,我覺得您應該先給我講講,為什麽我母親的蠟像要經常加持才行?當初你可沒和我說過。”他說話的時候神態也很異常,好像這口氣隨時都會斷似的。之前他還生氣,想把母親的陰靈趕緊送走,現在又變了,明顯已經被陰氣侵擾得很嚴重。


    第673章 請鬼,送鬼


    “你們先去那邊取錢,然後上了車再談。”方剛很不耐煩,“取完蠟像還要去找阿讚師父,我的時間很緊,晚上還有很多事要做!”


    在車上,我告訴歐陽先生,咱們經常遇到這種情況,也總要去阿讚師父家施法,所以也都不當回事。歐陽妻附和著:“是啊是啊,人家田老板和方老板在泰國專門就是接這種生意的,你就不要大驚小怪。既然已經來到曼穀,就聽人家安排。”歐陽先生還要問什麽,被妻子用眼神示意止住。


    先去貨運公司將木架中的蠟像取出來,因為沒打算再把這東西運回國內,所以方剛連木架都不要了,隻把蠟像墊在防撞泡沫和紙板中,側身放進皮卡的後廂板。蠟像的腿部關節已經斷裂,整個人就像蜷縮著似的。歐陽先生問:“為什麽不帶著木架運走?回國的時候不是還得用嗎?”


    方剛把手一揮:“還得雇貨車,又麻煩又費錢,走吧!”歐陽先生滿臉疑惑,他妻子心知肚明,也跟著催促,說方老板肯定有主意,你就別操心了。


    到了阿讚巴登的住所,看到那具關節散亂的蠟像,阿讚巴登說:“陰靈比上次的怨氣重得多,它在哭泣。”


    把這些話翻譯過去,歐陽先生連忙問:“是不是施法讓讓我媽媽的鬼魂沒那麽傷心?”我翻譯之後,又想辦法和兩人閑談以岔開話題,方剛趁機對阿讚巴登使了眼色。其實在出發之前,方剛已經和他打過招呼,這次就是要讓歐陽先生母親的陰靈徹底離開,但方剛怕阿讚巴登說走嘴,所以還是給個暗示。


    阿讚巴登當然沒我們想得那麽笨,他點了點頭:“但你媽媽的鬼魂也有可能選擇自行投胎轉世,到時候我也沒辦法,那是陰靈自己的命運。”翻譯過去,歐陽先生連忙說不行,他要和媽媽永遠生活在一起。


    歐陽妻說:“你說了算嗎?鬼要做什麽還得通過你同意?”我說人不能隻想著自己,你希望永遠和媽媽生活,看似很愛母親,其實是你自己的私心。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母親可以轉世輪回,可你為了滿足自己的親情之欲,就禁錮著它的陰靈,隻能在你家中徘徊,這是不是很自私的想法?


    這話讓歐陽先生默不作聲了,歐陽妻流下眼淚,看來已經被這事搞得心力憔悴。


    當晚開始施法,在後麵的那個房間,我和方剛將蠟像平擺在屋中央的地麵,阿讚巴登讓歐陽妻平躺在蠟像旁邊,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但她知道肯定和自己有關,說什麽也不幹。方剛勸她不用怕,保證沒有危險,隻是可能要你配合一下。在歐陽先生的勸慰下,歐陽妻才極不情願地躺過去。


    歐陽先生坐在旁邊,我關閉電燈,方剛告訴他倆,在沒打開燈之前,無論什麽事,你倆也不要隨便說話和出聲。


    這房間沒有窗戶,也無任何光源,屋中一片漆黑,那才叫伸手不見五指,就算貼在眼前也是什麽都看不到,隻能聽到幾人輕輕的呼吸聲,和阿讚巴登念誦經咒的聲音。


    大概過了十分鍾,聽到躺在地上的歐陽妻發出一聲長歎。歐陽先生小聲問:“幹什麽?”我氣得打了他肩膀一下,他才不再說話。


    又聽到躺在地麵的歐陽妻說:“我不想走。”這聲音比較蒼老,反正肯定不是歐陽妻自己的聲音。


    “媽,媽你怎麽了?”歐陽先生大聲問。我本想阻止,可經驗告訴我,這時的歐陽妻似乎已經不是她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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