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沈陽呆了十來天,我還沒打算訂機票回泰國,某天中午忽然接到唐先生的電話,他的語氣變了樣,完全沒有以前的沉穩:“田先生,出大事了!”


    我心裏一驚,心想難道是趙總死了?


    唐先生說:“先能來趟保定嗎?您現在是在泰國還是國內的什麽地方?”我說我在沈陽家裏。他說那你盡快訂機票到北京,把行程告訴我,我開車去機場接你回保定,一切費用我給你報銷。


    我不明白什麽事這麽急,就算趙總死了也不用我去吊唁吧,就問:“到底怎麽了?趙總心髒病複發沒搶救過來嗎?”


    唐先生搖搖頭:“要真是這樣也就算了,我們趙總活得好好的,可山精丟了,被大寶媳婦彩鳳給偷到娘家去了。”


    “啊?”我驚訝得張開嘴。唐先生在電話裏從頭到尾講給我聽,直到現在,他終於對我說了所有的實話,再也沒什麽隱瞞。原來大寶這人也不知道是基因問題,還是家庭條件太安逸,總之他說傻不傻,說呆不呆。從高中畢業就不再念書,趙總花錢想送他去英國留學都不幹,就喜歡打網絡遊戲。趙總幫他安排了兩個事業單位的工作,還有正式編製,但都被大寶因曠工而搞砸。最後趙總也懶得管,大寶成天就是打遊戲,幾年前經人介紹和這個老婆彩鳳結了婚。


    彩鳳是湖南人,家裏很窮,還有兄弟和妹妹。她心眼多得很,看到大寶家裏條件好,即使大寶這個人沒什麽優點,最後也同意結婚了。婚後彩鳳從大寶身上賺不到什麽錢,因為他也不正經上班,就隻好從趙總身上摳。今天說舅舅生病,明天說老家沒錢翻新房子,後天說妹妹生孩子剖腹產沒湊齊手術費。幾年間,趙總先後借了彩鳳也有二十來萬,彩鳳壓根就沒有還錢的意思。當時是寫了欠條,可欠條居然在彩鳳的授意下,被大寶從趙總手裏要出來說代為保管,最後還是給了老婆,這錢自然就打了水漂。


    彩鳳在家裏也不工作,但她不像大寶那麽成天玩,而是在搞某種直銷。她精力旺盛,無論遇到誰都套近乎,讓對方加盟。她從趙總手裏借的十幾萬並沒有真正貼補給婆家,而是都投在所謂的直銷事業中,被騙得血本無歸。彩鳳兩頭不是人,婆家和娘家都很討厭她,所以當初唐先生讓我別搭理她。


    趙總家裏有這麽個活寶夫妻,自然是天天頭疼。他的身家除了保定和石家莊那兩套房產,其他的錢基本都被大寶敗光或被彩鳳借走,剩下的也沒什麽。轉眼趙總就快退休,他知道這份家業要是交給兒子,估計不是敗光就是被兒媳婦借去,總之肯定剩不下。他一直在發愁,不知道該怎麽才能保住這份家業,家裏開了佛堂,供了幾萬元的大佛,但似乎也靠不住,直到某天唐先生得知有泰國山精這麽個東西,趙總才看到了希望。


    自從大寶在石家莊看到真正的山精之後,他更來勁了,打起遊戲也更有精神。他這人胸無城府,有什麽事根本藏不住,彩鳳看出苗頭,再加上那天晚上我們四個人連夜驅車跑去石家莊,就知道肯定發生了什麽事。在她的追問下,沒怎麽費勁就從大寶嘴裏把實話掏出來了。


    這下可要了命,彩鳳四處托人打聽,終於打聽出泰國山精的厲害。她高興極了,早就知道公公在石家莊的那套房子地址在哪裏,居然悄悄去了石家莊,花高價找來鎖王,先開防盜門,後開保險櫃,竟把山精連盒都給偷走,再叫來在北京打工的弟弟,讓他偷偷帶回湖南老家去了。


    彩鳳的精明也隻能在大寶麵前,趙總是什麽樣的人,察言觀色相當厲害,從彩鳳的言談舉止中就看出有些異常。他和唐先生又去了一趟石家莊,打開保險櫃,發現裏麵空空如也,這才知道出了大事。


    回家後趙總大發雷霆,心髒病差點又犯,被逼無奈,彩鳳隻好和盤托出。趙總當時就昏過去了,又進了醫院icu病房,搶救兩天才從死亡線上回來。大寶氣得抽了彩鳳好幾個嘴巴,問她都有幾個人看到了山精。


    彩鳳很委屈,說她多了個心眼,當初並沒打開裝山精的木盒,還用透明膠帶反複纏了好幾道。托弟弟帶回湖南的時候特意囑咐他,把這個木盒放在家裏就行,千萬別打開。趙總抱著一線希望,讓唐先生立刻跟彩鳳和大寶來到湖南她的老家,看到木盒上麵纏的膠帶還在,就連忙把東西帶回石家莊。


    我聽得驚心動魄,唐先生又讓我去保定,我說:“就算我去了又有什麽用?這個事你們自己已經搞定,我去能幹什麽?”


    唐先生說:“唉,田先生,我是對彩鳳的話不太相信,她說當初自己沒看過,她弟弟和家人也都賭咒發誓稱絕對沒打開過膠帶,但你能相信嗎?”


    我心想,換成我是趙總和大寶,肯定也不會相信彩鳳那種人說的話。做佛牌生意兩年多,我對人的貪欲再了解不過,人的欲望比整個宇宙都大,放著能保三代富貴的一個山精而忍住不看,對某些好奇心強的人來說,確實很難。


    接著唐先生又問:“現在趙總心裏沒底,不知道彩鳳和她家人到底有沒有打開木盒看過山精,您有沒有什麽檢驗方法?”我隻好告訴他沒有,心裏暗想,檢驗方法隻有一個,過些天看彩鳳和她家人誰開始倒黴就知道了,但我沒說。


    唐先生在電話裏歎了口氣:“當初我真不應該插手這個事,結果現在越搞越亂。田先生,記得以前你和我說過,山精除了供奉者之外,不能讓外人看到,否則不但誰看到誰倒黴,供奉者也會出事,是這樣嗎?”


    我猶豫片刻,說:“那隻是阿讚師父們的說法,其實師父也不知道,因為山精這東西太稀有,很多師父一輩子也沒機會看到。”


    “好吧,那隻好求天保佑,最好不要出什麽意外就行。”唐先生說。


    對於山精這種陰物,我真是再也不想賣了,能賺幾萬也不想。因為這東西太邪性,效果霸道,這就不免招人覬覦。就像誰家裏有一個超大的金元寶,哪個愛錢的看了不動心?更何況還要避著父母老婆和兒女,難度就更大了。


    第162章 巧合?倒黴?


    閑著無聊,我給老謝打電話,說了山精的這個情況。老謝嘿嘿笑著:“以我的經驗,這個事肯定不算完。貪心不足蛇吞象,像彩鳳這種人,怎麽可能不拆開木盒看看山精的模樣,說沒打開過你能信嗎?不過田老弟你千萬別管後麵的事,山精發起怒來可比黑社會厲害得多,誰也惹不起,躲得越遠越好。”


    對於老謝這番話,我絕對是深信不疑。如果趙總家裏真出什麽事,就算我想管也無能為力,連幾位阿讚師父聯手都不一定能搞定,我算什麽。


    唐先生再次聯係我的時候,已經是兩個月後了。那時我已經回到泰國,跟老謝共同帶某位客戶去柬埔寨西南部沿海雨林拜訪一位阿讚師父,求他解開那客戶身上的疾降。那阿讚師父修的是高棉降頭術,法力尚可,但過程比較漫長。為了賺到這份錢,我和老謝隻好在阿讚師父家的木屋裏住下。


    這位阿讚住在山裏,雖然沒有之前在河內那位苗族降頭師的家那麽坎坷,但也夠折騰的。連大巴帶汽車,最後還要走路半個多小時才到地方。這裏手機信號不好,幾個電話都接得斷斷續續,連句整話也聽不清。唐先生給我打來的時候也一樣,我不得不讓他發短信。唐先生特地去買了一張全球通的手機卡,才成功給我發了短信。


    內容是:“田先生,彩鳳的父親在湖南老家趕集的路上被摩托車撞斷了腿,沒找到肇事者,去醫院看病花了一萬多。這是不是證明山精已經被她父親看到過?”


    我心裏一驚,但又想也許隻是巧合,就回短信:“不能以此斷定大寶的老丈人就看過山精,彩鳳的家人這兩年有沒有出過別的意外?如果有,就不用理會。”


    唐先生回複:“剛才趙總告訴我,彩鳳父母和她的弟弟夫妻同住,去年春節彩鳳的弟媳婦和鄰村因丟雞而吵架,被對方打斷了鼻梁骨。”


    “這就對了,誰家都有出意外的時候。”我很想笑,回複短信道。


    在阿讚家裏呆了八九天,等我和老謝從雨林裏出來的時候,在路上接到不少短信,都是因為之前沒信號攢下的。其中還有唐先生的一條:“田先生,彩鳳媽媽前幾天被村裏的狗咬了,為省錢而沒打針。因為那隻狗也咬過村裏的其他人,都沒事。這會有問題嗎?”


    我實在煩得不行,語氣也開始不客氣:“有沒有問題我不知道,我畢竟不是算命先生。被狗咬為什麽不打針?這類問題請唐先生別再問我,謝謝你。”


    唐先生回複:“好吧,是我太緊張了,不好意思。”我恨不能把他的手機號碼給屏蔽掉,這樣就眼不見心不煩。


    過了五六天,唐先生打電話給我,說:“田先生,彩鳳家又出事了。”


    “又怎麽回事,誰又讓狗給咬了?”我特別煩。


    唐先生說:“彩鳳她媽死了!”


    聽了這話我就是一愣,連忙追問,原來彩鳳她媽被村裏那條狗咬了之後,狗主人壓根就沒打算管,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咬,村裏人都習慣了。彩鳳她媽更不舍得去縣城醫院打針,結果幾天後就出現狂犬病症狀,先是煩躁、打罵、發狂,再就是害怕流水聲,然後發展到見人就咬,還能迅速地爬上六七米高的大樹。等縣防疫站來人看的時候,說已經到了晚期,根本沒救。而彩鳳的爸一聽已經是晚期沒救了,因為怕多花錢,又不同意送去醫院。為了防止彩鳳媽再咬別人,縣防疫站的工作人員隻好把她牢牢綁在大樹上,結果連續狂叫了兩天才死,全村人都圍觀了整個過程。


    我頭發都要豎起來了,似乎能想象得出那個場景,應該是夠恐怖的。唐先生又問我這是不是因為彩鳳她媽媽見過山精,所以才倒了黴,我無法回答,隻好繼續用語言敷衍。唐先生說:“昨晚我讓趙總好好問了彩鳳,可她仍然說沒看過山精。現在所有人都懷疑她沒說實話,可彩鳳死不鬆口,趙總也拿她沒辦法。”


    我說:“要是彩鳳說的是真話,就隻能說是巧合了。你也別太在意,農村人心眼實,但有時候說話行事也很軸。彩鳳家又不是窮得揭不開鍋,當時去醫院打幾針,花個幾百塊,不就沒這事了嗎!”


    唐先生歎著氣:“說的就是,都是自己作死。”掛斷電話,我心裏開始忐忑,彩鳳家這兩件事是巧合嗎?我自己都不敢說。


    對趙總的這個事,我實在是反感得不行,為了躲避,我提前回到羅勇,以免唐先生再有什麽事找我。果然,怕什麽來什麽,剛到羅勇沒幾天,唐先生電話就打過來了:“田、田先生,我看你還是快來保定一趟吧,這邊都鬧翻天了!”


    “什麽意思?”我問。


    唐先生說:“前天晚上彩鳳的弟媳婦出去找一隻丟了的雞,正巧同村有個光棍漢給抓到,正準備給彩鳳家送去。兩人在地頭多聊了幾句,被趕來的彩鳳弟弟撞見了。她弟弟脾氣暴,平時最擔心老婆和別的男人勾搭,就對彩鳳弟媳婦又罵又打。她弟媳婦一股火,昨天中午喝半瓶農藥,死……死了。”


    我大驚,手機差點沒拿住掉在地上。唐先生帶著哭腔地說:“彩鳳的弟弟、舅舅和腿傷沒好的老爹特地從湖南趕到保定,找我們趙總興師問罪,非說是他給害的!”


    “怎麽能怪到趙總頭上?”我疑惑地問。


    唐先生焦急地說:“唉,彩鳳不是把山精從趙總家裏給偷到湖南老家去了嗎?他們說那東西根本不是什麽能富三代的東西,而是喪門物,誰碰過誰倒黴。在吵架的過程中,彩鳳他爸不小心說漏嘴,說出了山精的外形顏色之類的話。後來才承認,彩鳳把山精偷到湖南之後,他們家四口人都拆開膠帶看過山精,又悄悄用膠帶給封上的。”


    這下可好,真相全出來了。唐先生又問:“田先生,先是彩鳳她爸,又是她媽,現在輪到她弟媳婦,就剩她弟弟了。有沒有什麽辦法能讓這兩家人平安下來?趙家人都說了,花多少錢都願意,大不了賣掉別的房產,求您千萬幫幫忙啊!”


    我無言以對,隻好說先打電話聯係一下,讓他聽消息。隨後我馬上給方剛打電話,問:“像這種情況,有沒有能讓兩家人都平安的辦法?”


    方剛冷笑幾聲:“平安個屁,你以為山精是吃草長大的?一旦壞了規矩,別說我們,就算把幾個阿讚師父綁在一塊也救不了他們!放心吧,他們早晚都會出事,你最好別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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