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文勇頓時啞口無言,四個大男人互相看看,都露出無奈的表情,黎先生隻好說:“沒關係,楊小姐不用回避,反正傷口都在上半身,那就失敬了。”他的中國話發音雖然生硬,但用詞還是比較講究。在小舅子的幫助下,黎先生費力地將白襯衫從皮帶裏拽出來,慢慢解開紐扣。他胸口上貼了很多紗布,有的還隱隱帶著血跡。除紗布之外,皮膚上滿是橫七豎八的抓痕,已經幹涸。在右胸位置有一塊最大的紗布,黎先生說這是幾個月前最早的傷口,已經結了疤,可以打開讓你們看看。


    第123章 食蟹猴


    我們都湊近了看,當黎先生慢慢把這塊紗布揭開的時候,把我們三人都嚇壞了。這個傷口內缺了一大塊肉,好像是被某種動物硬生生給扯掉的,裏麵的傷口結了痂,深紅的血痂和剛長出來的嫩紅肉混在一塊,看起來觸目驚心,令人頭皮發麻。


    小楊害怕地說:“我的天呐,到底被什麽東西咬的?”


    我掏出手機,習慣性地給黎先生的傷口從各個角度拍了照片,方剛轉頭問黎先生:“晚上被咬的時候沒感覺?”


    黎先生回答:“不但沒任何感覺,而且還睡得很香,到了淩晨四五點鍾的時候就會被疼醒,起身一看,身上全都是血,這才知道受傷了。”


    小楊忍不住又問:“黎老板,你家裏沒養貓狗嗎?”


    黎先生苦笑:“我這個人天生喜歡安靜,可偏偏做了十幾年養猴生意。現在好不容易準備享享清福,所以家裏沒養任何寵物。”


    這時黎夫人端著茶盤出來,讓大家喝茶。我和方剛渴壞了,端起來就喝,小楊卻顯然沒有喝茶的興致,仍然在追著黎先生問這問那:“黎老板,那您晚上有沒有做噩夢,比如夢到和別人打架、被捆起來咬什麽的?”


    還別說,小楊這句話總算是問在點子上,這也正是我和方剛想要問的。黎先生想了想,說:“這個倒是有。我記得每次受傷,前天晚上都會做一個很奇怪的夢,非常奇怪。”


    “怎麽個奇怪法?”我連忙問,方剛和小楊也來了興致,都湊過來認真聽。


    黎先生說:“我經常夢見夜晚在某個茂密的樹林裏,有個身體強壯的人追趕著我,我一回頭,那個人就在原地轉圈,他的頭部左右和後麵都是臉,有好幾張,表情各不相同。我很害怕,就加快腳步地跑,但又找不到路,最後被人從後麵死死勒住脖子,而且好像還不止兩隻手,大概有四五隻。我被勒得喘不過氣,那怪人的指甲特別長,直接摳在我的肉裏,我疼得大叫,結果就給疼醒了。”


    聽完黎先生的講述,我和方剛互相看看,都在心裏暗暗搜索記憶中有關這個夢境細節的對照物。按以前的經驗,很多客戶撞邪或者得罪什麽陰靈之後,都會在夢中反應出一些相關的細節。比如得罪老人的陰靈,就會夢到某個老頭在夢裏和他說話,或者罵人等等。但我想了半天,也沒想出腦袋上有好幾張臉的是個什麽東西。


    黎夫人問:“我先生做夢的內容,會和他遇到的怪病有關係嗎?”


    我說:“一般情況下,被得罪的陰靈都會在事主的夢境中有所體現,這也是我們多年來的經驗,所以要問問。”


    阮文勇疑惑地問:“好幾張臉,四五隻手臂,那是什麽?”


    方剛抬手摸了摸五毒油戒指,又放下,朝我伸出手。我馬上明白他是要我的五毒油項鏈,就解下來遞給他。方剛拎著項墜在黎先生身前晃了晃,果然顏色變得很深。黎先生等三人都疑惑地看著我們,不懂這是什麽意思。方剛想了想,問:“黎老板,你說做了十幾年的養猴生意,這種生意很賺錢嗎?有多少人願意出錢買猴子來玩?”


    黎先生說:“有一種猴子叫食蟹猴,俗稱又叫爪哇猴,喜歡在大海退潮的時候抓螃蟹吃,所以叫這個名字,這種猴子隻在東南亞國家才有,也算是特產吧。這種猴子和其他猴最大的區別就是,它的基因和人類的高度相似,比大猩猩更接近,所以有很高的醫學科研價值,光中國就有十幾萬隻食蟹猴被用做醫學研究。而我的生意就是從東南亞各國抓捕這種猴子,在養猴場中大量繁殖,再出口給需要的國家,不光中國,還有日本、韓國和印度。不瞞各位說,這種生意雖然過程複雜,但因為收購價格高,所以利潤還是不錯的。”


    小楊插嘴道:“會不會得罪了猴子?”


    我想:“醫療研究又不是吃猴和虐待猴,哪來的得罪?”


    黎先生拿過一個大相冊:“這裏有一些我臨走時給養猴場所拍的照片,你們看看有沒有幫助。”


    我和方剛仔細看了這幾十張照片,有全景,有猴柵欄,也有辦公室。辦公室裏擺著一尊用整塊黑色木頭雕成的雕塑,大概近半米高,是個猴子的形象,但除了正麵之外,左右和腦後都有一張臉,而且有六條手臂,同時抓著一根長長的棍子。


    我問黎先生,那間辦公室中的沉香雕像是什麽,黎夫人說:“那是猴神哈奴曼,五六年前有個從印度德裏某製藥廠來的大客戶到養猴場參觀,說我們最好能供奉一尊哈奴曼的神像,以免得罪它。當時我們不明白什麽意思,但還是照辦了。我們在芽莊分基地認識幾個專做沉香生意的朋友,就買了一塊沉香整料,找人雕了兩尊哈奴曼神像供在辦公室裏。後來兩處養猴場都賣給吳老板,辦公室裏的東西也一起交給他了。”


    我和方剛互相看看,阮文勇問:“我姐夫夢中的那個怪人,倒是和這個猴神比較相似,這有什麽問題嗎?”方剛說還不確定,要再做調查。又問:“以五毒油來檢測,黎先生身上有陰氣,說明肯定是撞過邪,或得罪了陰靈。他最近有沒有和誰發生衝突,或者去過什麽特別的地方,有過不尊敬的言行?”


    黎先生想了半天,搖了搖頭:“自從我一家移居到斯裏巴加灣市,已經好幾個月了,我喜歡安靜,深居簡出,哪裏都不愛去,就是在家裏看書和聽音樂。我比較和氣,做十幾年生意也沒得罪過誰。”


    我和方剛互視一眼,阮文勇歎了口氣:“隻是辛苦了我姐姐,為了監視半夜的動靜,她經常整夜不睡覺,守著我姐夫。但很奇怪的是,就算白天她睡了一整天,到了淩晨一兩點鍾的時候還是會睡著,再醒來就是被姐夫的呻吟聲吵醒,發現他身上又添了新的傷口。”


    “可以雇保姆代替你姐姐守著啊!”小楊問,這也是我和方剛要問的。


    阮文勇搖搖頭:“沒有用,在文萊的時候,我曾經在晚上幫他安排了兩個保姆同時監視,但隻要到淩晨那個時候,我姐夫臥室裏的所有人都會同時睡著,奇怪得很。”聽到這裏,我們三人都沒話可問了,隻覺得確實很邪門。


    這舊宅有好幾個房間,黎夫人早就收拾幹淨,我和方剛住一間,小楊住隔壁。躺在床上,方剛說:“我心裏有個猜測,但不能肯定,所以沒和他們說。”


    我連忙問是什麽,方剛說:“你還記得照片中辦公室裏的那尊雕像嗎?其實那隻是個傳說,是印度教中的猴神阿奴曼,它有四個頭和六隻手,跟黎先生夢境裏的很相似。”


    我表示不理解:“當時我也想到了,可如果說是得罪了陰靈,不管人和動物都正常,但這種神話傳說中的法相也真實存在嗎?”方剛說現在還不能下定論,除非查出一些有價值的東西來。我和方剛分頭聯係,從眾多客戶中逐個發消息,然後再想辦法上網查資料。


    在越南想找一家網吧比登天還難,就算有,據說也被24小時監控,稍微說一句對越南政權不滿意的話,就會被抓起來,這都是阮文勇告訴我的。我對黎夫人說了這個事,黎夫人說附近找網吧恐怕行不通,因為她也不知道哪裏有,但她和老鄰居們都比較熟,總有一家鄰居家裏有網絡和電腦的,可以借用一下。


    第124章 苗族降頭師


    在黎夫人的幫忙下,我在黎家舊宅斜對麵的一戶人家借到了電腦,上了兩個小時的網。我找了很多網頁和論壇,終於在某個醫療論壇上找到了幾條資料。發貼者是西北某省會城市一家醫藥集團的工作人員,說他們公司今年光研究抗毒製劑就致死幾千隻動物,其中有一半都是食蟹猴。


    我連忙給這位網友發私信,詳細問他關於食蟹猴被用於科研的情況。此人碰巧在線,半小時後就回複了,警覺地問我是什麽人。我謊稱親戚在越南開養猴基地,想聯係業務,這人放鬆了警惕,和我說了不少內幕,我這時候才知道,原來這些食蟹猴的下場還挺慘。


    食蟹猴在中國大概有十幾萬隻,都用於醫療研究,研究方式很多種,但大部分都是吃藥,不是專門有那種給製藥廠試吃藥品的人嗎,還被稱為“藥人”,那麽食蟹猴就是“藥猴”了。猴命畢竟比人賤,而且還是用於醫療,死了也沒有親屬投訴上訪,所以給食蟹猴吃的藥就更五花八門了,多危險的也沒事。


    中國十幾萬隻食蟹猴中,每年獻身於醫療事業的少說也有幾萬隻,大多數都是藥物的毒副作用而死。他特意和我說,那些猴子死狀很慘,甚至嚇人,和人中毒的時候一樣,死前發瘋的、喘不上氣的、七孔流血的,什麽模樣都有。為了讓我信服,他還給我提供的qq郵箱裏發了幾張偷拍的照片,把我給嚇著了。照片上的死猴瞪著眼睛,那真叫七孔流血,死不瞑目,相當的恐怖。


    看完這些消息,我把心提了起來,用手機把電腦屏幕上的文字私信和照片都拍下來,趕緊出了這戶人家,回去向方剛匯報。方剛看到那幾張照片和文字之後,沉思片刻,開始打電話聯係。還是老規則,聯係之前非讓我回避不可,我隻好走出房間,來到舊宅外麵的小巷裏轉悠。


    路邊有一家賣炒米粉的路邊攤,香味撲鼻,可惜我既沒有越南盾,也不懂越南話,隻好站在旁邊欣賞別人的吃相。這時手機短信來了,是一個住在孔敬的泰國客戶發給我的,說下午在孔敬某寺廟拜佛供奉的時候,看到老謝正在廟裏請牌。


    我立刻精神起來,連忙給他打電話仔細問。這客戶是泰國本地人,經營一家海鮮酒店,為了讓生意紅火,曾經去附近的寺廟請過幾條正牌和古曼,但效果不明顯,於是又從老謝手裏請了地童古曼,供奉在酒店大堂,結果很有效。有一次他的弟弟想請陰牌,但正好老謝手機有毛病聯係不上,就從論壇中找到我發的廣告,我找方剛賣給了他兩條陰牌。


    這位客戶經常到寺廟拜佛,今天下午帶著香煙和糕點去某寺廟供奉龍婆僧的時候,看到老謝也在寺廟裏,他過去打招呼,老謝敷衍幾句就匆匆走了。我心想,這家夥可能是心虛吧,看到誰都害怕行蹤暴露,但又不能不見客戶,不做生氣,還真不容易。


    我連忙給方剛打電話,把情況告訴他,方剛說:“我馬上給在孔敬的朋友打電話,他以前見過老謝,讓他去那個寺廟打聽打聽。他媽的這個老狐狸,千萬別讓我抓到,不然非打出他的屎來不可!”我又問方剛黎先生的事問出什麽名堂來沒,方剛說聯係了幾個朋友,有人建議他去越南北部找找苗族師父,像北光、孟東、安明這些地方都有很多苗裔降頭師,他們對這方麵的事比較熟悉。


    方剛說:“我給幾個在越南的朋友打了電話,有個家夥認識一位住在孟東的黑法師父,到時候他能帶我們去。”既然有方向,我心裏也就有了底,連忙回舊宅去睡覺。


    第二天早上,我還沒醒,就聽到外麵有嘈動聲,出去一看,是從黎先生臥室傳出來的,聽聲音方剛和阮文勇也在。我連忙走進去看,又嚇了一跳,黎先生躺在床上,胸前鮮血淋淋,很多舊傷又被撕裂,黎先生痛苦地呻吟著。小楊迷迷糊糊地被吵醒,走到我身邊問怎麽了,當看到黎先生的慘相時,她嚇得立刻精神了。黎夫人急得直哭,方剛對阮文勇說:“快先送醫院處理傷口!”


    處理好傷口的黎先生躺在病床上,昏沉沉地睡去。我們四個人坐在醫院走廊的椅子上,阮文勇心情沉重地說:“要是再這樣下去,姐夫早晚會被折騰死。”黎夫人又開始哭泣,我把昨晚的事對黎夫人說了,她連忙讓我們快去,照舊讓阮文勇負責帶領,還囑咐我們注意安全。


    越南有火車通往北部的老街,但據說比牛車都慢,所以阮文勇在附近酒店的停車場租了一輛出租車,雖然很貴,但反正也不是我們付錢。


    就這樣,我們朝越南北部出發,先到萊州接上方剛的那位朋友,此人和方剛一樣,也是在越南專門與降頭師打交道。他又黑又瘦,眼睛倒是很亮,像充了電的燈泡。在他的帶路下,出租車又開到孟東某村莊,這裏靠近中越和老撾三個國家的交界,越南北部本來就很荒涼,這個村莊更是偏僻。


    阮文勇讓出租車司機在村裏等我們,司機一看這村子太偏僻,很不滿意,最後阮文勇加了車錢,司機才勉強同意。之後,由方剛的那位朋友負責帶路,我們五個人步行前往距此村以東十幾公裏處的深山。走的是當地村民平時進山砍柴的路線,按理說不到二十公裏,有四個小時足夠,可山路難行,路上我和那位朋友背了不少吃的和水,還是累得直喘。


    開始的兩個小時,我問小楊吃不吃得消,她滿不在乎:“我爬北京香山能一口氣到山頂,都不用休息!”在行走過程中,方剛的朋友告訴我們,越北地區偏僻多深山,有不少修習黑法的師父都選擇在這片區域隱居,找他們很費周折。


    兩個小時以後,小楊也累得打不起精神了,後來幹脆抓著方剛的胳膊,一步一挨地走。方剛也累得夠嗆,說:“我都快走不動了,你還抓著我!”但胳膊卻緊緊夾著小楊的手,絲毫沒有鬆開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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