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對趙小滿那態度,十年如一日,就跟趙小滿對他那態度一樣,始終不曾變過。


    “自然是不放心你,跟你做個伴咯!”


    叔和趙小滿一起走了,我抱著大白。看著他倆那背影,心中第無數次想著,若是叔和趙小滿在一起,那一定會很幸福。不過現如今,我也明白了叔當年那句‘此生誌不在女人’是什麽意思,他不是不喜歡趙小滿,隻是他心裏有比娶趙小滿,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罷了。


    叔出去了,我自然是睡不著的,想想叔那愁眉不展的樣子,再想想叔也那麽大年紀了,這從早跑到晚,光亂葬崗一天就跑了好幾趟,今晚還不知道要走多少地方,心裏就挺心疼。


    睡不著,我就起來畫符,一畫就畫了大半個晚上,我想快點學好本領,以後再有什麽事兒,我能跟在叔身邊,給他搭把手,不在像叔總說的那樣‘礙手礙腳’。


    提心吊膽的過了一晚上,雞鳴時分,叔回來了,頂著個黑眼圈,一幅很憔悴的樣子。


    “叔,咋樣啊?沒啥事吧?”我第一時間問道。


    叔搖搖頭,往炕上一躺,道:“沒啥事,你去給我煮碗麵去,餓了。”


    聽叔這麽說,我鬆了一口氣,趕緊去灶間給他煮麵條,可當我匆匆端著麵條趕回來的時候,叔已經躺在炕上,發出了均勻的呼吸聲。


    一天,兩天,叔每天都隻小息三五個是時辰,其餘時間皆去山裏各處轉悠,根據各種推演,找一切小僵屍可能藏身的陰寒之地,可惜,終究是一無所獲,小僵屍就跟失蹤了一樣,再也沒有出現過。


    直到星期三放學回家,我遠遠的見著,我家門口停了一輛黑色小轎車。饒是這玩意在鄉下難見,我也看的出來,這車破啊!


    車身上坑坑窪窪的,許多地方剮蹭的都掉漆了,後車窗直接玻璃都沒了,車頭一個燈是碎的,前擋風玻璃也裂了,也不知道是求心裏安慰還是咋的,那破車裏麵還貼了幾張黃符,我從破了的後窗,伸頭進去看,那符特潦草,我還不認得。


    這車看的我一個農村孩子都覺得磕磣,也不知道是誰,好意思把這破車開出來。


    “看什麽呢?沒見過車嗎!”


    我剛把頭從車裏拿出來,就聽到有人這麽說了一句。


    我扭頭看去,就見一個穿著挺洋氣,身上卻髒兮兮的小小子,剛從我家走了出來,在門口仰著頭盯著我。


    我撓撓頭,心說,難道是來找叔看事的?找叔看事,開好車的大有人在,見了我,也無一不是客客氣氣的,你整這麽個破車,還如此牛掰的跟我說話,幹啥啊!


    “不是沒見過,是沒見過這麽破的!”我不卑不亢的說著,心說,在我家呢,就別想著跟我牛。


    那小子聽我這麽說,也沒生氣,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摸摸鼻子,小聲嘀咕道:“這不都是在路上撞的嗎!剛借回來的時候好好的!”


    這小子說啥我一點都聽不懂,懶得再理他,我從他身邊過去,徑直往家走去!


    他看我進來了,沉默了一下,繼而追上我,嘻嘻笑道:“我知道了,你就是問天吧,我是宋心明啊,我是問叔請來幫忙的!”


    他這麽一說,我猛的刹住了腳步!


    再轉過身,仔細的看他,這個和我差不多大的包子臉小孩,竟然就是叔請來的幫手!再聯想到門口看到的那輛破車,和他剛才嘀嘀咕咕說過的話,我一拍額頭,有一種想吐血的衝動。


    那小孩像是看出了我的疑慮,嘻嘻笑道:“不光是我,還有我師傅,還有雲叔。”


    我這才潘然醒悟,原來這小子就是個小跟班啊,聽他剛才那話音,我還以為我叔光請的他呢!


    “呦!這就是小天吧!都長這麽大了!我看看……”


    這時,從屋裏走出仨人,可這還沒看清楚狀況呢,一個瘦了吧唧,邋裏邋遢的老頭,就向我衝了過來,我知道這肯定是叔請來的幫手,又見他衝向我,我以為他出於禮貌,要過來摸摸我的頭,或者抱抱我,於是我露出一個乖乖的笑,等著。


    可我萬萬沒想到,他走到我麵前,忽然就橫掃了一腿,我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一下子被摔了個狗吃屎。宏討雜血。


    “老問!這孩子不會功夫啊!你咋的也不教他啊!?”我抬起頭,看著那個笑的很猥瑣的老頭,心說啥人能防得住你他媽的這般下黑手啊!


    “嗯,這孩子笨,讓我來試試你徒弟咋樣,叔說著衝著咧著嘴看熱鬧的‘小包子’就去了,‘小包子’那表情僵在了臉上,隨即看了一眼邋遢老頭,老頭還沒說話呢,他就被叔給撂倒了。


    叔果然不是個吃虧的主,我心裏略微平衡了一些,爬起來拍拍身上的土。


    “老宋,你幹嘛見麵就欺負人家孩子啊!來,小天,大爺我送你個見麵禮。”


    另一個一直站在旁邊看的人走了過來,他是個光頭,矮墩墩的身材,胖乎乎的臉,兩條彎彎的眉毛,配上一雙細長的眼睛,那模樣,就跟廟裏供那彌勒佛似得,我看他那樣,心想,這八成是個和尚。


    和尚往我手裏塞了一串手串兒,繼而又道:“你二大爺就愛倚老賣老,你別跟他一般見識啊!”


    邋遢老頭聽了這話不幹了:“雲老頭,咋說話呢你?不是路上咱們都說好了嗎,我做大,你做小,你這咋變卦了呢!”


    “路上那不算,你耍賴,我跟你掰手腕子,我在右邊,心明就往右拐,我在左邊,心明就往左拐,我蹲中間,那小兔崽子就踩刹車,你們師徒倆坑我呢,你當我不知道,我不服氣,重來!”和尚一幅很委屈的樣子,袖子一挽,在我家井台上就拉開了架勢。


    邋遢老頭毫不怯場,虎虎生風的就走了過去,倆人齜牙咧嘴的掰起了手腕子。


    我終於知道門口那輛破車是咋回事了,他倆就為了爭誰當大爺,讓‘小包子’開車撞的啊,並且那車聽‘小包子’說,好像還是借來的!


    我幽怨的看了一眼叔,心說:“叔啊,你這都找了些啥人啊?你還能不能再不靠譜點兒!”


    第084章見麵禮


    叔沒理會我,袖子一卷,也湊了上去,嘴裏喊著:“還有我,還有我……”


    我都無語了,回頭看了看還坐在地上的心明。他卻一臉淡然,一幅司空見慣的樣子。


    不過我看的出,他們的到來使得叔的心情一下子放鬆了不少,就像壓在他肩上的那副重擔,被他倆共同分擔了一樣,如此看來,那倆老頭可能真有兩下子。


    仨老頭在那裏掐的不亦樂乎,我則打量起和尚塞在我手裏的串珠兒。


    串珠是由十二顆飽滿,深黃色的珠子穿連在一起的,每一顆珠子上麵都似有一隻眼睛,而那眼睛中。則都雕琢著一個佛陀,佛陀雕刻的很小,線條卻很流暢,很細膩,給人一種栩栩如生的莊嚴感。我把串珠掂量了掂量,還挺重,我直覺這應該是好東西。


    “你不知道這是什麽吧!這叫‘鳳眼菩提’,是菩提子的一種,這可是菩提母樹上結出的種子,每一粒都是萬金難求,雲叔一次給了你一串,還真是大方,哼!”心明湊到了我的身邊,酸溜溜的說著,像是很嫉妒和尚把這個給了我。


    我沒理會他。心裏默算著,一粒萬金,那我這十二粒,哎媽,這得賣多少錢啊,我這下這不是發了……


    “小子你想啥呢?這個可是你大爺我,自個兒把玩了多年的,今天把它送給你了,十二顆原指十二因緣,若見十二因緣者,即是見法,見法者即是見佛。見佛者即是佛性,佛性清淨,靜而明心見性。你小子骨子裏有戾氣,希望這鳳眼菩提他日能助你擺脫這些!”


    仨老頭八成是掐完架了,胖和尚走了過來,給我說了一通我聽不太懂的大道理。


    心明則在一邊嘟嚷:“雲叔偏心,我要了一路都不給我。”


    和尚剛想說啥,卻被叔搶了先,叔變戲法一樣從兜裏也掏出一串手串,道:“你要那個沒用,我送你這串‘烏木鬼珠’。烏木深埋地底,積陰成魂,又被我加持了一把,你純陰體質,這烏木鬼珠對你有大益處。”


    心明還沒伸手去接呢,猥瑣老頭就一把搶了過去,看了看,又放在心口閉眼仔細感受了起來。


    這回換我酸溜溜了。那烏木鬼珠顆顆黝黑鋥亮,中間掛了一個拇指肚大的白色骷髏,一看就不是凡品,也不知道叔是打哪兒弄來的,我以前咋的就沒見到呢?


    “老問,這可是好東西啊,你這見麵禮夠貴重,這等陰物你從哪兒弄來的?”猥瑣老頭忽然睜開了眼睛,大喜若狂的問道叔。


    “這東西是我一位老友,自古墓中帶出來的,早些年被我見到,一下子就想到了心明,於是跟他討來,埋在‘飛仙崖’養了這些年,現在這每一粒珠子,都能束縛住一個厲鬼,而這人骨骷髏,更是有妙用,不過,心明,那還是得看你自己的悟性了!”叔說完,奪過猥瑣老頭手中那串珠,親自戴在了心明的手腕上。


    我這才知道,原來這珠子一直放在‘飛仙崖’養著,怪不得我沒見過,而叔說的那位老友,八成就是王瞎子,我知道的叔的朋友中,就他是盜墓的。‘咦’好像叔說啥人骨骷髏,難道那白色的骷髏是人骨雕刻的!這麽一想,我就覺得挺不舒服,天天掛塊人骨頭在手上,這膈應不膈應啊!


    不過心明帶著那手串兒,卻樂的不得了,一點也不避諱的樣子。


    我盯著猥瑣老頭看,憑什麽我叔給了他徒弟東西,他卻不給我呢。


    猥瑣老頭被我看的不自在,雙手一攤縮了下脖子,道:“你看我也是白看,我可沒啥寶貝給你!我一窮二白,不像你叔……”


    叔伸手打斷他,叔不以為意,笑道:“少給我哭窮,現在不給不要緊,以後補上就好!”宏低撲號。


    我們正侃著呢,趙小滿就來了,一手拎了個裝滿了菜的籃子,另一隻手裏還提著幾個袋子,目測是雞,魚等吃食,看樣子,她早就知道家裏來人了。


    趙小滿進門就喊:“累死了,問東行,你咋那麽沒眼力勁兒,快過來幫我接一下啊!”


    叔黑著臉走了過去,我發現猥瑣老頭和和尚對視了一眼,賊賊的笑了。


    傍晚時分,胖子也來了,現在他每晚都會跟我一起學畫符,胖子剛進門口就直吸鼻子,嚷嚷道:“嗯!好香啊---!誰來了這是,門口那破車是誰的啊!”


    他那話讓在院子裏待著的眾人,滿頭黑線,胖子一看那麽些人,怔住了,隨即像是想起我跟他說過,叔要搬救兵的事,那臉色跟翻書一樣,一下子就變了,嗬嗬笑著給猥瑣老頭,和尚鞠起了躬,一邊鞠躬,嘴裏還甜甜的叫著大爺,那副馬屁精的樣子,我最是看不慣。


    不過倆老頭被叫的挺舒坦,嗬嗬笑著,直說小胖子會來事兒,尤其是猥瑣老頭,一把從懷裏掏出一塊玉,遞給胖子道:“這個小玩意我溫養過兩年,今日遇到你小子,也算是有緣,就送給你吧。”


    我鬱悶啊,方才還跟我哭窮呢,這次一出手就是一塊玉佩,還是溫養過的,還是小玩意兒!啥意思這是?對我有意見?


    胖子嘿嘿笑著,手卻一點兒也不含糊,一把奪過來道:“玉佩我有一塊了,不過好東西不怕多,謝謝大爺!”


    胖子說著話,還把脖子上那玉佩扯出來給大家臭顯擺。


    和尚看到那玉佩後大吃一驚,道:“血玉!這是誰給你的!”


    “我給的。”叔在一邊幽幽答道。


    猥瑣老頭跟和尚,同時不可思議的看著叔,叔沒再吱聲兒。


    “啥-是血--血玉啊!”胖子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發現苗頭好像有些不對,忍不住問道。


    “古時下葬,人們會在死者咽氣的時候,將一塊玉卡在其氣管中,把一口氣堵住,若幹年後,死者體內的血,便會浸到玉中,稱之為血玉。”叔默默的解釋著。


    “啊!從死人嘴裏掏出來的!那-那我不要了!”胖子吃驚不小,說話間就想把玉佩拽下來。


    叔一把按住他,道:“這塊血玉來曆非凡,帶著它,是不會對你造成傷害的,可你若是取下來,便會怨念加身,玉中之……”


    叔說到這裏忽然閉了嘴,道:“多說無益,總之你記住了,此玉無論如何不能取下來。”


    胖子看叔如此鄭重其事的樣子,伸脖子使勁咽了口唾沫,點了點頭。


    那天晚上,趙小滿坐了一大桌子的菜,我們一群人圍著桌子坐了下來。


    叔這才正式的給我們介紹起。


    猥瑣老頭叫‘宋引章’是玄學五術中‘相’字脈的傳人,胖和尚叫‘雲居正’是一個遊僧,宋心明則毫無疑問,是宋引章的徒弟,亦是叔曾經給我們提起過的,那個從死娘肚子裏剖出來,被他一個老友帶走了的那個小孩。


    叔介紹完,他們又為誰是大爺那事,發生了一番口角,最後還是趙小滿出了個主意,讓我們這些孩子自己做決定,想叫他們什麽,就叫什麽。


    最後我和胖子一致定決定,叫猥瑣老頭‘宋伯’叫和尚‘雲師傅’。


    叔平日裏很少喝酒,這天卻破天荒地的開了一瓶白酒,我本來以為和尚不吃肉,卻不想雲師傅吃的比誰都多,他看著我和胖子驚異的眼生,念叨:“阿彌陀佛,施主不必大驚小怪,正所謂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


    一頓飯吃的熱熱鬧鬧,說的也都是些家常。


    飯畢。心明忽然拉著宋伯問道:“師傅,現在吃完飯,咱們是不是能出去抓小僵屍了啊!”


    這個話題太沉重,熱熱鬧鬧的氣氛,一下子僵了下來。


    第085章屍丹


    宋伯最先打破了僵局,他長歎一聲,道:“抓僵屍哪有你說的那麽容易!去哪兒抓?僵屍是存在於人界之物,卻早已沒有了陽氣,不屬於人間,但卻又確實存在於人間。不歸天界與修羅界管,軀體未歸塵土,所以也不墮六道輪回,因此僵屍是不在三界六道之內的存在,所以一切推演與它都無用啊!”


    聽了宋伯的話,我轉頭去看叔,叔點點頭,道:“這幾天,我持羅盤倒是找了幾處聚陰地,不過卻沒有找到一點它的蛛絲馬跡!看來想找到它,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兒啊!”


    “嗯。現在也唯有等它自己出現,或找到它留下的什麽痕跡,再根據線索,抽絲剝繭找到它了。”雲師傅說。


    叔則憂心忡忡道:“怕就怕它出來又要害人啊!”


    我在一邊聽的特糾結,這不出來吧,逮不住它,出來吧,又怕它害人,這事還真是不好辦呢。


    “等晚些咱們再去亂葬崗看看吧,或許它又回去了也說不定。”叔無奈的說著。


    亂葬崗是叔每天都要去的地方,用他的話說,那是小僵屍的娘家,小僵屍不定啥時候又回去了呢。


    說起亂葬崗,叔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麽,盯著宋伯問道:“老宋。之前我讓你查宿士海事情,你可查到啥了嗎?”


    宋伯搖頭歎息:“唉,我明裏暗裏的,打聽過不少養屍一脈的人,不僅沒聽說有這麽個人,連姓這個姓的都沒有啊,我認為吧,他來這裏用的肯定是個假名字。”


    我們都覺得宋伯說的有道理,畢竟他幹的也不是啥光彩事兒,用個假名字也很正常。


    雲師傅這時說道:“不過那人真是好手段,像白泥窪這種,生生世世隻葬枉死者的亂葬崗。怨氣衝天,作為養屍之地,世上恐怕也找不出幾處了吧。”


    叔愁眉苦目,道:“他養那麽多僵屍,一定是出於什麽目的,或許在其它的地域,他弄出的養屍地還有不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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