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迎上去,調侃他道:“胖子,你這一身肉,坐這車不覺著有點兒憋屈!”


    胖子給了我一個熊抱。道:“肉不憋屈,就是心裏挺憋屈,這都出去混了一年多了,還是管我爸要錢買的這車!”


    我笑道:“急啥!等你幹票大的。別說是輛車,就是房,那都不在話下!”宏投序才。


    胖子眯縫著眼,聲音壓得低低的笑著說:“咱們這行當裏,幹大的,賺錢的有的是,養小鬼,賣厲鬼。這些你沒聽說過吧?隻不過都是擺不上台麵的勾當,我和心明不敢幹,怕叔和宋伯生氣!”


    “真能忍住了?”我調笑道。


    “那必須得忍住啊,當年叔可是千叮嚀萬囑咐,不能用道術做那些傷天害理的事兒,這我能忘了!”


    叔當年確實和我們說過,道術是把雙刃劍,可以利人,也可以害人,切記,不能用所學道術,去做違背天理之事,胖子這小子還不錯,沒給忘了。


    “叔呢?他找我回來啥事啊!”胖子問我。


    我怔了下,總不能說讓他回來吃烏鴉血拌飯吧。於是搖搖頭:“我也不知道。你自個兒去問叔吧!”


    胖子剛進院子,就使勁的吸鼻子,一邊吸西邊問道:“這是做的啥啊!這麽香……”


    “胖子回來了!哈哈,來,叔給你做的紅燒肉蓋澆飯,知道你好這口,叔早給你拌好了,給,不冷不熱,正好吃。”叔一見著胖子,就把那碗拌了烏鴉血的飯。遞給了他。


    “叔,還是你對我最好,我這開了一路的車,早都餓了呢!”胖子不客氣的接過碗,大口大口就吃了起來,一邊吃還對叔伸出了大拇指:“叔,你這裏頭都放了啥?這麽香!這紅紅的是啥?”


    我滿臉黑線看著叔,叔不慌不忙道:“哦,那是豆腐乳!香不?”


    “哪家賣的豆腐乳這麽香啊,走的時候,我得買幾瓶帶回去拌飯吃……”


    胖子狼吞虎咽,一碗飯幾口就見了底,他把碗往我手中一遞,道:“天~再給我盛一碗!”


    叔一把按住那碗,道:“吃一碗就行了,剩下的我還得留著晚上吃呢,你回來沒給你爹媽打個電話?他們肯定也給你做了好吃的。”


    胖子連連點頭,道:“對,那就先墊墊,吃太飽回頭吃不進去了。叔,你找我回來有啥事啊!”


    叔看了看胖子,奸笑道:“沒事,就是叫你回來吃碗蓋澆飯!”


    胖子一下子愣住了,看看叔,再看看我,最後一幅不可思議的表情道:“就為這點事兒,就給我招回來了!”


    我在一邊實在是忍不住了,問道:“叔,胖子都吃完了,你就告訴我,你給他吃那烏鴉血拌飯,到底有啥用吧!”


    叔樂嗬嗬說道:“胖子別的東西學的都還不錯,就是這‘慧眼’遲遲未開,這對他將來做事會有阻礙,所以我就給他抄了條近道,這‘血喙食屍鴉’生就吃腐屍,凡被此烏鴉所食之人,其靈魂會追隨它,如果人喝了它的血,則能開‘慧眼’。”


    叔說完,我算是明白了,我盯著胖子,想著他下一秒指定會跳腳。


    果然,胖子跳了起來,哇哇叫到:“我開天眼了!太好了,叔,有這麽簡單的法子,你咋不早點跟我說啊……”


    胖子果然太強大了,這會不光是我,叔的臉色都變了好幾變,繼而叔輕哼道:“早知你小子這般葷素不忌,我還做這飯幹啥?直接讓你喝血得了!”不過,說到這裏,叔又嚴肅起來,道:“既然你倆都來了,今天叔就跟你們說件事兒,叔近來要離開一段時間,這段時間我也說不上會有多長,或許是一年半載,或許……總之,叔不在的日子裏,你們要好好照顧自己,胖子交際能力強,不拘小節,又在外闖蕩了兩年,我倒是不多擔心。就是小天優柔寡斷,以後叔不在了,你要一個人學著堅強……”


    叔後來又說了什麽,我就聽不見了,我的眼淚不爭氣的掉了下來,我想到了叔要離開,可我沒想這一天會來到這麽快,這麽突然。


    胖子一米八多的大塊頭,是哭著被叔趕走的,這麽些年下來,胖子對叔的感情也是非常的深。


    這天夜裏,昏黃的燈光下,叔打開了那個黑漆漆的木箱,取出了壓箱底的那個包袱,拿出那把鏽劍,鄭重其事的遞給我。


    我不接,我紅著眼睛哀求道:“叔,你要去哪兒?我跟著你行不行!”


    叔盡量做出一副淡然的樣子,拍拍我的肩膀道:“小天,別這樣,又不是生離死別,說不定叔哪天忽然就回來了。”


    叔說完,轉身去整理他的衣服,幾件夏衣,他整理了很久……


    叔走那天,正好趕上下雨,我心裏有許多的話要說,可我卻不敢開口,我怕我一開口,眼淚就掉出來了。


    叔執意不讓我送,我便偷偷跟在他身後,看他背著一個布包,撐著一把黑傘,消瘦的身影孤孤單單,漸漸淡出了我的視線。


    我的眼淚像決堤的水,肆無忌憚的往下淌。一雙溫暖的手搭在了我的肩上。


    “小滿嬸……”


    我轉身,隻說了這一句,便泣不成聲。


    “問東行,我說這麽多年,我在這裏,隻是為了等待你的到來,你信嗎?”趙小滿對著叔消失的地方,幽幽說著,眼神清澈,如此認真。繼而她拉起我的手,道:“小天,就算我們暫時不在一起了,也還要像在一起一樣,知道嗎……”


    趙小滿這話,像是在安慰我,卻更像在安慰她自己。


    那天傍晚,我收到叔的短信,叔說他已經安頓好了,白泥窪有啥事,讓我給他打電話。


    叔走了,我情緒低落,胖子回了‘江城’我隻能不斷去找王瞎子,我不想一個人在家,麵對著曾經和叔共同生活的一切,我總是想他,叔說的沒錯,我確實是一個優柔寡斷的人,我每天會給叔打電話,可叔的電話,我再也沒打通過。


    天仿佛一下子進入了梅雨時節,雨連續下了七八天,卻一點晴的跡象都沒有。


    王瞎子倚在炕頭上,樂嗬嗬的說道:“小天,幸虧有你陪我,不然這樣的天,我一個人在家非得悶死。”


    我坐在炕尾,盯著王瞎子家的那些古董看,這些陪葬的東西,想來都是主人生前的心愛之物吧,王瞎子也真是不忌諱,就這麽統統擺在屋裏……


    “小天,你跟你叔來咱們鎮上,是來找啥東西的吧!”王瞎子的問題,忽然把我飄到九霄雲外的思緒,一下子拉回了現實。


    我狐疑道:“伯,為啥這麽說?”


    王瞎子嘿嘿一笑道:“我也是猜的!”


    我盯著王瞎子那雙滴溜溜亂轉的白眼珠子,饒有興致的問道:“伯,你咋猜的?”


    王瞎子不答,反問道:“你叔今年多大年紀了?”


    王瞎子這麽一問,我才忽然想到,我好像還真不知道叔多大年紀,也正是他這麽一問,我才恍然大悟,叔這麽些年,竟然都沒怎麽見老……


    第097章王瞎子的過往


    叔剛收養我的時候,他看起來約莫五十歲,這都過去十六年了,叔起碼也得將近七十歲了吧,可叔看起來還像是五十多歲,隻是以前我和叔天天在一起。沒注意這些,此刻,經王瞎子這麽一問,我整個人都木了。


    “小天?”王瞎子聽不見我的動靜,歪著頭叫我。


    “哦~~伯,我在,你咋的忽然問起這個問題了呢?”思緒被王瞎子拉了回來,我連咽了兩三口唾液,嗓子裏有些發幹,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他!於是隻能反問他。


    “唉!伯這身體一年比一年不中用,見你叔還生龍活虎的,有些眼饞。就隨便問問。”王瞎子說著轉頭,麵朝窗外,那幹癟癟的臉上,看不出什麽表情。


    我也沒有功夫理他。心裏隻想著叔的事情,道教很多書上,都有關於‘永生’之說,永生是指生命不老,不死,永生不滅。《太上純陽真經》中也有寫:‘天一生水,人同自然,腎為北極之樞。精食萬化,滋養百骸,賴以永年而長生不老。’


    難道叔之所以不見老,是因為修了什麽秘法?或者叔吃過什麽丹藥!雲師傅不是說,湘西有人吃了‘屍丹’活了一百多歲,看上去卻不顯老態嗎!


    反正我也想不通,後來幹脆就不想了,總之叔不老那是好事,管它是什麽原因導致的呢。


    “小天,你還沒回答伯,你們來這裏,到底是要找什麽東西呢!”王瞎子再次問我。


    我心說,瞎子伯,你可真是難為我啊,我不跟你說吧。你問一回,我跟你說吧,那可是叔的秘密啊,叔和你一起蹲大集,蹲了那麽多年,他都沒告訴你,那他肯定就是不想讓你知道唄,你咋的還問到我身上來了啊?最後思來想去,我還是搖頭道:“這個叔沒告訴我,我也不知道。”


    王瞎子嗬嗬的笑笑,像是早就料到了我會這麽說。他道:“小天,你可曾聽說過‘奢比屍國’?”


    “奢比屍國?”


    我重複著,這個詞很陌生,我從來沒有聽說過。於是老實的搖搖頭,卻忽然想到,我搖頭,王瞎子也看不見啊,就說道:“伯,啥叫奢比屍國?是一具屍體,還是一個國家?”


    “嗯,你去泡壺茶,伯給你講講!”宏諷台號。


    王瞎子要喝茶,我就知道這故事說來話長,叔走了,我的心裏本就空落落的,現在一聽有故事聽,那自然得趕緊的。


    我拿起桌子上沉甸甸的青玉茶壺,泡上了一壺散茶,揀了兩個順眼的青玉茶杯,端到了炕上,放在了王瞎子的跟前。


    “叔,你拿這青玉壺泡散茶,有點可惜啊!”我說著,坐在了王瞎子的對麵。


    “什麽青玉白玉,老瞎子我也看不見,散茶我喝習慣了,也沒覺得有啥不好,倒是胖子上次給我帶那啥‘紅袍子’,我喝著反而不慣。”王瞎子說著,伸手在炕上摸索,我趕忙把一杯茶遞到他手裏,道:“伯,別燙著。”


    王瞎子把茶放在鼻子下聞了聞,道:“你叔跟你說過,伯早些年是幹啥的吧!”


    王瞎子今天的問題都不好回答,雖然我,胖子,趙小滿等,都知道王瞎子曾經是盜墓的,可這事他沒和我說過,我骨子裏又覺得盜墓不是啥光彩的事,所以也從來沒問過他。於是隻能嗬嗬幹笑了兩聲:“伯,你到底要說啥?別兜圈子了,快點兒說!”


    “小天,你一定很好奇,我一個盜墓的,咋的會算卦吧!”王瞎子喝了一口茶,幽幽的說道。


    既然王瞎子自己都這麽說了,我也沒啥避諱了,我道:“伯,是不是因為盜墓太損陰德,害了你的眼睛……,所以你才改行算命的啊!”


    王瞎子搖頭,嗬嗬道:“算命那是個人就能算的了的?伯的這些算命術,是學自我的第一個師傅,他修習的是一些旁門道術,江湖旁門都有一個共同的師規,在入門拜師時,要於“孤、貧、夭”中三選一,並立誓以領。這些你懂嗎?”


    王瞎子說到這裏,問了我一句。


    “聽說過一點。”我老實的回答。


    王瞎子說的這些,我還真從書中看過一點,所謂旁門道術,是指非道門正統,而習旁門者,多會自領,或被動領孤,貧,夭,‘孤’是指孤獨,‘貧’是指貧窮,‘夭’是指早亡,而我自己則認為,旁門定是有違大道,所以修習旁門者,冥冥之中都會受到懲罰,隻是我沒想到,王瞎子最初學的竟是旁門道術。我忍不住好奇問他:“伯,那時候你選擇的是‘孤’對嗎?”


    王瞎子搖頭,道:“我選擇的是‘夭’”


    夭那不就是早亡嗎,我疑惑,難道這孤,貧,夭也不靈?


    “你一定好奇,為什麽我選擇了‘夭’卻沒死吧!”王瞎子像是猜到了我的想法,隨後歎氣道:“這個說來話長啊!”


    王瞎子喝了口茶,幽幽給我講起了他的故事。


    我本不是白泥窪的人,打我記事起,我就跟我娘生活在一個偏僻的小山村裏,不是我沒有爹,隻是我爹家裏還有正房,我娘名不正言不順,就被攆了出來,這裏頭,個中原因我也不是很清楚,隻知道是我爹,一直在暗中救濟我們娘倆,我們娘倆,才得以活下去。


    可我爹在我七歲那年,死了!


    我爹死後,我爹的爹,就帶著人,以不讓他家骨肉流落在外為借口,把我強行帶走了。


    母親於我打小相依為命,我一下子被帶走,她自是承受不了,天天跪在鎮上,我爹家門口哭,哭著讓他家人把我還回來。娘在外麵哭,我就在裏麵哭,那副悲痛的場麵,我一輩子都忘不了。


    之後,他們可能是怕娘的哭聲,惹來閑言碎語,就把娘放了進去。我以為他們是要讓我們母子團圓了,卻不想他們不僅不讓我見母親,還直接把她關進了柴房。


    母親被關了三天,第一天我聽見她一直在哭著喊我的名字,第二天就隻有抽抽搭搭的聲音,第三天我就什麽都聽不到了。母親受了三天非人的折磨,被丟出去的時候,已經奄奄一息了,並且他們還拿我威脅母親,若是母親再敢鬧,他們就對我不利。


    就這樣,母親走了,爹的爹對我還行,畢竟我是他們家這一輩,唯一的男丁,可爹的正妻,那個生了三個丫頭的女人,她人前賢慈,人後會掐我大腿,威脅我,要把我丟到後院的井裏。


    可能是被逼急了,我想出了一個辦法,我跪著求那個女人,我說,你不待見我,就放我走吧,我回去就跟我娘遠走高飛,讓他們永遠都找不到我……


    那個女人想了想,同意了。


    那天深夜,天黑的像鍋底,她打開了後門,我從後門鑽了出去,憑著記憶,我連滾帶爬的往家跑。我心裏很害怕,怕他們追上來。


    也不知道摔了多少跟頭,我摸摸索索跑回家的時候,天都已經蒙蒙亮了,院門沒關,屋裏黑漆漆的,我進門就喊:“娘~娘啊!”卻聽不到娘的回聲兒。


    我的心裏咯噔一下,害怕了,我推開屋門,屋裏充滿了讓我不安的安靜……


    我娘死了,僵直的身體斜倚在炕頭,眼睛使勁的瞪著,手裏拿著我小時候穿的一件護心兜兒……炕下有一把碎了的暖瓶和茶杯……那應該是我娘臨死前,想喝一口水……


    我的眼淚嘩嘩的流,我捂著嘴,不敢哭出聲兒,我怕哭聲會引來壞人,我七歲的身軀,硬是背起娘僵硬的屍體,走出院子,走出村莊,走到一處偏僻的荒野裏,雙手挖了個淺淺的土坑,把娘草草的埋了,小墳包前我頭磕的流血,那一刻,我在娘墳前發誓,一定要讓他們血債血償!


    第098章骷髏小鬼


    之後,我自製了好些火把,想著找個深夜,把所有的火把,統統丟進他的家裏,把他全家都燒死。我在娘的墳前練習往高空拋物。等到自認為練得很好了,我找了一個深夜,去了他家。


    高牆外,我找了一處火勢易燃的地方,把火把丟了進去。


    可誰知,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我那火把剛丟進去一個,就被他家人發現了,接著,他們撒開了看家護院的那些大狼狗。


    我定然是跑不過狗的,很快我就被一隻狗追上了。他尖細的牙狠狠的咬進我的小腿,我往前跑,它往後拽,一塊肉就硬生生的被扯了下來。熱乎乎的血流了出來,順著腳脖子,流進了鞋裏,每跑一步,腳下都發出粘稠的響聲,那狗還在追我,把我撲倒在地,後來我掏出隨身帶著的刀子就捅。那一刻我魔怔了,我隻聽到刀子插進肉裏那‘噗,噗’的悶響聲,我的眼裏都是血,最後那隻狗被我紮成了篩子……


    經過那一晚,我沉寂了下來,我明白了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我還太小,報仇必須得從長計議。


    養好傷後,我一路討飯,一路走去了很遠的一個鎮子,在那裏,我找了一座破廟,暫作棲身之所。一心隻想著快點兒長大,長大了,有能力了,就可以回去報仇了。也是在那個時候,我遇到了我第一個師傅,是夜,他饑寒交迫,投宿在了我居住的破廟裏,我見他可憐,就把白天討要的一塊地瓜給了他。


    命運是個很扯淡的東西,在你開心大笑時。給你當頭潑一盆涼水,在你走投無路時,給你拋下一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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