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噶桑也轉身了,他倆同時向著身後那片神湖看去,湖裏的胖子埋頭向著岸邊遊來,風起雲跳著腳在大聲衝著大喊:“跑!快點跑!”葉秋更是已經奔著向水裏去了,他連身上的衣服都沒來得及脫掉。


    發生了什麽讓這些人如此緊張?隻見胖子的身後突然泛起了一片巨浪,那浪來的很突然,可胖子卻渾然不知,他把臉埋在水裏一個勁地刨,隻覺得身後的水流好像劇烈地晃動了一下。可是這冬泳不比平常,身體的反應相對都要麻木一些,因為離岸不遠,胖子壓根就沒多想。


    他冒出水麵換氣的時候恰好瞄了一眼,好像岸上的同伴們都在衝他打什麽招呼,剛潛下水的時候他看見葉秋居然也往水裏來了,他一想別不是有事吧,於是又把腦袋探出了水麵,此時他距離葉秋大約隻有三四米,湖水剛到葉秋的脖子處。


    胖子衝葉秋喊道:“幹嘛呢你!衣服也不脫?”


    瞬間他看見葉秋的嘴巴張的巨大,並且在轉身的時候給胖子丟下一個字:“跑!”


    胖子一回頭,他後來說在那一瞬間他應該是再次褻瀆了神湖,因為他尿了,直接尿在了神湖裏……


    那是一隻巨大的嘴巴,扁平的大嘴就那樣張著,鋒利的牙齒跟剃刀似得一排接著一排,兩個長長的胡須邊上是跟銅鈴那麽大的鼻孔。胖子做了他這輩子最正確的一個決定,他果斷的把手中的那串魚連著棍子一起往後扔了過去,那張大嘴一張一合,瞬間又激起一個大浪,就是借著這股浪胖子才一鼓作氣的衝上了岸。


    上了岸的胖子腿都在發抖了,回頭一看,一條巨大的白色尾巴淩空拍打了一下,久久的那湖麵都沒有恢複平靜。


    “那是個什麽玩意?”葉秋一邊給他擦拭著後背的傷,他的後背被撕掉了一小塊皮,那張大嘴巴合上的時候不小心“蹭”到的。


    “鯰魚,一條白化鯰魚,隻有兩條胡須。”風起雲想了想又加了兩個字:“巨型!”


    查文斌也在為胖子剛才撿回一條命而感到慶幸,那張嘴至少可以一口吞下半個胖子,看著他背後的吻痕,要是真咬著他估計今天胖子就回不來了。


    “鯰魚一般都是四條、六條和八條胡須。”風起雲道:“我從沒有見過兩條須的鯰魚,看來這地方人跡罕至,連東西都和外麵的世界不同。”


    噶桑一臉怒氣的對胖子吼道:“我都說了,這是神湖不能褻瀆,你不聽,還殺生,它是這裏的保護神!是來懲罰你的,剛才隻是警告!”


    “你懂什麽啊小娃娃,就那種魚你光屁股的時候我就吃過了。”胖子還在強嘴,那邊葉秋狠狠給他來一下,胖子頓時齜牙道:“娘的老二你輕點啊,對了剛才多謝你啊……”


    噶桑說,襲擊胖子的那條魚叫多折,意思就是邪惡的守護神,那位牧民看見自己的牛羊被吃掉就是多折的懲罰,今天胖子的無禮已經惹怒了這裏的神,他說夜裏要起風下雪,必須要換一個背風的地方。


    離紮營的不遠的地方有塊突出的小平台,查文斌看著外麵的天,那雲就好像一伸手就能抓到似得,藍得也格外純淨。噶桑說,這裏的夜晚最好不要做熟食,食物的香味會引來雪人,他說在棱格勒峽穀地區有一種野人,身形巨大,通體長著雪白的毛發,有獵人見過雪人輕易的撕碎了成年的犛牛。現在噶桑說這些東西的時候,胖子的懷疑少了那麽幾分,畢竟不久之前就因為自己的托大差點丟了性命。


    就著肉幹和冰冷的湖水,一頓晚餐就這樣草草的解決了,尋了一些幹柴點了個火堆,他們隻有一頂帳篷,五個人在裏麵略顯擁擠,就提出換班輪崗,十點開始,每人兩小時一直到天亮。


    不要小看那單薄的帳篷,在高原的夜裏,裏外就是兩個世界。第一班崗的胖子,接替第二班的葉秋時他感歎帳篷裏簡直是天上人間,不過這廝一進去別人基本就沒得睡了,又是磨牙又是打呼嚕,查文斌被他弄得心煩,索性跟葉秋一塊兒出來了等他消停再進去。


    十二點多的光景,天空開始飄起了第一片雪花,不得不佩服噶桑,他精準的遇見了今晚的天氣。凜冽的北風夾雜著雪花砸在人的臉上就跟刀子一般,因為低溫,這裏的雪非常硬,在高原,水分又重,那吹起來真叫一個滋味。風開始越來越大了,那火堆上的木柴時不時的就被吹散,燎燎的火星就跟煙火似得炸開又飛濺,湖麵上傳來一陣陣“嗚嗚”得叫聲,若不是在避風處,估計連帳篷這會兒都不在了。


    感歎著這裏的變化無常和說不清道不明的神秘,查文斌破天荒的和葉秋一起開始喝點酒,酒能暖身,可是他似乎忘記了,酒的香味要比熟食更容易捕獲。


    大約是在葉秋和風起雲換班不久,查文斌依稀看見了不遠處的一片石灘上有一對綠油油的眼睛正在盯著自己,可是再多看一眼,那綠色又不見了,他也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


    這時帳篷裏胖子的呼嚕聲已經停了,風起雲好心勸他道:“你進去睡吧,明天還要趕路的,高原地帶最忌諱的就是生病,一個小感冒就有可能讓人送命,沒有體力是走不遠的。”


    查文斌也覺得累,主要是缺氧,現在的海拔隻有3000米左右,可他已經能感受到那種空氣稀薄帶來的厲害了。他使勁搓了搓自己的臉暗想道也許是缺氧引起的眼花罷了,於是他便說道:“那我進去了,你小心著點,剛才我好像看見了一雙眼睛在那邊瞄著我們。”


    風起雲不禁的對著那個方向也多看了一眼,他示意查文斌沒有發現,便也就一個人在那裏候著了。他是個奇怪的人,胖子昨天說要給他弄把槍防身,他不要,說那就弄把刀子吧,他也不要。風起雲說,那是俗人用的,俗人的東西隻能防俗的東西,既然是俗的東西也就用不著防著。胖子說他是裝逼,風起雲也不惱火,他跟這群人還處得挺愉快,總有一種天生就能融入的感覺,好像本來也就很熟。


    四點多,這個時間該換噶桑了,迷迷糊糊的噶桑從帳篷裏醒了過來,帳篷外麵的風聲很大,他特地戴上了那頂帽子。出門一看,火堆還燒著,可是火堆邊的人卻不見了,他以為風起雲是不是又回去睡了,於是轉身去帳篷裏想確認一下,一摸被子,哪裏有他,意料到是不是有什麽事兒要發生的噶桑剛一張嘴想喊醒查文斌卻被背後一隻手死死的給捂住了嘴巴……


    第七十三章 冤家路窄


    “噓……”一個聲音在噶桑的耳邊輕輕響起,被拖出帳篷後他才赫然發現那人原來是風起雲,他的臉上有一道血痕,身上的衣服也破損露出了裏麵的棉絮,噶桑和這個人一路上基本沒有溝通過,他隻知道這個人姓風名起雲。


    “風大哥,你?”他指著有些狼狽的風起雲說道:“現在輪到我值班了。”


    風起雲沒有說話,隻是笑笑,他指著不遠處的那堆木柴示意自己剛才隻是去撿木頭了便彎著腰一頭鑽進了帳篷。


    西部的天亮要比東部的洪村晚兩個小時,七點多,查文斌起床的時候噶桑已經在火堆邊睡著了,不知合適熄滅的火堆還留著昨晚的餘燼,天空朦朧有些藍色,雪已經停了。這外麵的世界異常的冷,他進屋拿了一條棉被給噶桑披上,那孩子一哆嗦便也醒了。看見雇主,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慌亂的掙紮爬起來,眼睛卻也是通紅地說道:“睡著了……”


    “再進去補個覺吧,天亮還有會兒。”查文斌喜歡這孩子,有骨氣,有擔當。


    “不了,我已經睡過了,給他們張羅早飯吧。”說著他便起身拿著一個軍用水壺起來抓雪,這是昨晚下的雪,把它們裝進水壺裏丟在火堆上,看著壺裏的熱氣,查文斌問他:“你以前去過那棱格勒峽穀嘛?”


    他搖搖頭又點點頭道:“我到過那個峽穀的入口,七歲的時候跟著布吉爺爺一塊兒,他是草原上最好的獵手,隻有他能打到最完整的黃羊皮子。”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道:“從這裏打進去,皮子就是完整的,他的羊皮總是能賣最好的價錢。”他好像陷入了那段回憶,繼續說道:“布吉爺爺每年隻打一隻黃羊,他說黃羊是天神給草原的恩賜,要懂得取舍,可是他已經很久都不再打黃羊了。”


    查文斌安慰他道:“那是因為他老了,草原需要你這樣的年輕獵手繼續馳騁。”


    噶桑一個勁地搖頭道:“不是,布吉爺爺他……他的眼睛瞎了。”頓了頓,噶桑的眼神裏好像透露著一股濕潤,他說道:“布吉爺爺說他欠黃羊的,現在可以還了,他……他自己挖瞎了自己的眼睛。”


    查文斌也是大驚,這獵人怎會如此對待自己呢?那噶桑說道:“他射殺了一隻母羊,肚子的羊羔就要生產了,布吉爺爺說,這是他唯一一次的失手,他犯錯了,他要祈求偉大的天神原諒他。”


    後來,查文斌才了解到這一段往事,1980年冬,布吉老人進山打獵,走到了那棱格勒峽穀的入口。在入口處,他看見了一群肥美的黃羊,這個經驗豐富的草原神槍手向來隻打成年的公羊。突然下起了暴雪,雪花眯住了他的眼睛。頓時羊群開始騷動,噶桑扣動了手中的扳機,他瞄準了那隻頭上有長角的領頭羊,可倒下的卻是一隻懷孕的母羊,依舊是精準的射穿了羊眼,可是老人卻久久的跪地不起。


    他說,這是天神對他的懲罰,一個尊重了幾十年的信仰瞬間就崩塌了。布吉老人把心愛的獵槍丟下了萬丈的懸崖,然後他又……


    草原的民族都有著說不出的執著,查文斌開始理解了噶桑為什麽會拒絕救助,他的父親落穆就是他的信仰,他堅信他的父親是一個偉大的男人。


    八點多,天邊終於亮起了魚肚,聖潔的太陽從東邊的山腳緩緩升起,金色的光芒照耀著白色的雪山,一刹那恍如來到了仙界一般,美麗的倒影又開始出現了,平靜的湖水一如婉約的少女,微風輕扶,閃過碧波點點,折疊得層次讓人心亂情迷。


    氣溫開始回升了,噶桑說昨晚下的雪都會融進這神湖裏,他虔誠的朝著初升的太陽膜拜著,那是他們草原人最淳樸的祈禱。


    陸續起床的人們開始補充昨夜的饑餓,早上噶桑告訴他們可以熟食,他說雪人是怕光的,光會刺瞎它們的眼睛。胖子十分得意的燒烤著青稞粑,噶桑給他們煮了暖和的酥油茶,這兩種食物的搭配可以迅速的給他們補充熱量,查文斌也開始逐漸習慣了這裏的海拔,他的頭已經沒有昨夜那麽痛了。


    噶桑說,走到這湖的對麵,翻過那座雪山再走一天就可以看到那棱格勒峽穀的入口了。剛吃過早飯,查文斌就看見一個喇嘛手上拿著轉經筒在湖邊緩緩走來,噶桑說他是這裏的僧人,每天都要來神湖,這裏的人雖然清貧,可是他們過得簡單,過得充實,他們懂得取舍,懂得尊重。


    收拾好行李,雪山就在眼前,這山不高,噶桑說有一條路可以通過。


    奇怪的是他並沒有往山上走,反而帶著他們一直在湖邊繞,十點多的光景他們來到雪山的左麵,他熟練的拿出鑿子在冰棱上紮了進去。兩隻手,兩把鑿子,交替輪回,他就像是一個蜘蛛人一般瞬間便登上了二十幾米高的冰棱,很快地從上麵垂下一條繩子。


    不過即使有繩子,查文斌和胖子這兩位依舊覺得很困難,因為鞋底在冰麵上根本沒法找到著力點。好在葉秋和風起雲都不怎麽費力就爬了上去,這兩位連拉帶拽的總算是把大家夥兒全部弄了上去。原來這上麵有一個洞,噶桑說,這洞左右對稱各有一個,進山的時候一定要走左邊的,出山的時候要走右邊的,知道這個洞的人很少,是布吉爺爺告訴他的。


    “通到山的那一頭,要翻山的話得走很久,從這裏走會很快。”他指著身後那片黑漆漆的洞說道:“布吉爺爺說,在洞裏麵不可以隨便講話,這是山神的鼻子,如果講話會讓他聽到,他會生氣就會打噴嚏,洞裏的大風可以把人的皮肉吹的分開。”


    對於這個孩子的說法,大家都是會心一笑,不過既然他是向導,每個人也都尊重了他的說法。山洞高越兩米,寬一米有餘,呈正三角形,看著像是以前的地殼運動形成的。路麵並不平坦,高低起伏卻又鋪著一層厚厚的冰凍,為了防止打滑,每個人的鞋底都捆了幾層棉布,即使這樣,摔倒的事兒還是時有發生。


    噶桑說,這段路有十幾裏長,洞內異常幹燥和陰冷,感覺就像是走在冰箱裏一般。約莫個把小時以後胖子示意可否休息一下,他的膝蓋都不知道被磕了幾次了,可是噶桑比劃道,這裏不能停留,越快越好。胖子無奈隻能繼續趕路,不過既然這麽冷,喝兩口酒總可以吧?


    這個問題,噶桑也不知道怎麽回答?反正以前布吉爺爺沒說過,看著他們一個個的臉都快被凍成了紫色,噶桑還是勉強同意了這個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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