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你是葉秋,你,不認識我們了嘛?”


    葉秋搖頭,緩緩的他從棺材裏站了起來,這個健碩的男人眉頭緊鎖,他打量著四周打量著我們。突然,他把手中的刀一橫往查文斌的脖子上架著,雙眼冷的放佛就要殺人。


    這突如其來的變化讓我們都有些措手不及,我立刻站起來用槍頂著他的腦袋喝道:“小子哎,我不管你是人還是鬼,今天隻要你敢動一下我就立刻讓你的腦袋開花!”


    他好像根本沒有聽見我的話,也絲毫沒有在意我的動作,隻不過在下一秒他的刀已經從查文斌的脖子上移開,“啪”得一聲,地上有一隻火柴長短的小蜈蚣已經斷成了兩截。我低頭看著那不斷扭曲的身體,我愕然了,難道剛才他是在砍那隻蟲子麽,他是怎樣做到的,這般的出刀收刀一氣嗬成,我終於相信他真的就是那個葉秋了。


    然後又過了下一秒,我看到他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接著他整個人仰麵倒下,“咚”得一聲,腦袋和棺材的木板重重撞擊到了一起,甚至他的人還被撞的彈了一下。


    “這是?”我還沒搞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查文斌卻大叫道:“快,快扶他起來,這裏麵有毒蟲!”查文斌一把拉起葉秋,這時我才發現葉秋的肚子上也有一條蜈蚣,火柴般大小,它此刻一雙獠牙正死死在的咬在葉秋的肚皮上。我抬頭一看,好家夥,我們的頭頂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已經爬滿了這種蟲子,而我的四周地麵上更是不斷有這般大小的蜈蚣開始墜落,它們扭動著醜陋的身體逐漸向我們靠攏。


    這種小蜈蚣行動的速度非常緩慢,甚至比蝸牛快不了多少,可是它們的頭部都有一對鋒利的大鉗子,這幾乎占了它們整個身體的三分之一。不用想,隻要被這玩意夾到,你是想甩也甩不掉了!


    我和查文斌一人一邊抱著葉秋把他從棺材裏拖了出來,不管怎樣,看情形,剛才應該是他自己先被咬到了卻先救了查文斌。於是壁畫裏的那一幕出現了,真的有三個人“抱”在了一起。這些蟲子不斷向著我們頭頂聚集,看樣子它們是打算要搞空中跳傘,看著葉秋迅速發黑的嘴唇誰都知道此地不宜久留,於是兩個人迅速往外撤退。


    剛出主墓室,一個急刹車踩住,這哪裏敢往前走,之前掉下去的教訓擺著呢,好在查文斌急中生智,我背著葉秋,然後他拉著我的手往前小步探路,我們盡量貼邊走,因為這裏上麵還有承重牆,不至於會這樣掏空。


    就這樣,他在前麵,我在後麵,三個人小心翼翼的終於是出去了,等到了門口才發現亮已經亮了,而我家呆呆這會兒隻剩下出氣,就快看不到進氣了。


    三人一條狗,兩個重傷,兩個死裏逃生狼狽不堪,回到家我爹剛好起床,看到這幅樣子他差點嚇得跳腳。查文斌也不客氣,放下葉秋就說道:“叔,趕緊燒水,幫我準備燒一鍋水,然後去找樟樹葉、蒲公英和魚腥草來,還有最好準備一隻大公雞。”


    我爹一邊披著衣服一邊拔起自己的布鞋跟,我從未見過他是什麽時候如此配合,連連點頭道:“好,鍋在那邊哈。”


    我們浙西北農村有一種土灶是用來洗澡的,這玩意在別的地方還真很少見。就是修一間房子,裏麵搭一個大號的灶頭,灶頭上麵架著一個最大號的鐵鍋,這鍋有多大,我想如果用來煮飯的話,我們全村人基本上是夠吃上一頓了。鍋裏放水,灶頭裏直接用柴火加熱,鐵鍋的溫度會讓水溫迅速升高,用這玩意洗澡的好處就是蒸,而且水溫不容易冷卻,尤其適合冬天。感冒的時候水裏加一點薑片,泡上半個小時出一身大汗回頭睡一覺,早上起來準就沒事了。當然了,膽子小的人或許不敢下去,尤其是諸如袁小白這樣的城裏人,第一次看見這玩意聽說是洗澡的,她立刻就嚇得跑遠了,這還不得把人給煮熟了啊。


    我把鍋灶裏的火燒得旺旺的,查文斌隻交代我把葉秋放在水裏泡著就行,一會兒再把我爹找來的東西都倒進去,他則一溜煙的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我媽看見呆呆的時候整個人都哭的不行了,哇啦哇啦的給我當頭嗬斥,當她看到鍋裏還有一個麵色烏黑的男人時當即就閉嘴了。呆呆被她送去了醫院,沒錯,就是給人醫治的醫院,我們當地有個赤腳醫生開了個村辦衛生所,這人以前就是獸醫,膽子賊大,啥活都敢接,後來轉行就做了醫生。


    大約一個鍾頭以後,查文斌才氣喘籲籲的趕回來,葉秋泡在鍋裏緊鎖著眉頭,嘴唇烏得就跟吃了墨汁似得,我一個勁在那祈禱:“兄弟,你可不能就這麽掛了,我還有很多事要問你呢。”


    查文斌去了哪裏呢?他回了一趟他自己家背了一個箱子過來,一到我這兒雜七雜八的瓶瓶罐罐就往地上倒,還有好多本線裝書。他就坐在鍋沿上一邊翻書一邊從那些瓶子裏翻找,找著一樣就往葉秋的嘴裏塞一樣。


    不過,這場麵要是拋開葉秋中毒昏迷不說,的確是挺滑稽的,那鍋裏躺著一個赤裸的男人,水麵上漂著各種綠色的樹葉和樹根,還有其他雜七雜八查文斌從瓶子裏往鍋裏倒,那家夥就跟散調料沒二樣啊。若是外來人瞅見了,一準以為這兩人是在熬人肉湯呢,還是整個的清燉!


    就這樣,一鍋水應是燒的還剩下半鍋的時候,葉秋才被我們撈了出來,這種鐵鍋澡一定得我這樣經常用的人才能使,不然一不小心火候沒掌握好就真把鍋裏的人給煮熟咯,你得不停地用手去試探水溫。


    葉秋出鍋已經是三個小時以後的事兒了,高家的人聽說我們回來了,七七八八來了十幾個都想問個究竟,我和查文斌索性閉嘴,這事兒都還沒搞定呢,你們那個就一死透了的屍體急什麽急。


    這會兒葉秋的臉色比之前要好得多,查文斌又把那隻蘆花大公雞給倒著提在手裏,一手抓著雞爪,一手捏著雞嘴。用兩根手指的力讓那公雞的喙部張開,不一會兒,那公雞的嘴裏就開始有粘液流出,我們說那叫雞的口水,過去農村裏被蜈蚣咬了都用這個方子。先用小刀劃開傷口把毒血擠出來,再塗上這種粘液。葉秋的毒早在出那該死的洞口時就已經擠過了,所以查文斌隻需要把粘液塗上就行。


    做完這些,接下來就是一刀割開那隻公雞的咽喉,放出的雞血用碗接好,碗裏事先放著一點鹽用來殺菌。熱騰騰的雞血在第一時間被灌進了葉秋的嘴裏,我隻見他連續咳嗽了好幾下,咳出來的也是血,不過顏色卻要比剛才灌進去的雞血黑了不少。


    一直到這兒,查文斌這才替葉秋蓋好被子又到門口長舒一口氣,我知道,葉秋這雞血打下去估計是沒事兒了,咱該去把那死屍給人弄出來了……


    第一百四十章 痛苦的回憶


    這座大廟知道的人不少,洪村那天很熱鬧,家家戶戶都出動了,村裏派出了幾乎所有的壯年勞力。一些年逾花甲的老人七七八八湊在一起,他們說的都是關於這座大廟的傳說,你要說有些事兒吧,它就是這樣搞笑,出了這檔子事後去那棵大水杉下燒香的人可叫一個多啊,一群農村老婦女們手裏拿著籃子裝著滿滿的元寶,她們揮舞著香紙,手捧著祭品,如同看見菩薩下凡一般,排著隊在那給樹磕頭進貢,真讓我看著覺得好氣又好笑。


    村裏的支書和我父親是老相識,這件事可大可小,那個年代國家對於社會輿論的管控還是很嚴格的,洪村已經安靜了上百年了,或許就會因為這一個驚雷而招致麻煩的降臨。於是他們決定一切保密原則,說出去,這個村整天鬧鬼,還有哪家姑娘敢往這裏嫁啊?


    要掉進人的那個坑被鋪上了竹排,墓葬裏的所有隨葬品本著就地保護的原則,一律不準動。當然也沒人敢動,幾個想打主意的小流氓看到一群手裏拿著五花八門各種玩意的民兵也就乖乖退了。夏家老六,當年那個穿著紅褲衩追砍紅衛兵的男人,隻要他在,誰都不敢造次。


    村長拿著喇叭指揮現場,看熱鬧的人把整個大廟圍了裏外三層,鬧到最後,硬是我爹朝著天上方了空槍才勉強平息掉騷動。


    最終是查文斌先進去的,他拿著慢慢一袋子硫磺到處撒,那些個原本密密麻麻的蜈蚣被驚擾的紛紛亂竄,來不及的當場就死了。屍體也是他單獨一人背出來的,除了他之外就我爹和村裏幾個民兵有幸進去“參觀”了一下。


    在這之後高家的人才哭哭啼啼的把屍體給運了出來,用席子卷好放上了一輛板車拉了回去,早就準備好的泥瓦匠們立刻開始行動,一塊塊的磚頭和水泥開始在入口處堆積。當時到了什麽程度?洪村那一年剛好準備修建新小學,村裏決定立刻把修建學校的水泥磚塊全部運了過來,一層疊著一層,十幾個泥瓦匠同時開工,一直忙活到了傍晚才熄火。當然就有人調侃道,這堵封口就是赫魯曉夫的原子彈怕是也沒那麽輕易炸開,修建學校的鋼筋水泥幾乎全都用在這裏了,為什麽這麽做?因為它本就不該屬於我們這個時代。


    大廟被上鎖了,一把鋼鎖,裏麵的所有事情要等村裏研究後再處理,當時據說這事已經驚動了上麵,當然了,這也是後話了,總之洪村的不太平就是從那一次開始的。


    經此一役,查文斌這個名字開始名聲大噪,也許就是從那時候起,這個二十出頭和我年紀一樣的大的青年開始頻繁被人邀請:去看個風水,去算個卦,給孩子取名字,給結婚挑日子,建房子修墳子,喪事出殯移墳,總之有關於那一行當的都開始找他幫忙。


    查文斌這人的臉皮其實很薄的,他似乎不懂得什麽叫做拒絕,他有跟我說過,他很害怕看到別人失落的表情,還有便是,在那個時候,查文斌還不懂得什麽叫做泄露天機。在那個信息不發達的年代,他的名聲靠的是口口相傳,有好多人也傳言他是某某某下凡之類的,不過他的影響力也僅僅是維持在當時的周邊鄉鎮,有很多人視他為一個英雄式的人物。


    也就是那一年,查文斌遇到了一個叫做鈄妃的人,當然這是後話了。


    葉秋醒了,當天晚上他就醒了,不過他醒來的時候和他剛從棺材裏爬出來的狀態並無二樣。他不認識我,甚至不知道他自己是誰,但是他卻能叫出查文斌的名字。


    大約是夜裏九點的樣子,折騰了一天一夜的我正在呼啦大睡,九點左右我被一泡尿給憋醒了,於是想去上茅房,我經過葉秋房間的時候看到他房裏的燈亮著。我記得我是關掉的,於是推開門一開,那家夥正靠在床頭發呆呢,不過他的臉色不是很好,有點慘白。


    看到我進來後他也沒什麽反應,說真的,那會兒我以為我弄回來的這個人是個傻子。我在他跟前問了好幾句又喊他的名字,硬是不回應,他就盯著我家那麵牆壁看,手裏還死死抓著那把破刀,說到這個我更是氣,他就連泡澡的時候刀還捏著,你怎麽掰都沒辦法掰出來。


    “葉秋,醒了啊,餓不餓?”我問道,他不回答,也不看我。我不甘心,又說道:“傷怎麽樣,人感覺如何?”他還是那副死樣子,我看他老是盯著前麵看,我也偏過去瞄了一眼,對麵的牆上貼著一副塑料畫,就是一隻貓抱著個金元寶,上麵寫著貓來福,這玩意過去農村裏都興貼,指不定你們家以前也貼過。


    於是我伸出手在他眼前晃悠了兩下,他的眼睛連眨都不眨一下,我覺得沒趣隻好去找查文斌,這貨也累的夠嗆,正在我房裏的地板上呼啦呼啦睡得香著呢。


    我踹了查文斌幾腳他隻是翻了個身又繼續睡了,他是真累了,於是我想出一個損招,我跑到門口把我的臭襪子找到放在他鼻孔下麵。隻看見他的鼻孔開始收縮,眉頭也開始眨了起來,那鼻孔收縮的頻率越來越快,終於他“哼”得一聲被熏了受不了了才醒了過來。


    一看我在那大笑他也很生氣,剛想罵我來著,我先說了:“葉秋醒了,跟個木頭似的,一問三不知,也不說話,你去看看他是不是魂沒了,要我說,你是不是得給他弄個招魂什麽的。”


    隨著查文斌,我再次去了葉秋房間,他還是那個姿勢,隻是這一回他主動偏過腦袋了看了我一眼。哦,不對,其實他看的是查文斌,因為他先開口了,用他一貫來不死不活的語氣說道:“查文斌。”


    查文斌就和老朋友一般坐了過去,笑著說道:“是我,你還認得我,感覺怎麽樣,有沒有好點。”


    他並沒有回答查文斌的問題,反而又說道:“葉秋是誰?”


    查文斌問道:“是你,葉秋這個名字是你告訴我的,狀元村還記得嗎?”


    他搖搖頭,查文斌又問道:“黑龍,龍爺還記得嗎?”見葉秋還是搖頭,查文斌指著他手上的那把刀說道:“就是這把刀,你還記得從哪裏來的嘛?”


    說到這個話題的時候,我第一次看見葉秋的眼睛亮了一下,他低著頭用手輕輕摸著那把刀就像是對待自己的孩子一般。我以為這回他終於想起了一點什麽,可是他還是搖頭,不過卻再一次開口道:“我的刀告訴我,你是個好人。”


    “你怎麽還記得我呢?”


    葉秋指著自己的腦袋道:“我這裏有一個畫麵一直在徘徊,那個畫麵裏有你,然後我睜開眼第一次看到你的時候我就知道我認識你,而且你的名字就在我的腦海裏。”


    “什麽畫麵?”這個問題,查文斌問的也是我想知道的,我真的很期盼他能說出胖子在哪裏。


    “有一口井。”葉秋說道:“我的身邊有好幾個人,但是都很模糊,我看不清他們的樣子,唯獨你是清晰的。”才說到這兒,突然葉秋開始變得很痛苦,他用手捂著頭道:“好痛,不行了,好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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