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有一攤血,還有一圈紅色的輪廓,想必那是剛才接血用的木桶,喉嚨處已經被割斷的氣管向外翻著,而在不遠處的床頭一把砍柴用的刀子柄上錯亂分布著血手印。牆壁上是飛濺而成的點狀斑駁,倒在一旁的木梯下麵壓著渾身不停瑟瑟發抖的傻子爹好人,夏老六想去掀開木梯,但是傻子爹卻發出著讓人毛骨悚然的哀嚎!


    “殺人啦!”,一聲尖叫劃破了夜幕,有人開始逃離,像瘋子一般奔馳在鄉間的小道上,很快那些已經熄了燈的屋子又重新亮了起來,男人們交代女人們在家看好孩子,他們合著衣服從溫熱的炕上爬起來匆匆趕往那個離著老奶奶墳一田之隔的傻子家。


    從現場來看,刀距離傻子爹隻有一步之遙,人應該是順著那木梯子拖到上麵進行懸掛的,而查文斌當時聽到的求救聲到離他進屋前後不會超過十分鍾。看著眼前的景象,他心裏那股難受無以言表,“若是我早點過來或許就不會……”


    “等下,還有個人呢!”有人說道:“今天傻子不是娶了個媳婦兒嘛!”那人去拉扯撲倒在地上狠狠大哭的傻子,他雖然是個傻子,但是同樣懂得悲傷與親情,母親這幅慘狀怎能讓傻子不覺得撕心裂肺。


    “隔壁!”夏老六也想起來那上麵貼著紅囍字,馬上幾個人又掉頭去砸那扇門。屋內一個披頭散發的女子正用手指扣著那些被砸爛的門板嘿嘿傻笑,斜歪著的嘴邊口水條子拉的老長,這果然是個傻姑娘,比傻子還要傻的厲害的傻姑娘……


    查文斌擠過人群,那姑娘穿著一件紅色格子棉襖,這是她娘家人數年來第一次給她買的新衣裳,算是嫁妝。屋內的門窗上貼著到處都是囍字,鮮紅的龍鳳被褶皺的很是紮眼,桌上的果盤裏一片狼藉。傻姑娘直勾勾地看著這些人,一會兒伸手去掏人家的鼻子,一會兒又自個兒在那轉圈……


    至少她沒事,人們長舒了一口氣。越來越多的人開始湧向傻子家,人們猜測這個小家在今天夜裏發生了什麽,被放下來的傻子娘身體還是溫熱的,廚房裏的那桶人血豆腐成了最為被關注的焦點。傻子爹被綁了起來,他自然是被懷疑的對象,在這個家裏,似乎隻有他才會有殺人的能力。有人開始說傻子爹喜歡酗酒,一喝多了就會打老婆,這回準又是發酒瘋把人終於是殺了。也有人說,咋還會把人掛在那裏呢,這不昨天侯老師才上吊死了,今天又來了一個,是不是村子裏真的有那麽不幹淨啊?


    人心最怕的就是亂,亂加上猜測,這種非正常的死亡本來就是充滿著諸多的想象,閃爍的警燈和穿著白大褂的法醫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有人去給傻姑娘的娘家報了信,可人家說了,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這是她自己的家事,與娘家無關了。


    很多人猜測傻子夫妻倆會不會餓死,這種事別人是沒法幫忙的,凶殺案呐,誰敢去招惹!


    隻有查文斌心裏在猜測,他覺得不是,如此詭異的殺人手法會是一個喝醉了酒的老人所為嘛?而且自己分明是聽到了那聲救命,那聲音來自於男人。調查情況的警察同誌那也是老熟人了,查文斌交代了一些線索也保留了一些,諸如他想說這是個靈異事件,但是他不會說,沒有證據的話不能講,這是他做人的規矩。


    夏老六說道:“有的忙了,明天還要給老候出殯,文斌啊你也早點回去,鈄妃跟孩子兩個在家,這大晚上的,多顧著點。”


    “叔,謝謝,我知道的。”走在洪村通往五裏鋪的小路上,這條路也隻有他敢走,從大會堂後麵山上的那條小道可以眺望到遠處的老奶奶墳,他歎了一口氣依舊還是走了。


    前麵說了,洪村有很多墳,一層疊一層,這些墳多數不知道是哪朝哪代留下的,一般來說除了位置特別靠近生活區域,否則當地人還是恪守著讓先人們入土為安的規矩。其中那條由洪村通向五裏鋪的小道兩邊更是分布著為數眾多的墳包,再過幾天就是清明了,這條道上查文斌來來回回走了太多次,不用點燈他也可以安然無恙的走回去。


    翻過山頭就是往下的一段路,路很窄,彎彎扭扭的像是一條蛇,兩邊的茅草得用胳膊肘子攔著才會不刮到臉。茅草這種植物最是喜歡伴隨著墳墓,由茅草的蕭瑟和隱藏在其中孤單的墳包構成了讓人最落寞的畫麵。


    在這條下山的路上是可以看見五裏鋪的,最靠裏麵那盞昏暗的黃色應該就是自己的家吧,想著繈褓裏的兒子,查文斌不禁臉上微微露出了笑意,他想快點回去。


    半山腰的位置有一口水塘,多年前搞集體的時候這水塘主要是用來灌溉山上的玉米地,後來廢棄了也有人養過魚。水塘不大,一畝地左右的麵積,一條小水溝會引著裏麵的水通往不遠處的小溪裏,老遠的查文斌就聽見水塘裏傳來了“嘩啦啦”的水聲。


    經過的時候,查文斌瞥了一眼,那晚上的月光不算亮,隱約的好像見到水塘邊有個人。這麽晚了,誰在那兒呢?查文斌估摸著是不是村裏的人又上來摸黃蛤了,那是一種生活在山林裏的蛤蟆,和癩蛤蟆非常相似,不同的是它的皮呈金黃色,這個季節正是黃蛤到水塘裏產卵的時候。有人說那東西的味道極是鮮美,尤其是孩子吃了可以祛濕祛毒。


    既然想著是五裏鋪的人,那自然便會打個招呼,查文斌說道:“摸蛤蟆呢?”


    對方也沒回應,查文斌顧著往前麵走,兩人隔著得有十來米遠,就在擦肩而過的那一刻,忽然“噗通”一聲傳來,查文斌轉頭一看,水麵在月光的倒映下傳來了一圈圈的漣漪。


    “不好,有人落水了!”這是查文斌的第一個反應,那山塘裏的水可不淺,夏天的時候有些倒黴孩子在裏麵騎著水牛,據說淹死個把成年人沒問題。


    水塘邊的確是有一道淺淺的失足落下去的痕跡,可是等他趕到的時候那水塘裏似乎已經恢複了平靜,一般來說有人掉進水裏肯定得要撲騰幾下,哪怕是個旱鴨子。查文斌有些奇怪,塘邊上也沒有留下任何工具,他便把目光投向了那水塘裏,死死地盯著,畢竟人命關天啊!


    “有人在水裏嗎?”查文斌對著水麵喊了兩聲,從這下到五裏鋪還有兩裏路,自己的水性是不可能讓他能夠跳進水塘裏去救人的,他尋思著能不能找跟樹杈之類的工具。


    就在這時,水麵上又蕩起了一陣輕微的漣漪,好像是有什麽東西浮在水麵上來回的蕩漾著,查文斌又把身子往前探了探,那堆東西離著自己不遠但是也夠不著。


    接著月光,他好像覺得那是一團頭發,人的頭發!沒錯!是頭發!它就像是一塊漂浮在水麵上的浮萍,任由的擺動著,隨著蕩起了漣漪,那頭發開始慢慢向著岸邊飄來。


    難道是村裏的哪個婦女跑來自殺了?這種事並不是沒有發生過,女人們受了委屈就會一哭二鬧三上吊,這水塘裏類似的事情發生過多起,最後一次是在十年前,也就是從那次過後這口塘就再也沒有人管了,不過落水的人都被救了起來。


    查文斌也是有些急了,蹲下身去就用手去抓,胡亂的還真就讓他夠著了,一扯那頭發下麵沉的很,果然是個人!


    第十二章 原來是她


    查文斌是個旱鴨子,他師傅曾經交代過,他是五行忌水之人,其實那就是大人怕孩子去河邊玩失足而編的這麽一個謊言,可憐他還真就信了一輩子。長頭發落水那自然是個女人了,這大半夜的跑這兒來莫非是哪家的女人想不開跑這兒來尋死的?


    拽著那頭發勉強又夠著了衣裳,這季節人穿的本來就多,經水一泡那分量“蹭蹭”的就往上漲,查文斌本不是個肌肉男,屁股坐在地上使處了吃奶得勁才好不容易把人硬生生給拽上了岸,而自己也是累的癱倒在地大氣連連了。


    過了一會兒有些緩過神來,這才想起那女人到現在連動都沒動一下,莫不是要出什麽意外了?查文斌趕緊起身去看,這大晚上黑乎乎的,女人濕透的頭發披在臉上也瞧不清這誰是誰,查文斌伸手去談了一下鼻息,還好,還活著。


    回顧了一下四周無人,查文斌準備對她進行壓胸,這嗆水的人都得把肺裏的水給擠出來,一翻過身來怎麽瞅著那身醬紅色的外套有些眼熟……查文斌心裏一驚,祈禱這總不能是真的吧,緊張著胡亂去翻開那女人臉上的頭發仔細一瞧,這不是鈄妃還能是誰?


    查文斌那腦子裏“嗡”得就是一下,怎麽鈄妃大半夜的跑這兒來了,還莫名其妙的掉進了這個水坑!一邊用巴掌拍著鈄妃的臉查文斌一邊就大聲喊著她的名字:“鈄妃,醒醒!醒醒啊!你可別嚇我!”


    這會兒哪裏還顧得上,蹲下去又是朝她嘴裏呼氣又是不停的壓胸,折騰了好一會兒,幾口清水從鈄妃嘴裏“咕嚕”得就冒了出來,接著便是好一陣的咳嗽,那眼珠子慢悠悠的也開始張開了,隻不過翻了兩下過後又再次閉了回去。


    查文斌抱著鈄妃那是一路小跑,當時整個五裏鋪唯一四個輪子的就是一輛手扶拖拉機。查文斌敲開那人的門,眼下這天氣早晚可還是涼的很,鈄妃的嘴唇泛著一層白白的霜色,馬不停蹄的就被送到鎮上的醫院。


    輸氧,點滴,醫生們的眼神讓查文斌覺得慚愧,那是明顯一副家裏吵架了讓女人受委屈的表情。等到鈄妃有些緩和過來查文斌這才想起孩子呢?他立馬又折回去,回到五裏鋪都要是下半夜了,這家裏沒個人照顧便是這樣,闖開房門,好在查良睡得正香,這又選了一些衣服和鋪蓋帶著孩子重新折返回去。


    回到醫院,鈄妃除了還有一些低燒之外基本沒有大礙了,摸著愛人冰冷的手,查文斌想說什麽卻又說不出口,說一千道一萬,他這個丈夫是有著極大的責任的。看著查文斌內疚的眼神,鈄妃卻是一副渾然不知的表情,她伸出手摸著查文斌臉上的胡茬輕聲說道:“文斌,我怎麽就在這兒了?我記得我是打算去地裏拔兩顆青菜準備晚飯煮年糕的。”


    查文斌驚愕道:“你不知道?”


    鈄妃有氣無力的搖搖頭道:“醫生剛說我掉進水裏了,我怎麽會掉進水裏呢?”


    她是不會撒謊的,至少對查文斌不會撒謊,後者心裏微微有些發毛,對著病床上的鈄妃道:“你躺著別動,眼睛睜開讓我瞧瞧。”說著查文斌就拿起從家裏帶出來的手電,這種老式手電雖說亮度不高,但是對著人眼直射卻也叫人受不了。燈光驟然亮起,查文斌翻開鈄妃的眼皮,她的眼珠子竟然是一動也不動,這明顯是有問題了!


    放下手電,查文斌低聲問道:“你知道我在哪碰到你的嘛?村後那條往洪村去的小路邊有口水塘,恰好我經過的時候你跳進了水塘裏,現在想想這恐怕不是個偶然了,你應該在那兒等了很久才對。”


    “今天孩子有些鬧騰,把他哄睡著外麵天已經暗了,我就去後院……”說到這兒,鈄妃那眼淚就不爭氣的開始往外淌,自己怎麽就稀裏糊塗的跑到那地方去了呢!


    一般來說,中邪的人身體反應最為明顯的一點就是持續低燒,這種低燒用他們陰陽先生的理論來理解便是:人的魄受到了邪物的侵入,魄主管人的身體機能,而外在的一個表現就是眼珠子對光的反應不強烈,身體進入迷糊狀態的低燒,思維和身體將不會受到大腦的控製。


    查文斌自然知道這不是巧合,搞不好又是針對他來的,羅門?好像不太可能,羅門知道他的底線是什麽,那便是家人,有什麽事他們自然會來找他,不會為難鈄妃一個女人。而從她現在表現出來的症狀來看,倒很像是被髒東西給附了體,又恰好在他經過的時候鬧這麽一出,這不明擺著是要給自己警告嘛?聯想到近日自己一直關注的那件事,查文斌猜想八成就是那個玩意了,隻是沒想到那東西不光凶殘居然還會懂得敲山震虎!


    從古至今,沒有比道士這個行業和鬼怪一類的打交道的還要多的,而那些因為驅邪除魔而受到報複的道士也是大有人在,隻不過他們多半講究冤有頭債有主,極少會去連累家人,這便是規矩。如今既然壞了規矩,查文斌自然是不肯善擺甘休,可是鈄妃一個弱女子還要帶孩子,立馬撒手那便是不合適,可要是不管那以後斷了線索可就真的是沒好辦法了。


    算了,陪她到天亮吧,醫生說沒有大礙,配點藥可以回去村醫務所繼續掛點滴,主要就是肺部消炎。查文斌同意了,簽完字,他才知道責任遠遠比一紙婚姻要沉重的多。隻不過,這一次意外也讓鈄妃本來就不好的身體雪上加霜,從此以後她的咳嗽就斷斷續續的沒有怎麽好過。


    回到家,一碗黑乎乎的符水混合著焦味兒被遞到了鈄妃跟前,“喝了它,然後再去睡一覺。”


    那玩意很難喝,她知道自己的丈夫不會害了自己,硬著頭皮喝了一點不剩,床上鋪著用七枚銅錢擺成的北鬥星狀。查文斌要她躺上去不準翻身,床頭上插著一把幹艾草,這是驅邪除濕的一種草本植物,輕輕的關上門,鈄妃知道他要走了,側臉看著那個躺著的孩子,她的眼淚忍不住再一次流了下來……


    今天是侯老師出殯的日子,他的葬禮是素雅的,沒有嗩呐沒有鑼鼓也沒有漫天飛舞的紙錢。送行的人們排著長龍,啼哭聲也都是小而富有節奏的啜泣,查文斌站在山腳下,等到他們忙完的時候也該要去做另外一件事了。


    一大早的,查文斌就跑去找到了夏老六,他提出一個要求,今天要去動了老奶奶墳上的那個土堆。昨夜裏,好人家的慘案還讓人心有餘悸,今天一早有些消息靈光的人已經開始四處說道:好人瘋了,聽說在派出所裏根本關不住,已經給送去精神病院了。


    大部分的人等下還要轉身去傻子家,那邊傻子娘的屍首還冰冷的躺在木板上,若說侯老師是橫死,那麽傻子娘就是凶殺,好不容易平靜了的洪村再次陷入了恐慌。查文斌的出現讓村裏人更加相信這是一起鬼物作祟的結果,人們激情憤恨的拿著鋤頭和鏟子,勢必更隨著那個道士降妖除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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