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我確信!”盡管被人毫不客氣地當麵質疑,男子依然保持著一種溫和謙讓的笑容。


    “可是我不信!”淩寧並不因為對方的溫和友善而改變態度。


    當最小的土墩墓被打開後,除了一個空空如也的圓錐形空間之外,沒有任何東西。如果不是當日那盜墓賊確確實實是在這裏被抓住的,大家都禁不住要懷疑那麵具原來是被安放在這裏的。


    挖地五米,依然沒有找到任何人工的痕跡之後,桑布果斷地下令放棄了那一個土墩,轉而來到第二小的土墩墓跟前。這一次,桑布沒有下令用挖土機,而是和那個唐昧嘀嘀咕咕一陣以後,選定一個方位由人力慢慢斜著往下挖出一個洞來。


    隻不過挖了三米多,工人手上就一鬆,另一邊好像是空的,大家不敢再挖,趕緊報告桑布讓他定奪。


    “為什麽不把洞挖得再大一點兒?”威廉看著那隻能容一個身形瘦小的人鑽過去的洞很是不解地問。


    “怕損傷裏邊的原貌!”桑布很簡單地回答了一句,就轉頭跟唐昧商量起來。


    “需要下去一個人!”桑布很快宣布,並且指定淩寧。


    淩寧知道他說的道理是能夠成立的,那個洞的確太小,隻有自己能夠很輕易地進出,可是,她心裏還是有很不舒服的感覺。這一切太不符合常理了。


    還記得當初在鄯善考察那座王陵時,桑布對於一個女孩子進入墓室的態度是如何的不以為然,當時自己悄悄混進去可是被他一把夾著扔了出來的,如今,這桑布難道是轉了性子,變得萬事喜歡躲在女人屁股後邊了?淩寧才不相信。


    一定是那個男人,那個叫唐昧的家夥在蠱惑桑布。淩寧打第一眼起就不喜歡這個家夥,盡管他隨時隨地裝著一副溫文爾雅的樣子。


    她雖然不知道那個男人想做什麽,但女人的直覺告訴她,他沒想好事,尤其是眼下這個提議。淩寧看著那不太深卻足夠黑的洞口,心中泛起很不好的感覺。


    “希林,是個好名字啊!在你們錫伯語裏頭,是‘精銳’的意思吧!”


    “是啊,你懂錫伯語?”少年很興奮。


    “略微知道一點兒!”楚風很是奇異這一對組合:絕跡很多年的大金雕和一個愛嘮叨的錫伯族少年,偏偏這個少年的錫伯族名字還叫做“希林”。


    精銳啊!想到自己暈倒前那驚鴻一瞥的銀色閃電,再想想錫伯族可是曆史上有名的神射手之搖籃。楚風再看這張年少稚氣的臉時,目光就有些變化。


    “這隻大金雕可了不得啊!昨天就是它把那狼王嚇退的吧?”楚風很想知道這少年是怎樣與這隻金雕結成一對的。


    “是啊,是啊,爾登可厲害了!那‘烏孫王’,哦,‘烏孫王’就是那匹狼王,兩個是老冤家了。剛開始,‘烏孫王’還跟爾登幹過幾場,每次都灰頭土臉的,後來啊,隻要一聽到我們爾登的叫聲就落荒而逃了。嗬嗬!”少年一提起爾登,就滿臉放光,胸脯也挺得高高的,一副與有榮焉的樣子。


    落荒而逃倒未必,退得心不甘情不願呐!楚風想起昨晚那匹狼王最後的神情,知道這匹狼王是很不甘心的。即便大金雕是狼們為數不多的天敵之一,可狼王還是有信心與其鬥一鬥的,隻不過,那支銀箭的分量再加上大金雕,才使得狼王沒有了把握。楚風又看了一眼少年。他看著不像是在山林裏長大的孤兒,這一身打扮再加上“希林”這個名字,就可見他的家人對其期望之深。可這孩子卻這麽嘮叨,楚風隱約記得,自己好像在某一個心理雜誌上看見,愛嘮叨有的時候是一種缺乏自信的表現。


    再看看他一直把逼退狼王的功勞推到大金雕身上,而對自己射出那樣神來一箭卻隻字不提,隻怕,也是個悲催的孩子。


    “爾登,是這隻大金雕的名字嗎?‘光’——這個名字還真是適合它。你取的?”楚風撿起一段散落在地上的枯枝,折斷,扔向火堆。這樣的閑聊似乎好久都沒有過了。他忽然這麽想。


    “嗯,是我取的。爾登很小的時候從山崖上摔下來,那時候我正好進山裏練習箭法,撿到它。後來我倆就成了好朋友,每次我進山,都來找它玩兒。這兩年,山裏多了一群狼,還出來個‘烏孫王’,爾登跟它們不對頭,找了好幾次麻煩。雖然每次都把那‘烏孫王’整了個灰頭土臉的,可是它要逃,爾登也拿它沒辦法。”少年想起兩個天敵之間的糾葛,有些情緒低落。


    “‘烏孫王’的名字也是你取的嗎?”


    “不是,是山裏的人先叫開的。”少年希林說的山裏人,就隻有在深山放牧的哈薩克牧民了。


    “哦,為什麽叫它這個?烏孫人可是哈薩克人的祖先,他們怎麽會給它取這麽個名字?”這個疑問,楚風說得很輕,他並不指望眼前的少年能知道答案。


    “因為有人看見它是從烏孫王墓裏出來的,而且一直圍繞著幾條烏孫古道在行動。再說,它指揮起那些狼兵們還真有些道道。山裏的人們一傳十、十傳百的,就都管它叫‘烏孫王’嘍!”少年聽到他近似自言自語的疑問,滿不在乎地答道。


    “啊,你是說烏孫王墓?在哪裏?”楚風一時犯了職業病,激動地站了起來。


    “就在——嘿,我說,你這麽激動做什麽?莫不是你也是那樣的人?”少年猶疑起來。作為神射手家族的當代傳人,他從小就被灌輸了嚴格的是非觀,盜墓是一件令人深惡痛絕的事!


    楚風聽到了少年這一句言辭犀利的質疑,倒是一下子又想起自己的麻煩,苦笑一下,又重坐了回去。自己都已經是朝不保夕的人了,還操心這些做什麽。


    “你……如果你出去,能不能把這個烏孫王墓的事情告訴這兒的文管所?就是專門管文物保護的地方!”楚風想了想,還是覺得自己不能當作不知道,這萬一要是被那些壞家夥知道,被盜了,可就是挽不回的損失啊。雖說自己現在自身難保,可多年的職業操守讓他不能視而不管。


    “哦,這個你就不用操心了!”少年聽他這麽一說,疑心頓去,馬上又輕鬆起來,“你放心,這座烏孫王墓的事情早就上報過了。他們抽不出人手來保護,隻好交代給附近的山裏人。那些哈薩克人,哈,聽說這個可能是他們老祖宗的王墓,看得可認真了。再不濟,還有‘烏孫王’它們呢!有那號壞心眼的人,絕逃不過‘烏孫王’的眼睛。”


    “‘烏孫王’?它總是守在那烏孫王墓周圍嗎?”這倒稀奇了。


    “是啊,爾登每次遇見它和它手下的狼兵,都是在那烏孫王墓附近。它也帶著它的狼兵山南山北的竄,山裏人說,它那是沿著烏孫古道巡邏呢。”少年很喜歡說這些,他雙眸亮閃閃的,就好像天上燦爛的星星。


    二 斷繩


    當少年說到每次見著那狼王都是在烏孫王墓附近時,楚風心中一動。他抬頭打量著自己身處的山腹,這明顯不是天然的山洞,處處可見人工開鑿的痕跡。


    少年也聰慧,他見楚風仔細打量這裏,馬上張口就來:“你看這山洞大吧!我悄悄地跟你說,你可別說出去啊!”說著一臉神秘兮兮地就要湊到楚風跟前咬耳朵。


    “行,行了,你別說,讓我猜猜!”楚風難得地有了一絲的心情,他製止了少年向自己過分靠近,“這裏應該是半個世紀前你爺爺那輩挖的防空洞吧!”


    “啊,你怎麽知道?!”少年此前明明見楚風還很疑惑這個山洞的來源,現在卻一口道破,有些傻眼。


    “這裏有明顯鐵鍬鏟土的痕跡。如果是最近的事,應該會用到更現代化的工具;如果是古代,這不會是古代,年代沒有這麽久。我看這些土層,應該也就半個世紀左右的時間。那個時候剛好有一個著名的珍寶島事件,這一帶人人都以為蘇聯人會打過來,所以,挖了大量的山洞,藏糧食、武器,準備一旦開戰就躲進去,是不是?”楚風畢竟是在新疆當過邊防軍人的,對這段曆史很熟悉。


    “你到底是做什麽的?我看你真是神了。”少年有些不可思議地看著他。


    “怎麽,你家大人也是這麽說的?”


    “是啊,我阿瑪說,當年這山裏頭,好幾座山的山腹都被掏空了呢。”少年沉浸在“爸爸講故事”的回憶當中。楚風卻臉色大變,這兒可是天山,將山腹掏空,真正是大手筆。也虧得那個年代的人有精神信仰,做起事來個個拚命,要擱在現在,怎麽也得是一個國家級重大工程吧!偏偏他們當年幹得還悄無聲息。唉,那真是個令現代人萬分崇敬卻又百思不得其解的時代啊。


    楚風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地跟少年希林閑聊,除了自己的病,其他的他都說了。當知道他是一位古文字學專家時,希林差點沒跳起來:“您、您真的是古文字學專家?”


    “是啊!怎麽了?”楚風覺得他的激動很沒來由。


    “那真是太好了!”少年希林喜形於色,有些抓耳撓腮地,坐不住。他很快告訴楚風,在翻過山的南邊,有一個山崖,山崖上遍布了一種文字,很奇怪的文字,他從來沒見過。而大金雕當年就是在那兒被他救了的,那裏也是大金雕的家。其實自從跟大金雕成為朋友之後,少年沒有一天不想把大金雕帶回自己家。


    他很想跟朋友朝夕相處,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一年才能見幾次。可是,不管他怎麽哄,大金雕就是不肯跟他回去。每次隻要一把他送出山,大金雕爾登就會立馬飛回那片山崖。希林覺得那片山崖上的文字很古怪,他懷疑那是某個薩滿給大金雕下的符咒,使得它無法長時間離開那兒。


    “那你應該去找巫師或者薩滿啊,找古文字學家做什麽?”楚風好笑地問。


    “我這不是想確認一下麽,那山崖上的字,要麽是古文字,要麽就是符咒。如果……如果您這個古文字學家也不認識,那不就能肯定是符咒,可以去找薩滿了麽?”少年說著說著,自己也覺得不好意思,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楚風想了想,也想去看看。一則是職業病犯了,二則,自己現在也沒個目的,反正哪兒死哪兒埋,無家無累的,倒也自在。雖是這麽想著,心中卻一抽,臉上也不自覺地露出一股子淒惶、死寂之色來。


    少年見了,心中有些嘀咕,一個古文字學家莫名其妙地出現在深山之中,還有著能與“烏孫王”鬥個幾回合的身手。這樣的人,似乎有種說不出來的痛苦,難道,這位看著像大叔的人是失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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